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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就是问问。”她低头玩自己指甲,过了一会才停下说:“以前有想过,如果和你在一块,把头发烫成鸟巢,胡乱扎着,穿着睡衣打24圈麻将,儿子女儿丢旁边随便给个玩具作伴。心情好的话等你回来侍候你吃喝;心情不好,你要是几天不回家,就杀去帝宫逮着你又哭又闹问你是不是有了新欢……”
方存正哭笑不得,“做我女人就那样?”
“你那些姑娘不都那样?”
“都那样你见我喜欢上谁了?”他皱着眉。“这么多年你……”
“以前想的时候觉得打死都不要过那种日子。”她掐断他的话,“现在倒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象我舅和舅妈那样,没多少钱,没什么甜言蜜语,日子平实安稳的过,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一蔬一饭,一鼎一镬间的相知相守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方存正把烟丢去窗外,沉默着,表情平静分不出喜怒,良久才开口说:“如果是今天以前,听见你的话我能高兴的跳起来。今天出了这事,我没法高兴。别动气,”他凝目注视她瞬时黯淡的眼睛,继续说:“刚才你和你舅说话时,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里面坐的是我,你怎么办?我做的那些破事你都知道,说不准哪天出事捅漏子,真那样,不把你急死,也把我心疼死。”
“老二……”
“给我三年时间,我把那些都慢慢转给猴子他们。三年你也毕业了,到那时候你给个机会给我让我好好追你,行吗?”
行吗?怎么不行?她倚着车窗轻轻点头,眼里不知是泪还是对面过来的车灯反光。
“我保证不让你烫头发学打麻将,也不会给你机会捉奸,也不用生那么多,一个就够了,儿子女儿都行……”
她嗤笑出声,挥着拳头作势打他:“谁要跟你生!”
“刚才谁说儿子女儿的?”方存正身上挨着她的粉拳,嘴巴咧开笑得得意无比。
第25章 血腥
正是暮春时候,一夜间院子里的那株老根葡萄绽开几簇小白花,油绿的叶子上挂着露水。不知道谁家的猫蹲在山墙头,见陈婉出来,甩了一下白色的大尾巴,转身消失在微启的晨曦里。这样寂静清新的早晨和昨日的咆哮喧腾相比似乎是另一个世界,阴郁的心情似乎被澄澈的空气过滤了,陈婉伸了个懒腰,等待对面二大爷家画眉的第一声脆鸣。
昨晚忙着应酬登门的四方街里,送走所有人后又是一夜没睡着,想着小宇还要上学,干脆爬起来给小宇做早饭。她相信舅妈也是一夜难眠,还是再请几天假在家陪舅妈算了,突然又醒起昨晚应该是去蒋盼家辅导功课的日子,昨天乱了一天,把这个事情给忘了。拍拍自己脑袋骂一声,边开了厨房的门,把炉灶下的封口打开,换了个蜂窝煤上去。
听见有人拍外面的木门,她怕吵醒舅妈,急忙跑出去抬起门闩。“谁啊?等等。”
“小婉,是舅舅。”
陈婉张大嘴,果然是舅舅,手上还提着昨天送进去的袋子。反应过来后喊说:“先别进来。”冲进厨房,用盆子装了几块炉膛的煤出来放在舅舅脚底,“舅舅,从火盆上跨进来。六指颠三他们从局子里回来都这样,消灾去霉气。”
巩自强好笑,依言迈了过去。“你舅妈呢?”
“还没起来呢,昨天估计一晚上没睡。我去喊,舅妈知道你回来一定乐坏了。”陈婉捂着嘴笑,高兴得直跳。难怪一早晨葡萄花开了。
“别喊了,等她睡。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喊小宇起床,这时候了还有赖床的毛病。”
“那我先去做早饭。”
说话间舅妈已经听见响动披了衣服出来,也是惊喜不甚,又满心诧异地问:“存正那孩子不是说还要几天吗?说在风头上,送钱人家也不敢要。”
陈婉站在厨房门口停住了脚,她也是听方存正说等几天风头过了再想办法。
“是不是他后来又托了谁?”舅舅说,“说是昨天晚上就来了通知放人,半夜也没车回来我就在里面睡了一晚上。”
“那其他人呢?”舅妈问。
舅舅声音听起来很是消沉,说:“就我一个。等会吃了早饭,我还要去那几户家里坐坐。”
“巩自强,你还顾不顾这个家了?我昨晚上一夜没合眼知不知道?”舅妈发急,生恐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陈婉摇下头,舅舅是拿了主意不会轻易改变的性格,舅妈再和他吵也没有用。只能叹口气进了厨房。
给蒋小薇打电话道歉的时候陈婉有些忐忑,怕因为不守信而被责怪。蒋小薇豁达地说:“猜到你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来不及通知。也该买个手机或者小灵通什么的了,联络起来方便。”
昨天方存正把自己用的手机丢给她,说是方便联络,只是还来不及通知所有人号码。陈婉喏喏答着说抱歉。
蒋小薇接着又说:“我还正想找你呢,有人托了我几次,说想请你吃饭。你猜猜是谁?”
陈婉不明就里,想不出是谁。
“上次遇见的洪大公子,洪建学。”蒋小薇笑得促狭,说:“你这丫头,长了张好脸没有半点好脸色,洪大公子说那天在嘉城冲你笑了几回,你连扫都没扫他一眼,很不是味。”电话那头半晌没回应,蒋小薇停了笑,“托了我几次,我也烦了。不爱去我就回了他,不过话说回来,多认识几个人也没坏处,将来毕业了找工作也容易些。就是一顿饭,大庭广众的,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陈婉握着话筒的手掌心微微冒汗,回头望一眼正在和舅妈说话的舅舅,沉吟片刻说:“我去。”
名士阁的一楼根本没有就餐位,整个大厅布置成室内的园林,汉白玉桥下是流动的溪水,溪头的太湖石旁栽种的青竹郁郁葱葱。去到二楼的包间,早就坐下了几对男女,聊天嬉笑,好不热闹。
那次因为蒋小薇说起恒宇,她只是打量了洪建学一眼,但是那一眼却刻进了心里。这个和上海路拆迁有关和爸爸自杀有潜在关系又准备拆掉朱雀巷的人,叫她无法不印象深刻。她不天真,掩埋真相的往往是无穷的纷乱的层层黑幕,何况事隔多年,一顿饭毫无意义,根本无从探究什么。
有些声音,尽管你亲耳听见,有些事情,尽管你亲眼目睹,但是那并不代表真实,真实的只有心的感应。对父亲坚定的信赖让她万分不忿和疑惑,压抑了数年,有机会探寻真相,她决计不能放弃,假如要付出代价……
她也绝对绝对不能放弃。
名仕阁的菜式无非就是鱼翅鲍鱼,陈婉没吃过,但是食谱上看的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出奇。洪建学见她仪态从容,金丝眼镜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她这种年纪的女孩或另类或温顺,能做到从容大度的倒是凤毛麟角。
“洪公子今天破费了。你是我们公司的衣食父母,这顿饭按理是我请才对。”蒋小薇说。
洪建学微笑说:“我只是喜欢名仕阁的环境,这些东西估计你们都吃腻了。燕鲍翅是富贵东西,泛滥就变成恶俗。”地方上的衙内惯常乖张跋扈,只是洪建学在生意场上浸淫了几年,装假作秀是会的,今天又刻意掩饰着不能唐突佳人,所以用词自我感觉文雅不少。
“也就只有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蒋小薇星眸微转,乜了他一眼。“我们小人物哪里学得来将富贵当恶俗。”
“你是捧我还是贬我呢?我是怕陈小姐把我看俗了,所以先自踩两脚。”
陈婉见提到自己,停了手上的包银筷子。她少和人应酬,不知道场面上的话该怎么说才有分寸,只是笑了笑便作罢。在洪建学眼里,与桌上其他被男伴哄得嬉笑怒骂风骚百态的女孩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
席间谈起昨天的新闻,昨晚电视上关于朱雀巷的镜头只不过是一晃而过而已,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了不少。“那帮刁民不吓不老实,昨天抓了几个,今天乖乖来签合同的有几十户。”洪建学淡定的笑容下是尽在囊中的自得,“市里开会说了,谁和政府过不去,政府就和谁过不去。来签合同也算他们识相。”
其他人纷纷附和,有的谈起昨日冲突的热闹景象更是眉飞色舞,浑不知当事人的切身之痛。
陈婉一口翅馔梗在喉咙里,之前的浓香似乎化作淡淡的血腥,欲呕难咽。拨弄着手上的汤羹轻声问洪建学,“这样让那些人将来住哪里去?”
洪建学诧异地望她一眼,然后笑起来,说:“市区里多的是商品房,该补偿的钱给了,他们住哪里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Vivian只说你品学兼优,还没说你心眼软。你是学经济的吧,应该知道市场经济要适应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局部利益要为整体利益让步的道理。”
陈婉心里冷笑,她倒是想知道整体利益中的整体是指哪部分。
洪建学不太愿意和她探讨这个问题,把话题岔开,问起陈婉的学业。陈婉不卑不亢一一作答,洪建学兴致盎然问她有没有想法到恒宇实习,陈婉心里一动,笑说:“我才一年级,离毕业还有三年呢。”
洪建学见终于勾起她的兴趣,大感快慰,掏出名片说:“毕业前多接触社会有益无害,有时间来公司找我,了解一下正常的运作和职能对你将来有好处。”
陈婉避开洪建学的手指接过放回袋子里,然后拿出不停作响震动的手机,对洪建学妩媚一笑说:“出去接个电话。”
阖上包间的门,不由暗呼一口长气。
她对今天洪建学的邀约有极大的防备心理,来前央求何心眉隔一个小时给她一个电话,这样假如遇上不好的情况也能趁机及早脱身。其实也没多久,只是如坐针毡的,早就不耐,“终于打来了,我怕死你给忘记了。”她不迭的抱怨。
何心眉象是在吃东西,含含糊糊的说:“怕什么,一顿饭又不能把你给吃了。我是为你好,如果是桃花运,可要抓紧机会。”
“狗屁,烂桃花才是真的。”陈婉顿足。“好了,我也准备闪人了,谢谢你电话,明天带吃的给你。”合上手机翻盖,抬眼间走廊里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面前缓步走过,她想闪回房间已是不及。
难得看见那混账正装的扮相,倒是人模狗样的。他和旁边人低声说了句话,踩着大理石地面反射的水晶灯的耀眼光芒一步步踱向她。陈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