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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鬼子枪里还有子弹,忙向扑来的王东海开了枪。王排长觉得胸口一热,身子一晃,却没有倒下去。还没等敌人推上第二颗子弹,王东海的刺刀已捅透他的肝脏。
战士们用枪,用手榴弹,用刺刀,用枪把子,用双手,用牙齿,用为祖国牺牲的决心,用青年的热血,用青春的生命,用母亲给他们的一切,又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生命的火花,只有迸发在为正义而战的战场上,才是最灿烂最高贵的!
这个小寨村和它周围的坟墓与树林,成了血海,成了尸山。在革命的道路上,它受过血的洗礼,作为祖国解放的见证人,永远写在历史上。
于团长被炮弹皮打昏,已苏醒过来,遍地指挥大家抓紧时间抢作掩体。战士们躺在血泊里,准备继续战斗!
听说又要给政委和参谋长送信,大家都抢着要去。于团长锐利的眼光落在德强和于水脸上。他两人立刻紧张激动起来。这信赖的眼光,包含着多末重大的意义啊!两人忙把驳壳枪往皮带上插紧,揣好手榴弹,又紧紧裹腿和鞋带。“你们俩去!”于团长沉重地说,“记住,一定要把信送到!你们都是共产党员,这是党最需要你们的时候!要知道,全营同志的生命都在你们身上了!路上要沉着勇敢,完成任务我再见你们!”于团长打量他们几眼;他们脸上的表示使他满意。
“现在是十二点半,”于团长看看手表和正南的太阳,“德强,你把教导员的表戴上。……你们突出去后,到村里找个牲口,六十几里路三个钟头要赶到。就这样吧,一切行动都写在这上面了。”他递给德强一个折起来的白纸条。
德强把教导员递给他的手表戴好,和于水向团长敬过礼,转身向外跑去。
于团长命令四挺机枪和大枪一齐开火,掩护他们。
一切出路都被敌人封锁了。
德强、于水出了树林,顺着一条小河堤向外猛冲。敌人的机枪迎面压来,子弹掀起股股尘土,迷糊了他们的眼睛。他俩不管子弹打得多末稠,只是不顾一切地跑着。
他们冲到了开阔地,敌人的枪弹如同夏天的暴雨一般地密密盖来,而我们的掩护火力又射不到了。硬冲是不行的。
德强愤怒地盯着吐着青烟的敌人机枪口,他忽然把帽子摘下,放在高土块上;于水也照样做了。敌人的火力果然集中在这两顶帽子上。他俩闪到一旁,趁这个机会,穿过开阔地。
等敌人的火力掉过来,他们已冲到可以隐蔽的土丘边上了。
敌人派骑兵迎头截过来。看看来得且近,没让鬼子举起马刀,德强、于水双枪齐发,鬼子摔下马来。德强窜上去,一个翻身上了马。那马跃起前腿,激怒地嘶叫,疯狂地旋转,似乎要把新骑手摔下来。德强一手用力勒住马缰绳,一手把正在向上跳的于水的手抓住。于水一脚蹬着马镫,纵身也上了马,坐在德强的身后。
于是,这马就随着新主人驱策的方向,飞也似地驰骋起来。
敌人的骑兵跟踪紧追。于水扭转身向后射击,敌人一个个连人带马摔倒下去。
跑着跑着德强觉着于水抓他皮带的那只手渐渐在松开,枪也不打了。他回头一看,呀!于水的身子向后仰着,血已浸透他胸口上的衣服。德强忙抓住他。于水还活着,急促地叫道:
“放开我!快,敌人追上啦!马驮两个人跑得慢。快,叫我下去!”
“不,于水!活我们一起,死我们一起!我决不撩下你!”
德强死拉住不放。
“不行。你完成任务。我掩护你。快放开!”于水用力挣脱下来,倒在草地上。
德强一面向敌人还击,一面勒着疯狂的马围着于水急转圈。
“这决不行!于水,我死也不丢下你……”
德强要朝下跳,于水怒喝道:
“你是怎么啦?!快!送信要紧!全营的命啊!快,快走!”
德强的头垂下来,他看一眼亲哥哥般的战友,流下眼泪,哭着打马飞奔而去。
于水冲他的背后大声喊道:
“德强!告诉我爹,说我是他的儿子!……”
于水一边打枪,一边咬着牙用力爬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点点鲜血滴在他爬过的青草上。
于水打一阵枪,回头望望,见德强越跑越远了,一种快乐的微笑,浮现在他那黑瘦的带孩子气的脸上。看到敌人蜂拥着渐渐逼近,他紧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拿起枪柄被他磨得发亮的驳壳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他爱惜地瞅了一遍,用干燥的嘴唇吻了吻温热的、发着火药味的枪眼,然后向石头上狠狠地摔去!
他又见胸脯滔滔涌出的鲜血,就撕下衣袖来揩它,但马上又住了手,微微笑一下:“什么时候,还来管伤口!”他胳膊上那块伤疤在闪着红光,也象在流血。他忽然想道:
“冯大娘,好亲妈!我的伤是你伺候着治好的啊!我对得起你。好妈妈,听到我的死你可别哭呀!好妈妈,你在哪里呢?我多想见见你再闭上眼啊!”他两眼含满了泪水。
巨大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地袭来,于水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真有些昏迷了。他鼓起所有力量抬起身向德强去的方向再看一眼,看见那远处只有马带起的尘土在慢慢消散。他松了口气,顿时感到全身在迅速地瘫软下去,他只来得及向涌上来的敌人摔出手榴弹,没等到听见爆炸声,身子就急速地倒下去,头靠在翠绿的青草上了!
林政委和参谋长吃惊地看着从马上滚下来的德强。他满身是血,鞋子也被血灌满了,脸色煞白。他睁开眼睛,忙从口袋里掏出被血浸红的纸条,气喘着说:
“政委,快!信……”他用力瞅了一眼手表,脸上显出微笑,失去了知觉。他心里留下一句话:
“啊!好,两点半,两点半,两点半……”
立时,紧急集合号声,激昂地响起来了!
…………
第十一章
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雨,夏天的骤雨,哗哗地下着,象老天也在为人类的不幸而哭泣。夜,漆黑阴沉的夜,好象只有它才是世界的统治者。
母亲昏昏沉沉,被雨点冲击洋铁屋顶的铿锵声惊醒。啊!她的头不是被铡下来了吗?!怎么还活着呢?!这在什么地方?家里炕上?不是,身下面冰凉冰凉的;家里地下?不是,这地是洋灰的,自家的是土的;她用力睁开眼睛,怎么没有灯光?孩子们都睡了?不是……啊!这是王唯一家的房子,她怎么来的呢?想了想,她明白了:不是自己的头掉下来,而是星梅的!从此,活着的人中再没有这个好姑娘了!
母亲哭了,疼痛悲怆地哭了。
“老家伙,哭什么!妈的,再哭老子揍死你!”门外传来恶毒的骂声。
啊!她是被人家押起来了。她这才感到浑身一阵剧痛,一点动弹不得。身上还被绑着呀!
不一会,门开了。两个伪军把母亲架出去。雨点打在脸上,她才感到口干得如火烧,就用力张开嘴,想接点雨水喝。
她被带进大厅后,嘴唇还舐着脸上流下的雨水。“哩,渴啦?来杯茶。”王竹假惺惺地招呼,“快把绳子解开。请坐吧!”
母亲身上的绳子虽被解脱,可是由于捆得太久和勒得骨肉已麻木,并没感到轻松。她被拉到椅子上坐下。刚进屋被强烈的灯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头有些昏眩。过了一会,她才看清屋里的情景。
这原是王唯一的正客厅,现在做了伪军的中队部。屋内全是雪白的洋灰墙壁,陈设着朱漆的桌椅板凳,在煜明惨白的汽灯光下,显得格外空旷而阴森。
母亲环视完屋里的一切,才看到王竹端着一杯茶捧到她跟前。她渴得嗓子要冒烟,多末想痛饮下去啊!但她一见王竹那个神气,想到沙河那一幕,愤恨立刻压下生理的需要。她两眼怒视着王竹的脸。王竹不由得后退半步,强作镇静地说:
“喝呀。”
母亲忽地站起来,抡起胳臂照王竹脸上狠狠一巴掌。
王竹被打得闪个踉跄,茶杯砰一声落地粉碎了。他狰狞地扭歪嘴脸,用力吞下一口气,压制着火气喝道:
“妈的,不识好歹。一句话,机器埋在什么地方?快说出来!”
母亲大口啐他一脸唾沫,狠骂道:
“机器?你别作梦!杀人灭种的狗崽子,你等着吧,我骨头烂了也难告诉你一个字!”
王竹羞恼交加,再也按不住心火,大喊道:
“来呀!他妈的,给她点厉害尝尝!”
立时冲进五六个伪军,手拿老虎凳、绳子、杠子、砖头、皮鞭、钢针、熊熊的炭火盆、烙铁等刑具。转眼间,这堂堂的大客厅,就变成一个齐备的刑事房。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母亲立刻被按在老虎凳上,全身被绳子缚住,王竹在她腿下垫上一块砖,就喝问一句,得到的是怒骂;他又加一块,得到的仍是怒骂;他再加一块砖……
母亲的腿下一连垫进七块砖头。她的骨节喀吱喀吱地响,粗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她的怒骂声渐渐小下去,最后死过去了。
“说不说?”王竹见她醒过来,喝问道。
“不知道!”坚硬的声音。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他妈的家里是共产党的老窝!”
王竹发狂地嘶叫。
“知道,我知道!就不告诉你!”母亲非常骄傲。
“来!再换一换!”王竹气恼极了。
母亲的上衣被剥掉,被反绑着吊在梁头上。
王竹抡起皮鞭,狠狠地抽打母亲。他手脖子累软了,又换另一个人来打……血,顺着母亲的脚跟往下流,地上一会就堆了两大滩!
母亲刚上来还骂着,后来又昏过去了。
敌人用香火的烟把她熏醒过来。
“怎么样,你还硬吗?”王竹冷笑着。
母亲垂着头,发髻已松开,蓬乱的苍灰色的长发,搭拉在胸前。过了一会,她抬起头,说:
“我说……”
“早说早没事了。放下来……”
“我说,我说你们这些狗强盗的末日快到啦!你们鬼子爹快完蛋啦!你们这些杀人精,我有一口气也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