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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他轻声又问道:“那么,姑娘又是为谁而来呢?”
“我?”禁凌叶微微垂了一下脸,眸子里忽然有了一丝伤寞之意,涩声答道,“是为救家弟。”
“为救令弟?”嘉仁皇子眉宇间似乎又兴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波澜。他蔼然问道:“你弟弟,是你很重要的亲人?”
禁凌叶低着头,咬了咬唇,却没有回答他的话。然而,不觉间,一阵海风猝然袭入她眼帘,那双湛蓝色眼瞳中晶澈闪动的东西,却不知究竟是海水的倒影、抑或是这个女子隐忍了多时的泪光。
嘉仁皇子默然凝视着这个女子许久,仿佛心中颇有些感触,低声喃喃道:“其实我真羡慕你,你还可以尽力为弟弟争取到一线生机;而我,却已经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啊?”禁凌叶顿时收束回自己飘移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殿下的弟弟……”
“……我那个同母弟弟,早在十六年前,便已夭折于我生母的胎腹之中——一碗‘安胎药’,一尸两命。”嘉仁皇子在道出这句话之际,语气里带着几许怅然,每一字听在禁凌叶的耳中,都仿若一缕叹息。
禁凌叶深深察觉到他那淡然的容色之后、那缕深刻入骨的忧伤,当即动容问道:“那么,殿下今趟远来……那个什么……茕仙岛,究竟又是为何而来呢?”
“为我养母——也就是宫本夫人。”在提及这个称谓之时,嘉仁皇子神色一黯,眉宇间终于凝郁了一抹恸色。
他的目光凝视着眼前那广阔无垠的漫漫碧水,思绪却仿佛飘移去了某个漠不可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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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这场雪,从禁凌叶离京那日起,便仿佛再也没有停止过。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有余。帝都的孩子们恐怕到老去的那一日,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年头:不知是天公积蓄了太多的愤怒与悲悯,无处排遣,而化作这漫天雪霰,纷扬洒落人间;还是老天要赐予人们这一层厚厚的银白装裹,来洗涤人们所犯下的种种罪业、又或杜绝那些尚未来得及酿造的灾厄。
入夜,永安城郊竹海深处,一星灯光在溟濛的月影下幽幽闪烁,依稀映照出一脉青凛的寒光。
是的,那是一脉寒光。仿佛失落在千年前的时空罅隙里的一脉月岚,被遗忘在人世无数个轮回的传说之后,却仍旧固执地凝持着他的最后一晕光辉,在千余载日夜寒暑的淬炼之下洗尽铅华,凝束为这一脉青凛寒光。
他凝蕴了月华的清傲与落寞,浸染了寂夜的凄凛与苍凉……他,却遗忘了浮世的冷暖悲欢,背叛了凡俗的爱恨情仇……只余留一份持久而深浓的思念,那仿佛已成为千余年的孤寂苦修之余、心灵唯一的慰藉,沦为一份镌印在漫漫无涯的斑驳时光里的习惯。
他用那冰凉得仿佛没有丝毫生气的修长手指,一根根抚触在怀中一尊桫椤木雕观音上——他在灯烛下缓缓闭上双眼。他的手指一分分抚摸着那尊木雕观音面容轮廓的每一毫厘的线条、衣衫上每一丝褶皱、甚至是每一缕发纹……他的眼前仿佛再度浮现起,昔年那张颦笑温柔的娇憨容颜;他的双耳仿佛又再度听见,她每一脉柔澈的声线、宛如清泉摩挲过玉石时击奏出的泠泠音韵。
一声苦涩的叹息徘徊在他唇间,最终只化作深冬空气里一缕淡泊的风痕,从唇边逸出——即便在这样飞雪漫天的寒冷冬季里,他唇间呵出的气息,仍旧看不见一丝白汽……仿佛,他、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一缕,早已死去多年、却因为某个神圣使命而仍徘徊于阳界、不肯消散的魂。
他将那尊木雕观音收入怀中,缓步来至床榻前。
此刻睡卧于床榻间的那个少年容色苍白如纸,仍旧昏迷未醒,然而他浓密的眼睫却宛如蝶翼般在不住颤翕着,呼吸起伏不定,仿佛正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中——即便在睡梦里,依旧得不到片刻的宁静。
作为一个灵力高深的法师,他自然能够窥穿这个少年的梦境,知道他此刻内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他不必刻意去看,也知道,这个少年此刻满心惦念的,正是那一抹绯红……
一丝隐痛仿佛纎尘般泛过他的心潮。他轻轻闭上了眼,然而那个绯衣少女的身影淡淡绰绰,分明遥在云端,不可捉摸,却似乎永无法从他心头挥抹去,仿佛在他心中某处盛开的、一朵永不会凋谢的、带刺的玫瑰。
“叶儿她现在……应当安然无恙吧?”仿佛为了转移注意力般的,青衣的先知喃喃自语出声,右掌微屈,似乎在默默推算着什么。须臾后,他眸中神光陡地一亮。
“是吗——她与身负王之血裔的那个人,已经邂逅了吗?”
“那个人身具化灾为祥的力量,能够守护同样身负阿修罗族血脉的叶儿……”
“这样的话,不出两个月,她应该便能够带着茕仙草,顺利返回中陆吧?”
他自言自语着,踱步至窗旁,抬首遥望着覆盖在这片竹海上空的墨穹,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片灰黑色的阴翳,注视着那浩瀚无涯的宇宙中、那些漫如恒河沙数般的星辰。
——他此刻目光所凝视的,正是天宇中首尾相连成一个勺状的七颗星辰。
北斗七星。那代表他们七人宿命的星辰啊……当它彻底逆转的那一日,这个蝇营狗苟的人世,又将会经历怎样的覆变?
嗬,不作深想了,想也无用。明日的一切,还是交给明日的他们、和“那个人”,去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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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日落,夕晖自海岸线后点滴隐去。禁凌叶与嘉仁皇子借助东风,轮流划动那块船板,此时已至岸上。幸而这段时间内,海上风浪并不甚大,不致被卷翻了船。而嘉仁内力深湛,即便遇上一些小风小狼,亦能凭借内力撑压住船板。
上岸之后,天色已将入夜。远方密密的丛林与起伏的山峦绵亘为一片稠密的黑网。而在那巨网之下,莫说人声,即便连鸟鸣虫唱声亦难听闻得见。
嘉仁不便于行,便嘱咐禁凌叶取来几截树干,削去枝叶,交到他手里。
无需禁凌叶搀扶,嘉仁以那几截树干代足,与禁凌叶一路走过沙滩,朝密林中行去。
临至密林前,禁凌叶却突然顿住脚步,望着树林深处、那依稀翻腾涌卷的大团阴云,一时间踌躇不前。
“殿下,”禁凌叶轻轻抿了一唇,讷讷开口道,“我们,可否等到天亮了以后……再上路?”
然而,嘉仁却是淡然摇头道:“不必,都是一样。”
“啊?”禁凌叶听得一头雾水,“殿下的意思,是……”
“这片密林,白日和夜晚的景象,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嘉仁一面用树干支撑着身体,在前方艰难潜行,一面淡淡解释道,“我们必须趁夜穿过这片迷雾森林,否则……”
禁凌叶讶然道:“否则怎样?”
“否则一旦天色完全黑下去后,迷雾森林后段那片黑泥沼里,
46、二劫后余生。。。
便会出现噬人的花魔——有那种可怖的魔物看守,就算是你们中原的剑圣与与东海玄冥岛上的剑魔前辈那样武功霸绝当世的高手,恐怕也没那么容易通过那片沼泽。”嘉仁口吻依旧冷淡,然而语气中已明显有了几分催促之意。
“……”禁凌叶面色微微沉了一沉。顿了顿后,她轻声问:“这个迷雾森林,莫非真的很危险?”
“是的。”嘉仁目视前方,眉间隐蕴着一抹复杂的忧色,“千百年来,还从未听闻过,有何人能顺利采得茕仙草、从此岛脱离。”
“……”禁凌叶听言俏容蓦地煞白,心不在焉地跟随嘉仁疾步前行了一阵,却见嘉仁突又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似隐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怎么,你害怕了?”
“不!”禁凌叶却是倔强地咬紧了下唇,毅然道:“为了弟弟,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拼命去搏!”
嘉仁略略颔首,脸上终于浮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
然而,禁凌叶却略含试探地瞟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道:“那么,殿下呢?您……您难道也和我一样,不怕死?”
“是的,我和你一样。”但见前方那人撑着木杖,一步步小心而迅速地穿草拂枝,朝前方行去,闻言一笑道,“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拼全力一搏!”
仿佛是被他这一语重新灌注了希望,禁凌叶嫣然一笑,挥抹去了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步伐更加坚定了一些。
然而,却听行在前方的那人又突然肃声提醒道:“不过,你也千万别小看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
禁凌叶不经然地抬起头来,茫然道:“殿下所指是……”
嘉仁缓缓道:“你知道吗?我们脚下的这些腐草与枯叶里,埋藏了无数人畜的尸骸,经过几千万年的腐蚀与风吹雨淋,每一寸都是足以致命的尸毒——只要沾上一分,便无药可救。”
“呃……”禁凌叶被他说得心口一跳,双脚一颤,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向前行。
嘉仁却视若无睹,淡淡又道:“还有,这片迷雾森林里,穿梭着各类毒虫蟒兽,若被任何一只缠上,都够我们消耗不少体力——切记:倘若遇之,万万莫与其纠缠,当速速退避为是。”
“哦……”禁凌叶随口应了一声,步履愈见沉重。
“还有……”嘉仁停顿了一瞬,待要再度开口,禁凌叶脸色不由一白,强笑道:“莫非这片迷雾森林里,还藏有什么更加可怕的怪物不成?”
即听嘉仁沉声道:“是的。不过却不是怪物,而是一种非生非死的魔物。”
禁凌叶脱口问:“是什么?”
就听嘉仁一字一顿答道:“血烟罗瘴。”
“……”禁凌叶骤觉背脊一寒,险些立足不稳——她此前虽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然而却已从这个诡艳而阴邪的发音中,依稀觉察出某种极端不祥的况味。
但听嘉仁幽幽解释道:“此地之所以被世人称之为‘迷雾森林’,所谓的迷雾,便指的是——除了被喻为天下剧毒之首的五云桃花毒瘴外,排名第二的血烟罗瘴。传说,这种毒瘴乃由尸体的腐气、泥地中的阴气与蛇虫排放出的毒气化生而成,任何生物一旦触上一丝一毫,便会全身肌体溃烂而死,尸身将在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