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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放眼过去,巍峨不断,连绵不绝的长城,在层峦山巅盘绕过去,很壮观。
“去年暑假的时候去了趟嘉峪关,站在城墙上看了关外风光,倒是有些大漠孤烟直的感觉。”
杨家真又说:“下次准备去辽宁老虎山,看看长城真正的起点。”
梅小清对他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她第一次知道长城的起点和终点,也许历史课上学过,但她不记得了,但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出了差距。只是聊天,他们只是聊天,也能看出很多的知识量,而她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太浅薄了吧。
走到“天下第一关”的城楼下时,杨家真说:“梅小清,给你拍照吧!”
拍了独照,又拍了和杨家真的合影。
梅小清很想说,任远,我们也拍一张吧。但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那种念头戳着她的心,却又不断地否决,她尽量去看风景,尽量谈些其他的事。她几乎都在和杨家真说话,她可以和别人淡然处之,只有面对任远的时候,才紧张得连正视都不敢,眼神躲闪,呼吸急促——干脆不说话的好。
所以,除了必要的一些谈话,他们之间就没有主动的问答句。或者在他们都与杨家真谈话的时候,也不会去打断对方,插一句话进去。
冰糖葫芦就是在长城上吃到的。
有人举着个草垛子,上面插满了一串串冰糖葫芦,从冰糖上反射过来的晶莹的光,落在眼里,弥漫着除了甜之外的,浪漫的一些感觉。
“吃冰糖葫芦吗?”问话的人是任远,对象是杨家真。
“可以呀,不过这儿肯定卖得贵!”杨家真撇了撇嘴。
任远并没有问梅小清,走到卖糖葫芦的人那里,拿过两串。他在给钱和找钱之间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大约是远的缘故,这一次梅小清勇敢地接住这个目光,其实她根本不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单纯的看这边,而已。她的心思纤细如尘。
关于对北京冰糖葫芦的记忆就是定格在那里的。长城上,如织的人群散去,杨家真也消失,只有她和任远,她拿着他买给她的一串冰糖葫芦,塞进嘴里,在唇齿之间感觉那种幸福和甜蜜。这是一串与众不同的冰糖葫芦,是被任远挑中的,是他递给她的,在清凉的阳光下,散发着初恋气息的冰糖葫芦。
她对他所有的爱恋,被紧紧地捂在心里。
如果我再见到你,隔了多年,该如何招呼你,是以静默,还是以眼泪?
也许是受了那袋从北京带回来的冰糖葫芦的影响,她从刚才丢的那堆信纸里,重新找出那个叫青青的女孩的来信。她在信纸的下面给出了一个答复:站在自己的角落里,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她只是路经任远的人生,就像汪国真的一首诗里说,你有你的方向,而我有我的方向。
那个受了影响的下午,她一直坐在电脑前,反复地听着张艾嘉的一首歌,她在唱,他曾是个可爱的少年,沐浴在黄昏的街。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梅小清是不喜欢的。是个中年的男子,走路腰板挺得很直,总是穿得周正,头发一丝不苟,黝黑的面孔从来都是板起来的,当然这是对梅小清而言。他教的是历史,上课的时候书本永远摊在讲台上,在教室里绕着走来走去,带着一双好像洞察秋毫的眼睛——打瞌睡的,看小说的,偷写作业的,吃零食的,交头接耳的,等等,这些小动作丝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念的是重点高中,地区里升学率最高的学校。每到高考结束,就会拉满了横幅,多少人达到重点线,又有多少人上了本科线。对于能上一中的来说,简直就是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学的校门。所以那些没有考上一中的家长,也想方设法把孩子弄进去。
这其中包括梅小清的父母。十多年前的八千块还是有些奢侈的,拿去交“择校费”的时候,梅小清看了看那厚厚的一叠,很有压力。在普通的中学里,她的成绩属于中等,到了那种从四面八方过来的尖子生里,她的成绩就是尾巴上了。
刚开校,班里举行新生晚会。有个游戏环节是男生和女生的小腿绑在一起踩气球,踩得越多的那一组就赢。桌椅被堆到教室四周,大家三三两两的或站着,或坐在桌上,挂满了彩带和气球的教室,黑板上写着“欢迎你,同学”的主题,讲台上摆放着粉笔盒,傍晚的夕阳从窗户里透进来,教室里都是欢笑声。梅小清就站在后门的位置,靠在门边,随意地看一眼教室,再随意地看一眼外面,这个姿态,是很不合群的样子。
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中考成绩排个名次出来,一张有些暗淡的纸张上,油墨打出来的名字和分数,每一科多少分都很详实。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最后几名的位置上时,她觉得很羞耻。那种羞耻在一个敏感的少女心中,被放大了更多倍。也许就是从刚入学时,自卑就在心里种下了。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她茫然地抬起头来,她还有些不适应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这里,感觉到一丝别扭。
“该你了。”做主持的女生微笑着望着她。
她不解地望着她,并不明白这样的热闹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像个看客置身事外地呆在这里,只等着结束,然后可以放学回家。
“到你们了,你和任远一组。快上来。”她继续催促道。梅小清很想拒绝,但又身不由己地朝教室的中央走去,地上堆满了色彩斑斓的气球,“啪”的一声,她不小心地踩到了一枚气球,自己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都笑了。
一共有五组,十个人。按照学号来分。
她很被动的和一个男生站在一起,然后由着别人把她的左小腿和他的右小腿用布条给捆绑起来,那些布条大概是在很赶的情况下一条一条硬生生撕下来的,泛着很粗糙的毛边。
“站拢些。”帮他们系布条的同学说。
她没有动,旁边的男生也没有动,然后腿上的布条被用力拉了一下,她的脚不由地弯了一下,然后紧紧地贴着另一个穿着运动裤的男生膝盖上。游戏就开始了。
她并不太积极,对方也不太积极,他们就那样在激烈的欢呼声里,只是踩着脚下可以踩到的气球,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旁边有计数的人,有加油的人,有拍桌子的,有吹口哨的,就像一锅乱炖的粥。
有人推了她一把,为了抢踩他们脚下的气球,她一个踉跄,朝前扑倒下去,脚被捆束在一起,惯性使得对方也在惊呼声里扑倒下去。在那个瞬间他下意识地拉扯了她一把,拉扯的结果是他先侧摔了下去,他的手枕在她的胸下,没有让她的脸和地面狠狠地接触。胸口被震疼了,她在一片起哄声里对上他的目光。清澈的,冷淡的,茶色的眸子,让她想起了出现在武侠小说里人人争抢的一把绝世好剑——目光如剑,出鞘就必然伤人。
她被扶起来的时候,没有说谢谢。要谢谢他伸出手臂不让她摔得更疼,还是该责怪他的手为什么横生过来挡在她的胸前,那是多让人羞涩的一件事,心怦怦跳动的时候,觉得有什么打翻了。是平静的心情,还是这安好的夕阳?
任远。他的名字是任远,在那张中考排名单上,他的名字傲视一切地立在第一名的位置,他的分数足足比她高了一百分,这就是差距。从一开始就有的。
一直到高中快毕业,她的成绩都没有起色,尤其是数学。工作后看到一篇帖子《学不好数学的姑娘都是好姑娘》,零零总总地罗列了十多条学不好数学的女生的优点,其中有一条是学不好数学的姑娘抗挫折能力都比较强,大多数高中数学老师都看不上学不好数学的女生,每次考完试,必将遭到暴风雨般的袭击,周而复始,就练就了这些姑娘们强大的心理素质。
看到这点的时候,梅小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抗挫折能力是否强大,但也许是从一个差生走过来的,所以她对自己后来的职业要求,生活要求也就没有那么高了。能够这样已经不错了,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不是没有上进心,是真的想要学好,但那些函数公式,那些应用题,那些几次方,就是没有办法记住,没有办法灵活运用,就算一道题她咬破笔头解出来了,等换了个场景出现她又不会了。她的思维好像就只能在一个点上,是很近距离的一个点。
那时候,是真的受到了暴风雨般的袭击。
快毕业的时候,班主任找来了一套黄冈中学的辅导书籍,需要自己掏钱买,书本也不够,所以就说自愿买就好了。
她走上讲台想要买套资料的时候,班主任看了她一眼,再看了教材一眼,说了一句:“你不用买了,对你来说没有多少用。”
有冰块卡啦卡啦地撞击着她的身体,那种寒意是从深处涌来的,她机械一样地垂下拿着纸币的手,默默地低下眼,默默地走回到桌位上,位置在倒数的第二排,那么远的距离,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直到坐下的时候,才发现嘴唇在颤抖,紧紧攥成拳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抖——那种被侮辱、被轻视、被践踏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让她心灰意冷。
作为一个差生,根本就得不到尊重。就算他本是应该给你人生指引的,老师。
时隔多年后,她一直记得那个晚自习后,她怎么在黑黢黢的教室里,怎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悲恸地无声哭泣。那个小小的少女,内心有怎样的伤痕,怎样的无助和凄惶。
整个的高中生活,她就是在极度压抑、极度自卑,甚至是孤僻的性格里走完的。
而任远,任远的高中生活却是与她截然不同。
第二天在书桌上看到那套黄冈资料的时候,她惊呆了。她蹬了蹬坐在前面的尤薇薇的椅子,待她转身的时候,从文具盒里抽出新买的钢笔递过去:“给。”
“我?”尤薇薇狐疑地问。
她点点头,内心被一种温暖感动。不是这套资料,是它被摆在桌面上的这件事感动了她。昨天见她脸色不好,尤薇薇便问了原由,想来她为了安慰她,所以才会买来这套资料送给她。
能和尤薇薇、和夏燕做朋友,也是缘于相同的境况吧。从那种中考成绩排名起,她们三个人的名字每次都是排名的最后一页,安排桌位的时候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