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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边一个极瘦极高的女人,被他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内人……”我心里没由来地猛烈收缩了几次,然 后微笑着伸手相握。她穿一件灰色的薄羊毛衫,高领,领口别一个非常别致的领针,光闪闪的。一条普通的长 裤,一双半高跟鞋。她长得不算漂亮,脸上也没有浓妆,但是纹过眉毛和眼线。可是她的唇的轮廓非常美,象 温碧霞的嘴唇,涂了庄重的咖啡色的唇膏。她的目光是柔弱的,连握手也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可是她依然微笑 着握手,不卑不亢。
这是一个让人看第一眼就产生保护感的女人,她恬淡的气质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在她旁边,一个同样高瘦 的男孩子,叫作“安道泉”,是他的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中年女人,穿着讲究,保养得当, 是他的妻子的姐姐,可是看起来比他的妻子还年轻多了。这两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位姐姐,连眼角眉梢都带 着绝对的精明与圆滑。
果然,这里都是她家里的人。
“嫂子在做什么工作啊?”我喝了口茶,满口余香,问。
“我能做什么工作,一颗心都放在家里了。他工作那么辛苦,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她说着,嗔怪地看 了安邦一眼,眼里充满了爱怜,一时间,我几乎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子对安邦有着如此 的深情。
“他回家晚,孩子也没有时间管,写作业、开家长会什么的,都是我的事……”安邦的老婆接着道。
“噢,她在医院工作,工作倒是很轻松。家里真是全亏了她,要不这个家就坍了。”安邦听了我们的对话 ,插道。恩情,这大概就是夫妻间的恩情吧。忽然对于他们的家庭,我有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崇敬。
他们的儿子还不太懂事,饭间吵着要龙虾那两条长长的虾须来玩儿。
“泉泉,桌子上不许玩儿这个。要玩,就出去和外面和司机叔叔一起吃。”安邦忽然严厉地道。
泉泉嘟了嘴,把虾须给了妈妈,小声道:“妈妈,可以带回家吗?”
她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可以,妈妈替你收起来。”说着,交给服务员:“麻烦提醒我们走的时候带上这 个。”
“嫂子,泉泉很听话啊,平时怕他安书记吗?”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对他们的家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他很少管孩子,所以孩子和他的距离特别大。孩子也听他的话,可是是背过他来,就和我说,有时候听 是听了,就是心里觉得委屈。他管孩子也总是和下命令似的,说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从来不和孩子讲讲道理 。”安邦的老婆说着,又看了安邦一眼,他恰巧也在看我们,见我们低声聊着,脸上越过一丝难以猜透的笑。
“泉泉上初中了吧。”我说。
“还没有,现在的孩子就是个头长得高。不过就是太爱玩儿了,现在迷上电脑游戏了,我这几天总是说他 。”
“妈妈,现在我每天只玩儿半个小时。”泉泉得意地说。
这顿饭我们吃得格外长,我和安邦说了只几句话,喝了一杯酒。我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刻意的微笑,以掩饰内心 的失落。恍然如隔世般,他们的酒杯起起落落,他们的笑声空洞地飘来飘去,而我的心里只有他的妻子和儿子 ,我捕捉着每一线关于他们家庭的线索,眼睛的余光没有错过他的妻子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原来,他有着一 个如此温柔的妻子,有着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有着一个如此聪明的儿子。用餐完毕,我不知道是谁买的单, 好像这一切都已经不关我的事。
胡经理在我面前的颐指气使,此刻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只见他露着该修剪的鼻毛,端着酒杯,不停地 敬酒。而那位穆局,则和安邦的家人不停地说着什么。其实,他们说什么,我若听,是应该知道的,只是此刻 ,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只是机械地夹菜,吃菜,就是连安邦偶尔一两句的闲聊,我也没有多大的兴致对付。
一起走到楼下。泉泉拿着长长的虾须,边走边玩,很是兴奋。
安邦问我:“秦小姐怎么回去?要不要我的司机送一下?”
我转过头,借着浓浓的夜色,望着他的眼睛。我只希望,此刻,他看不清我的眼,那么,他便不会知道, 我的心头积累了多少的失落。
我说:“不用了,郑强会送我。”
“让郑强送你们胡经理和穆局,坐我的车吧。”他迎接着我的目光,说。在他背后,酒店的霓虹灯是那么 美丽,他的影子便被这灯光剪得更加高大、深沉。可是,有用吗……
“真的不用了,安书记,您不要客气了,要不让您的司机送穆局吧。”我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他 的司机送我回去,他可知道,在他的周围多呆一分钟,我便多一分的折磨。
我看他的妻子和儿子进了车子,挥手告别,此刻,我看不清楚安邦的眼睛,可是我听到了他心里的叹息, 同我一般。我回过头,我们公司的车徐徐开来,知道,什么属于我,什么不属于……
最近,老板的脸色总是不太好。他每天很晚才来,来了,也是不到中午就走,仿佛公司的任何事情,都已经不 再上他的心了,偶尔见他的面,也是容颜惨淡。只是,他的脾气仿佛变好了,不见他再骂人。闲暇的时候,我 还是去常姐那里转转,也曾问起,常姐说,大概因为彭小姐马上就要去新西兰了。
一日,常姐没有来,勇子说,她去送彭小姐了。彭小姐终于走了,没有什么告别,走得悄无声息。
日子随着春天,平静而美丽地在每个人面前吐露着芬芳。在这个季节里,裙子是公司女孩普遍热爱的衣裳 ,就连常姐,这段日子也打扮得越发年轻了,你会常常看到一个穿着短裙的、扎着马尾辫的女人的身影穿梭在 公司的上上下下。常姐也一反冷美人的形象,她渐渐和司机们说说笑笑,人事部里,也总是洋溢着轻松快乐的 话语。我想,这下常姐终于可以搬进老板家里去住了吧?
一天中午,我吃过饭,来到常姐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样子的瘦高男孩儿,摆弄着常 姐的电脑。
“哟,这是您儿子吧?”我问。
“对,上初中呢,今天下午早到校,就来公司吃饭,方便。”常姐笑着应道:“小奇,快,该走了,别迟 到。”男孩恋恋不舍地从电脑前站起身来,去拿书包。他的眉目清秀、皮肤白净,和常姐很像。我一直不知道 常姐离婚的原因,想必和公司的传闻或多或少有所关系。现在看着这个白、高、瘦,豆芽一样的男孩,我的心 里很不是滋味,心疼常姐,更心疼孩子。
“彭小姐那边安定下来了吧?”我问。
“应该差不多了,反正她天天给老板打电话,又带走了那么多钱……”常姐说。
“那,彭小姐还回来吗?”
常姐听到这个问题,脸色一沉,随即说:“谁知道呢,管她呢。”过了半晌,常姐接道:“不过,她那么 年轻,以后又有了洋文凭,估计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她又深深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接道:“我 觉得彭小姐回不来了,用老板的钱买个洋学历,再办个身份,以后的前途很不错。她很精明,也很努力,才到 了今天。机会啊,不是说有就有,有的时候是要等的;等到了,就不能放过……常姐,你说是吗?”我饶有意 味地看着常姐问。常姐看着我,忘记了回答。
就在彭小姐走了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邵楚阳终于拨通了我的手机,他激动地告诉我说,他收到了加拿大 的一所学校的接收函,只是没有奖学金,要自己准备两万加圆,他想这几天筹齐了钱就去签证。当然,楚阳还 告诉我,这钱只是准备上,因为只要去了,就可以在学校做个TA什么的,绝对可以挣些钱的,因此,那两万加 圆不过是给他们看的。尽管他这么说,我的心情还是烦乱起来,因为,楚阳的父母在农村,不会在这个时候有 什么存款支援他。他自己呢,也没有什么存款,他的银行帐户比老板房间里的卫生都干净得多。那么,这钱该 怎么筹?并且,一个逃避很久的问题终于到了抉择的关头,那就是我们是否结婚的问题。偏偏赶上这段时间我 的工作特别忙,土地局、规划局一个劲儿地跑,那边征地在紧锣密鼓地和农民谈价格,可是规划局的计划还没 有批下来,他们总是说“快了,快了”,而每说一次“快了”,我都要多跑几次。
在工作上,我一直刻意避免着同安邦接触。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还是不要让他有误会的好,不想他 觉得,我为了保住饭碗、为了攻克难关,才和他上床。好在老板自从彭小姐走后,便整日沉溺在“生活秘书” 的温香软玉中,倒也不很理会我的工作进展。
只是,来自楚阳关于我们结婚的压力,让我平添了几分忧愁。倘若放在平时,谈到和他领证,我都是犹豫 不决的,何况现在又有了安邦。当然,安邦其实不该成为我做出决定的因素的,即使排除他,那么楚阳本身存 在的生理问题是不是也是一个拒绝的理由?可是,若只是因为这个就分了手,于谁来讲,都会觉得遗憾。矛盾 ,太矛盾了,我几乎要疯了。一切,让我渐渐感觉到,工作、生活真的很不容易。
周末。
邵楚阳说,这周末要去我家吃饭。妈妈听了以后特别高兴,早早地起来,就开始做菜。这是他自从除夕以 来第一次来我家。我极力劝说妈妈不要把菜做得太过丰盛,而妈妈不悦,说,这孩子一个人住校,一定吃不到 什么东西,这次来家,能不丰盛点儿嘛。
正午的时候,他来了。
他自然说起了联系学校的事,也隐隐提到,要筹备两万加圆的难题。妈妈在饭桌上便踌躇起来,举箸之间 ,也没有了笑容。
“楚阳,说点别的吧。”我小声对他说。
“说这个怎么了,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嘛。”楚阳边嚼嘴里的食物,边说。
“我妈好像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