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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居,几个家常小菜难不倒他。
楼上的写意收拾完东西以后,开始觉得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熬不住便想偷偷下楼找点残汤剩饭来吃。
当她轻手轻脚地下楼却发现厨房里有响动,她小心翼翼地去偷窥,竟然看见他在里面。
她从没见过这么贤惠的厉择良,胸前系着灰色的围裙,袖子卷了起来,正在炒菜。
他发现了她探出来的脑袋,一手拿盘一手铲起菜说:“在饭厅等等,马上吃饭。”
香喷喷的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就这么被他给做了出来,放在饭桌上。
“做给我吃的?”写意有些受宠若惊。
“我自己吃的,但是你想吃也可以。”
写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男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筷子。”他说。
“恩。”写意头一次这么听话,屁颠屁颠地去拿。
此刻,饭厅里是一片祥和的氛围。
男人解了围裙坐下,女人回厨房拿碗筷,连那只顽皮的恶猫也乖乖地蹲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白米饭和肉丝。
她坐下来,朝着那盘鱼香肉丝很神圣地夹了第一筷,慢慢放在嘴前却看到上面翠绿的葱花。
“呃,为什么要放葱?”
厉择良的眸子沉了沉。
然后第二筷,伸向了糖醋排骨。
“呃……好甜。”
他的眸子沉得更深。
第三筷子,写意又夹了些肉丝,还没入口就叫。
“我的天,居然还放了辣椒。我一直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忍无可忍地厉择良用冰封的目光扫她一眼,“恩?”了一下,脸色沉下去,眼中隐隐聚集起风暴。
“呃……”写意见苗头不对马上改口,“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吃辣椒,简直是人生的大爱,这可放得真合适。”然后眉毛皱成一团,忍痛吃下。
夜里,雨倒也没下下来,就是风刮的厉害。整个大屋就只有她和厉择良两个人,风吹起来,乌拉乌拉地响,半夜听起来阴森森地。
也不知道是楼下客厅里哪扇的窗户没关好,一直荡来荡去的,使得写意更加难眠,很想出房间去关。可是她胆子小,踌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
她出门刚下楼拐了个弯,没注意到在暗处矗立的厉择良,摸索着开灯。他却察觉了她,在光明来临之前他生平有了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只是因为要下雨了,腿疼得厉害而下楼来吃点药,没想到撞见了她。
写意好不容易摸到开关开灯。
灯光一下子亮起来,晃到她的眼睛,客厅恍如白昼。她转过身来忽然看见灯光下的厉择良,身体明显一震。
他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根手杖,右边的裤管下面明显的空荡荡的,没有带假肢。看到他这副样子,写意有些尴尬。
“我下来关窗户。”她解释。
而他却没说话,脸色如同寒冰。
写意知道他这个情况被人看见肯定会别扭一下,便走去将窗户关好就准备回房间去呆着再也不出来。
她走到一半瞄到他手上拿着药瓶,便一下子想起来上次那位何医生的话。
他是因为腿疼而下来吃药吧。
写意胸口抽得紧紧的,不禁停下来说,“今天他们都不在,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没有。”
“要不要帮你拿杯子?”
“不需要。”
他又开始倔起来。
“其实……”她对他这种倔强,决定下剂猛药,“其实你的腿,那天我就已经看见了,所以你不用回避。既然要和你一起生活直到让你腻味为止,怎么可能让我不看见。”语罢之后,写意静静等待飓风的来临,大不了那手杖扔过来再砸一下。可是就算砸死她,她也不想见他那个样子,一提到那腿就如此介怀。生气都比冷漠刻薄要强。
越掩饰说明越介怀,越介怀说明心中扔过不去那道坎儿。
如此一口气说开了反倒轻松,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他不仅需要面对她,还需要面对外面别的人的眼光。
他闻言脸色阴沉至极,眼中骇然已经聚起狂风,可是他偏偏开口很平静,“看就看了罢,一条废了的腿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即使这样说的平淡,他的语气也如万年寒冰一样凛冽寒冷,说完依着手杖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自己的腿,那么如何能让其他人正视它。那假肢做的再逼真也是假肢,况且它也不能让你戴一辈子,你不能在那种虚幻的表面下掩盖自己。而且何医生说你长期强制性地戴……”
“够了!”他粗暴的打断她。“沈写意,你又开始自以为是了。别做着一副站在高处怜悯我的样子,对我说教。我的事情哪里要你来多嘴?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竟然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如今是我缺了一条腿,哪天我想废了另外一条你也管不着!”他带着极盛的怒气,对写意又是讥讽又是嘲弄的。
写意忽然觉得有点累,垂下眼睑,不想再跟他还嘴,是的,她自己当是他什么人了?
本来也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一些,居然妄想自己开导一两句就能让他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活活讨了个没趣。
他不过当她是个消遣。心情好便逗逗她,心情不好就能让她滚一边去而已,哪有半点放她在心上。在公司里,任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不会为她多说一句。他无论待谁都比对她好一百倍。
她却仅仅因为他昨晚的温柔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了起来。
此刻,她思索至此不禁鼻间一涩,潸然地落下泪。
写意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她几乎从不在人前流泪,而这一刻却不知为何眼眶含满泪水不停地涌出来。
“对不起,厉先生,我自抬身价地对您多嘴了。”她说完也不敢擦泪,扭头就走,生怕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留下厉择良独自坐在那里,手指一曲一张,终是在她离开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听见她的房门轻轻和合上,好像也随即关掉了俩人的心扉。
他独自坐在沙发,沉在这大风呼啸的夜里。
他懊恼地找不到什么东西发泄,只将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便狠狠地将手杖扔出去,砸落在地之前将茶几上的烟缸和果盘碰落。于是一前一后落到地砖上,连续“哐啷”的两下在这样的黑夜显得特别突兀。
写意直到进屋关上门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以前解决案子的时候被对方当事人威胁过很多次,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连朱安槐那样反复刁难她,她也嗤之以鼻。可是她居然会被他那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弄哭了,好不争气。
写意趴在床上蒙住头,眼泪不流了,鼻间的呼吸却浑浊起来。况且蒙久了,被子里也憋气只好又掀开。她有鼻炎,一哭就要犯病,天气骤变也要犯病,然后鼻涕就流个不停。
她已经对他够容忍的了,这世界她沈写意除了他以外还将就过谁,顺从过谁,可是他依旧对她那么坏。
忽然,写意听见那两声“哐啷——”蓦然坐起来。她害怕是他不小心从楼梯上跌倒,什么也没多想吸了吸鼻涕,急急忙忙地出门下楼去看,却见厉择良好好的坐在那里,只是将东西摔得一片狼藉。
她又自作多情了一回,讪讪地想退回去。但是已经被厉择良看见了。
“写意。”他有些生硬地叫住她。她听到那两个字身体一僵,昨夜他也是那么叫她,叫到心尖上了。可是现在叫她什么?难道刚才还不够他解恨,还再叫回去讥讽她一顿?
“我去睡觉了。”她板着脸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写意,”虽说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且很不自然,却比方才放缓了些声音,“你过来。”
我不!!
她原本就是想这么回答他的,这会儿让她过去,她就过去,要是一会儿要她滚,她就滚?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睛后,却无论如何也将那个“不”字说不出口了。
他的眉微微蹙着,一双眸子平时在阳光下看起来是原本是棕色的,可是现在却如两点纠结的黑墨,溢满了哀求。
那样的眼神,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干嘛?”她走到他跟前,有些不情愿地嘟囔着嘴。
“过来。”
她按照他的吩咐又朝前走了两下,止步,“好……”一句话没说话就被惊呼替代,因为坐在面前的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使力一拉,她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禁侧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紧紧拥住。
我……”写意脸颊绯红。
“嘘——”
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似乎在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半晌也没说话。
外面的暴风吹得正狂,可是被窗户的玻璃隔绝在外面以后更显得室内的安静。在屋子里,写意几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听见他轻轻道,“对不起,我又冲你发火了。”却仍旧没把头抬起来,好像说的是一件世界上最丢脸的事。
写意愣了愣。
“我也不对。”她这人就吃软办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跟着认错。
“我不要你哭,即使你永远没心没肺跟我作对,我也不要你哭。”
写意听见这句话之后心中原本皱在一起的情绪,像吸了水的海绵一样缓缓地舒展开。鼻子又开始酸酸的,有那么一些感动。
“我哪有没心没肺?而且也没有专门和你作对。”她仍不忘记狡辩一下。
他抬起头,伸出手掌,说:“把手给我。”
写意不知缘由,乖乖照做。
却见厉择良略微倾了倾上身,引着她的手放在了他右腿的残缺的那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她感觉到了残断面以下的那种徒然缺失。
她手心一惊。
“怕不怕?”他问得很谨慎。
写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收回手转过身去,蓦地抱住他。
抱得很紧。
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她在心中默默地说,却不敢告诉他。
在那一刻之前,她从没发觉原来真心拥抱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变得那么柔软。
“你每天吃几顿?”他忽然问。
“三顿。”她奇怪。
“既然只吃三顿怎么这么重?压得我双腿发麻。”
“……”
这男人说些话真是非常没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