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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警察来处理。”任远笃定地对司机说。
“我还有事,这太麻烦!”司机的声音软了下来。
“应该送她去医院检查。”他看着梅小清,询问地说:“哪里有伤到?”
“没有,不用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挪到另一边。
“真的没有事?”他再一次地问。
“没事,就是单车不能骑了,不过没关系。”她说。
“既然她都说了没事了,我还赶时间,先走了。”司机迫不及待地说完,就赶紧上车,开着车扬长而去。
“去哪里?我送你!”任远看了一下身后。道路通畅,他的车也不能在马路上久停。
“不用。”
“那……再见!”他淡淡地说。
“再见。”她在他的面前除了想逃,就是无处遁形的紧张。他并没有勉强,他转身的时候,她退到路边。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辆车从她面前过去,又一辆,然后是任远的车。他直视前方,表情很淡,副驾上坐着别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的目光有过交汇,但就好像看风景一样,不带任何的情绪。
但她的旁边是任远。她和他在一起,他们交谈,一起去某处,一起用餐,或者还有更多的一起。她一定是很优秀的吧。在梅小清的心里,能和任远在一起的,一定是出色的、出众的,是可以与他驰骋,陪他翱翔的,而不是她,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值得被任远喜欢,她太过平凡,简单,何况,她也没有什么理想想要为之奋斗。
唯一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的地方,是她勇敢地爱上了一个很优秀的人,爱上了一个与自己差距很大的人,这是需要胆量,需要很多勇气的。
虽然,什么也不说。
只是放在心里,一个人的事。
尤薇薇说她喜欢的方式很蠢,这原本就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世界,哪个女子不犀利?遇到不爱自己的人,转身即走,不浪费一点的时间和感情。何况是这么漫漫无边的暗恋。
也许在梅小清的心里,无法说出的感情,才是最新鲜的。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任远在“一起”,那种机会就跟恐龙再次出现地球一样,毫无希望。他在她的生命里,就像一方标志性建筑,只是仰视,不能轻薄。
她在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男友,工作以后也交往过男友,现在,在尤薇薇和夏燕的怂恿下,也相亲,也参加单身派对。她不抗拒去认识别人,也没有想过要等,等待是无谓的——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遇到有合适的男人她也会相处一下,但无一例外的她都是被甩掉的那个对象。
她觉得她在感情上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清冷的性格,不热烈,不妩媚,不可爱,和她一起相处寡淡无味,很快对方就会退却了热情。
那个晚上,与任远再遇到的那个晚上,她在家里做了火锅吃。很多的辣,很多的热气腾腾,然后就着这些麻辣的感觉,她又哭了一会儿。
她确定,他很好。
这就够了。
在窗口眺望整个城市的时候,有梁静茹的声音落进来。她在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好,曾一起走却走失的那路口。
也许,这是她心里的歌词吧。
第二章 什么都丢了,但不可以再丢脸
电话在响第一声的时候,梅小清就接了起来。是早晨的九点,其实她老早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在想些琐碎的事,今天要洗衣服,要去当当上定一些书,还要给夏燕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陪她去做产检。或者这些思绪的后面,有另外一个主题,就像是被帷幕挡住的舞台,缓缓地拉上去的时候,才可以看到整个内容。
她还没有从昨天见到任远带来的冲击里缓过来,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了,她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的那些记忆就隐匿在时光的洪流里,但在这样的重逢里,才发现,原来那些情绪依然卡在那里,卡在离心脏最接近的位置。
他们的见面太平淡了,根本不像是在街头遇到老同学,至少应该寒暄几句,问问工作和生活。他甚至没有客套地说一声有时间的话可以约几个同学一起吃饭。礼貌上应该这样说吧?
她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她常常去校友录上,他在高中毕业的十年里登陆校友录的次数是618次,这是个很频繁的数字,但他很少发言,只是有时候会发些风景照,有瑞什凯诗、有罗马、有巴黎、有希腊、有威尼斯、有莱茵河……从亚洲到欧洲,他去过很多地方,他拍的每一张照片都色彩丰富,画面感很强,层次分明的线条,明暗的光线,这是他的兴趣所在,她早知道的,他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最好。即使是这些照片。
她把那些照片全部拷贝到自己的电脑里,在思念无边的时候,她才会翻阅它们,就好像是一杯解渴的水,能给她的内心一些灌溉。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他在埃斯特主教别墅喷泉前的那张,他抬手触碰一方从神兽嘴里喷出来的水,她在揣测那些手感——被他触到的感觉,是怎样?
那张照片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藏青色的西装,阳光扑在他的脸上,还是那种一贯淡然的表情,微微启开唇,有好看的弧度,身体右倾,衬衣上折出一些痕迹,背景是涓涓而出的喷泉,在石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她的心缩瑟起来,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电脑屏幕上的他,静静地望着她。
始终静静地望着她。
当年他是以地区高考状元的身份考上人民大学的,在毕业以后又直升本校研究生,然后是商务部公务员,现在是外派比利时的外交官。嗬,他是一名外交官。
她在十年后只是一家小期刊的小编辑,英语早就忘记了,每每看外国片都是那种紧盯中文字幕的人,有时候想,这样的她即使是呆在他的世界里,也会惶恐不安的吧。也只是想想,优秀如他,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与她都有着云泥之别。
电话是尤薇薇打来的,她扬高了声线,带着明显的兴奋和急切,直奔话题:“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梅小清把枕头靠在后背,半坐起来,手机贴在耳边:“好消息。”
“任远……回来了。”明明是五个字,但尤薇薇分成了两截来说,就好像,非要这样才能把惊喜留到最后。而且“回来”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其实这几年任远也有回来过,但他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想过联系他。只是后来会听到某某同学说,他见过任远了。他是同学间传诵最多的名字,因为他是所有人都艳羡的对象,那些消息就特别的多。
也是从罗君亦那里知道任远有女友的事,“很漂亮,很开朗,性格很好,很快就可以熟起来。”,“对了,家境好像很好。”她又说。
彼时,梅小清就坐在她的对面,旁边还有几个高中同学,任远的名字每出来一次的时候,她的心就被撞了一下,她只是听着,在听到他的女友时,并没有嫉妒的心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女人?
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察觉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热情奔放。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
欢喜,忧伤,都在小小的胸腔里,滴水穿石,成了一枚刺青。
“坏消息?”梅小清不动声色地问。
“这一次你们会碰面了。”这就是坏消息——梅小清不禁失笑。
“本来都快没事了,再一次见到又会在灰烬里燃起火苗。”关于她的暗恋,尤薇薇和夏燕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们目睹她又蠢又笨地喜欢一个人,目睹她在爱情里摔了一次又一次。她们说这是任远症候群,就算梅小清并没有想过要和任远在一起,但她的人生始终被他影响着。
“不会。”梅小清笑出声来,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见过他了,在昨天。”
她大概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使了些力气尽量用很平缓的语气,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在每个字里有怎样的暗涌。
“你受伤了?!”尤薇薇问。
梅小清的心里动容了一下,在恍惚的时候想,是问她的身体还是心?如果是肩膀,她昨天夜里有给擦过药了,又红又肿,每每提起来都疼,大约是伤到韧带了。她有过类似的“经验”,也许有些疼对她来说感觉还好些,至少会覆盖她心里的一些情绪。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即使是到现在,她始终无法让自己镇定。
“不碍事,只是伤到肩膀。”她不以为然地回答。
“是姚伟的婚礼,他给我送请柬的时候说任远也会去,并且答应做伴郎……你在听吗?”尤薇薇试探地问。
“不知道送多少礼金合适。”梅小清没有正面回答。
“姚伟问我,你是不是还没有男友,说是他们质监局有个不错的人选。我当时就说你已经有男友了!”尤薇薇急忙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在任远面前失了面子,你自然是有很好的男友。”
梅小清皱了皱眉,看来这才是个坏消息。
要去与以前暗恋的人见面,为了不被对方看轻,所以带出色的男友去。
“其实也没什么。”梅小清浅浅地说。被不被看轻又怎样,她原本就是这样轻,不是有个男友就会让自己显得不同了:“到时候就说他出差好了。”
“也行。”尤薇薇又说:“一会儿跟夏燕约了逛街,你来吗?”
“今天恐怕不行。”她解释:“有稿子要赶。”其实是她想一个人呆着,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见,静静地等待心情平静下来。就好像是一场发烧感冒,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让症状退却。
合上电话后,她又继续躺下去,胡乱地想一些事。
窗户是开着的,橘黄色碎花的沙曼被吹开一角,那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棵植物,刚搬来的时候尤薇薇有送来两盆仙人掌,但她竟然是那种连仙人掌也养不活的人,跟它们一点缘分也没有,总是一段时间后就莫名地枯掉了,后来索性什么都不养了,也许不曾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她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积极的人。
行走在地铁站的时候,背景音乐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正好听到中间的部分,清淡的竖琴伴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