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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半眯着眼,看着天花板,眼里只倒影了白色,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眼神有些飘渺,嗓音昏昏沉沉的:“梦见妈妈叫我弹钢琴,其实我很不喜欢的,因为林初学了,我以为林志诚喜欢的,所以也学了,可是他一次也没有听过,甚至连妈妈也不知道,我不喜欢钢琴,我最喜欢的就是玩,每天跟着奕然哥哥,打架,闯祸,林志诚还说我不像女孩子……”似乎说累了,表情淡了,声音轻了,似乎在诉说遥远的别人的故事,不带什么情感,“还梦见妈妈走了,那晚上下了好大好的的雨,我在大宅子外面跪了一夜,然后奕然哥哥来了……”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化为浅浅的呼吸声。眼眸微合,长长的绵密睫毛打下一层灰青色的暗影,似乎极是疲倦,没有一点颤动,安静得好似沉睡地木偶。
江在铖若有所思,久久不能回神,脑中荡着林夏的话,一遍一遍,似乎不停歇的海浪,一遍一遍拍打,似乎要击溃什么,让他某个致命的器官柔软地一探糊涂,连带这寒潭似的眸光,五尺冰凌一点一点消融为一池春水,那样缱绻缠绢地望着那个静睡的容颜。
这个女人曾经一定受过很多伤害……这个认知像一把刀刃嵌在了江在铖才心头上,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疼痛。
她的梦境,她静静诉说着,不带感情,只是不知江在铖,还有程奕然都听出了一份似有若无,却掩藏不住的愁绪,程奕然眸底牵扯出一片细碎的光,很复杂,似乎要揪疼心一般,他掖着被角,拂过那个沉睡的女孩:“睡吧。”起身,走过江在铖身边,他淡淡一句,“那些都不是梦,是林夏的过去。”
江在铖心猛地一沉,落在离开最寒冷的深处。怔愣着没有言语,程奕然只是苦笑着擦身而过,这些他都知道,可是第一次林夏这样云淡风轻地梦呓,却还是深深的震撼。
对不起,我一直知道,却视而不见了那么多年……程奕然自嘲地笑笑,然后走出去。
江在铖站在窗边,未关紧的窗户缝里漏进一丝月光,打在他的侧影上,竟有几分萧索与冷寂。很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他只是看着静睡的林夏,那张惨白又倔强脸上,似乎永远都挂着若有似无的愁绪,他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满身都是伤,却浑身看不到伤的女人曾经那样遍体鳞伤过,江在铖渐进懂了,懂她的恨,她的狠,她的所有极端,如果换做是自己肯定会更决断吧。
病房里很安静,淡淡的杏黄色灯光静静流淌,他似乎看到了曾经倔强跪在雨里的林夏,一颗心疼得恍惚,忽然一声似有若无的呢喃:“那年的荼靡花开得很盛,树下,有个好看的少年……”
江在铖如梦惊醒一般,凑近床上的人儿,格外轻柔地问:“你说什么?”回应江在铖的确实久久的沉默,抬首望着林夏,她却睡得安宁,蹙起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似乎嘴角有好看的弧度,江在铖呢喃自语,“又做梦吗?”
大概是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吧,居然破天荒地笑得那样纯粹与好看。
是啊,林夏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遍地荼靡花絮,飘落了一整个初夏。花海里还有一个好看的少年。
自然江在铖是不会知道,林夏那个很美的梦里有他。
自然林夏也不会知道,江在铖鬼斧神差地凑上去,在她唇角轻柔地印上了一吻。然后自顾扬起了嘴角,心里似乎开了一朵不败的烟火。
林夏又睡着了,睡了很久,中间赵墨林来了一次,林夏却没有醒,也没有告诉他林夏醒过,然后又被公司那群股东催走了。林初已经出院了,可能在忙退隐的事情,江在铖不知道,只是一直守着,久久不见林夏醒来,心里担心不安,几乎每隔半个小时就喊一次程奕然来检查,程奕然有些无语无奈,几百遍地解释林夏只是太累了,加上身体附和不了。江在铖却还是不放心,依旧雷打不动地每隔半小时喊一次。
照看的护士都有些对这位难伺候的主后怕了,他本人不要歇着,还有很多人要呢,却也只能忍着腹诽好好招待着这位衣食父母。
终于,林夏在一众人盼星星盼月亮下醒了。
林夏悠悠睁开眼,像一直睡饱了的猫儿,滴溜溜地懒懒转了一圈,亦如她睡前的模样,一样的灯光,一样的夜幕,还有一样的人,一样的对白,甚至一样的神情。
那灯光是为暖的,那夜幕是黑沉的,点点星光,那人是江在铖,那神情是惊喜慌乱,那对白是:“醒了。”
林夏环顾了一圈,还是有些虚弱,问:“我睡了多久。”看这个样子,难道是几个小时,天还没有亮,还是黑的。
林夏自顾算着时辰,江在铖淡淡道:“两天一夜。”
林夏错愕,原来这都是两天后的晚上啊,她居然还以为是睡了几个小时呢,看来真是伤得太重,睡糊涂了,她自顾笑着说:“这么久,看来真是伤的不轻啊。”时辰都分不清了……
江在铖亦觉得,可是程奕然却说是术后正常反应,看来那家伙还是不值得相信,要不要转院呢?江在铖想着,片刻,看着林夏这幅病恹恹的模样还是打消了念头,有些担心,问:“是不是哪里还疼,我去叫程奕然。”这脸色不太好,没血色,嘴唇发白,干涩,应该是不舒服,江在铖打量后的结论。
江在铖刚要起身,却被一只凉凉的手抓住,他低头,看着林夏白皙剔透的手指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片刻林夏收回手,淡淡说:“不用,我很好,命大着,伤口也不是很疼了,只是有些没有力气而已。”江在铖想了想程奕然的话,觉得林夏这是正常的术后反应,便放下心来,却听得林夏戏谑的语气说,“难怪说祸害遗千年,我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
这语气才像林夏,虽然有些病态,但是还是一如往常的谑语轻言。
江在铖坐回凳子上,没有说话,林夏也没有说话,大概是睡久了,她盯着天花板,没有睡意。
久久,林夏才听到江在铖沉沉的声音:“对不起。”
林夏错愕,转过头去看江在铖,眼神久久没有散开不可置信地惊愕,江在铖刚才和她说对不起?这可是千古头一遭,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林夏久久才回神,笑笑说:“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江在铖永远不会说这三个字。”江在铖的脸色似乎有些沉冷,林夏却继续说,“不过也不需要,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我林夏不是赌不起的人,愿赌服输,你根本没有必要说什么对不起。”
林夏说得大度坦荡,十分豪爽地表示一番推脱,却也是极聪明地划了一条分界线,将这一声对不起用一句合作关系打回去,不得不说林夏这一招回得漂亮。殊不知江在铖的脸色越发复杂,深沉,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对着林夏,他第一次向人解释:“这次是——”
只是江在铖的第一次解释被林夏的话打断,只得胎死腹中,而且绝对没有可能说出来,林夏接过话,十分不以为意地说:“我知道,是意外,你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了,良成倒戈你应该也不知道,所以更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江在铖颜眼色一沉,似乎要望到林夏的眼底里,看清楚她心底的波澜一般,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原来她都知道,可是却这样平静地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江在铖第一次领悟什么是多此一举,他怎么忘了,林夏何等的聪明,早就洞察了,却没有任何表示,完全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江在铖苦笑,沉默。
见江在铖不说话了,林夏也摸不准江在铖在想些什么,继续自顾说着:“不过我也得到我要的结果了,不知道是不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想清楚了很多,才发现我以前有多傻。也好,总算是结束了。”确实很傻,为了一个没有谁胜算的赌局差点赔上了命,为了一个最讨厌的人没准还会赔上更珍贵的东西,确实愚不可及。
这与那最珍贵的东西,林夏还没有定论,不过她最珍贵的东西怕只也只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吧。
林夏没有多想,说得十分轻巧平静,却撩起了江在铖一汪深沉幽静的眼帘,他焦急地寻着她的视线,不同于林夏的语气那样平静无谓,也不同于平素的他那样深不可测,似乎有些慌乱:“结束了你要如何?和我形同陌路吗?”
林夏,到底还有什么让你在乎的东西,怎么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说结束就结束。
林夏撇开江在铖灼灼的视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江在铖的眸中会有这种类似于惊慌的神情,肯定是自己看错了,江在铖怎么可能呢,她依旧平铺直叙不带起伏地说:“最好不要再见面了,我会想好最后一件事,然后还是不要再有瓜葛好,说真的,江在铖待在你身边真的很危险。”林夏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去看江在铖,表示自己的话是真的,可是一触及到江在铖深深沉沉浮着她根本看不懂的情绪,她又迅速地转头,暗骂自己没做贼还是心虚。
林夏不去看江在铖,却还是感觉到江在铖灼热的视线密密地笼着自己,让她有种无处顿寻的错觉,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错,既然有了结果,她也害怕麻烦和危险,这结束不是最好的办法吗?而且她还这么体贴地把那剩余的一件事都安排好了,江在铖到底还有哪里不满?
林夏一脑袋的问号,但是不愿去想,伤口似乎有些隐隐作痛,尤其是对着江在铖莫名其妙的眼神的时候,总觉得庆典之后江在铖的眼神变了。
林夏不做声了,以为江在铖是默认了她的想法,却半响听到江在铖这么一句让人错愕的话:“我该说你洒脱,还是无情呢?”
林夏又是一阵错愕,江在铖的视线越发灼热,林夏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总觉得怪。她笑着转过去,脸上几乎是毫无破绽地浅笑:“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情可谈的,何来无情呢?”
这话林夏自认为很有道理,只是似乎江在铖不这么以为,脸色不好看,眼神更不敢看。可是说错了吗?江在铖都选择了林初了,她也光荣负伤了,有情,那也是同情。
江在铖却闷闷地说:“如果我说有呢?”
有?有什么?有情?林夏险些笑出来,觉得江在铖真是莫名其妙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