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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烟在那儿放着,不知不觉就抽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学会了。”
“抽烟能解决什么问题?潇洒吗?舒服吗?”
“不。”
“为啥还抽?”
“以后结了婚就不抽了。”
“怕挨老公揍?”
女孩笑笑。
“我从没有设想过老公是什么模样。怎么可能为那个从没设想过什么模样的老公,抽烟不抽烟呢?”
“哦,你的意思,目前,你正处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年龄。”
她睁大了眼睛。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什么年龄?人本来就该这样,睁开眼睛看路,跟着感觉走,人活着就是过一种感觉。”
“挺潇洒的,是吧?”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潇洒什么哟!抽烟喝酒,那都是餐桌上逢场做戏!”说完,她两眼迷糊糊地望着路灯闪烁的窗外。沉默。“第一次喝酒,老板叫我去陪客人谈一笔生意。我端起酒杯像水一样,怕有四五两吧,对着和客人一口就喝了。老板、客人醉醺醺地满堂喝彩。我呛得使劲撑住板凳才没倒下去。从此我喝酒的名声,就在我们那一带大振了。”
梓茕的心一沉。
“生意谈成了吗?”
“当然,老板赚了。”
“给了你多少?”
“一分没给。这是我的工作。”
“工资没少给你吧!”
“工资?”她又叹了口气,“工资能给多少?”
“你们老板……真够狠的。”
“哦,不不。他不狠,他是我舅,那个医疗器械厂是他开的。”
“你舅是谁?”
“杜庆高。”
“……什么?”梓茕停顿了一下,“你家也在青衣江……”
“对,”她点点头,“怎么,你去过……”
“你舅的父亲是不是叫独眼龙?”
“好像是,不过,据说他……‘文革’后,被人打死了。……你认识他们?……”
哦……
梓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女孩是他邂逅的第一个表妹。下次采访青云山,一定要再去看看庆高。
梓茕想。
……
“你叫什么名字?”
“黄小咪。”
“真好听!你多大了?”
隔了一会儿,梓茕问。
“上个月,满十七。”
“那么小的年龄,怎么不读书?”
“做梦都想,可……我爹和奶奶……唉,他们不让我读……我妈早死了,我爹和奶奶都是残疾人……我想读书,学医学,以后当医生……”说完,她那对山画眉似的小眼睛慌乱地瞥了梓茕一眼,眼眶里浸着泪……低下头,把分在额前的一头调皮男孩式的头发对着他。车窗外,月影灯影在她染过的金红头发上闪烁。望着那头金红的头发,梓茕似乎读到了一首诗,一首明艳而伤感的诗。
……二八女多娇!梓茕想,大概写的就是这样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吧!不慎落水,一头秀发青丝般地荡漾在雨丝风片里。多美啊!我们的诗人,把淹死的少女也写得这么美!依稀可辨的河岸,清澈的河水,游动着二八少女一蓬柔乱的青丝。绵绵春雨,缠绕着无尽的哀怨、惆怅与愁思。这不就是失去的纯美生命意象的象征么?但眼前这位来自家乡青衣江的少女,我的表妹,并没有死。虽然,她那么轻松地谈论死想着死,我们不该把她这样的青春少女和死联系起来。小小年纪不应该背上这么沉重的包袱,她该有多美的现在,多灿烂的将来!
……
在人类生命的长河中,她们的倩影,朦胧绰约,时隐时现。富商妻子的嘴角,维纳斯的诞生,马嵬坡上掩面救不得的婉转娥眉……绝美的生命总是那样忧郁而冷艳!生命之水,涓涓流淌,一代又一代。时儿泛起娓娓波纹,圣水般地游荡在我们心灵深处,酿造出一首首缠绵悱恻的诗。
但,谁在给她们的生命作色?
冷月
透过车窗望去,苍茫无语的秦岭山脉,笼罩在银灰的月色中。梓茕对面座位上端坐着的姑娘,这个名叫冷月的忧郁美人,也有张椭圆的脸。白皙健康,不再那么鲜嫩,眉宇间凝结着浓浓的忧虑,浅淡的鱼尾纹,牵扯出一丝深深掩藏的痛苦。
……
“他曾是矿上的劳动模范,离开我的时候,还不满40岁。”
“什么病?”
“肺癌。”
“从发病到死,不到三个月。他走得真急真急。”
“是不是生活的主心骨,没了?”
“嗯,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走……多久了?”
“两年。昨天,我和女儿到青龙寺去看过他。”
“青龙寺?”
“嗯,他的骨灰放在哪儿。”
“哦,他……真幸福。”
忧郁美人冷月咧咧嘴,低下头默默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峦,月光飞泻。
梓茕不忍心打扰她。
“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你真不容易。”
梓茕说。
冷月苦苦一笑:“撑吧。”
青山无语。
秦岭山脉,起伏绵延,在列车行进中变换着不同的姿势,一派圣洁端庄。
“去年,我下了岗。女儿上初中,父母都靠救济金过日子,还有病,我也只领点生活费。上个月生活费也停了……矿上叫我们自谋生路。”
“真够难的。”
她叹了口气:“熬吧!”
“你们究竟是什么矿?”
“青云山矿物局,国营的,可现在,不知道它该算什么了。”
“101煤矿?”
“嗯……你去过?”
“你们的矿长是不是叫宋士能?”梓茕差点叫起来。
“是呀,你认识他?”
“他不是已经被你们的骆光雄市长撤职了吗?”
“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们?你的家也在青云山?”
“不!不!”梓茕矢口否认道,“我到过那里参观采访。……据说管你们矿的副市长是个女的?很能干……”
“哦,能干什么?贱货!婊子!”
“你怎能这样骂她?”
“不骂她又怎样?……她手下提起来的人,摇身一变成矿长、经理什么的,可富啊!高级洋房、轿车。”
“怎么会这样?下次去采访,我得去找找你们市长。”
“嗨!找他们有什么用?我们全矿男女老少都到市政府门前静坐示威,还不管用呢!”
“真的吗?”梓茕默默地想,“我的表哥怎么会遇到这么大的难题?”
……
“企业越难,领导越贪。”她说,“要不,怎么会那么难?”
……梓茕决定绕开话题:
“你何必跑出去?怎么不另外嫁人?”
冷月抬起忧郁的眼睛,望着窗外月光下默默移动的青山。
“想都没想过。”她淡淡地说。
望着她轮廓分明的额角,平静如月的脸庞,梓茕感到她那高挑瘦削的肩膀,真坚强又那么无助。
“你上哪儿?”
“西安。”
“西安?不走了吗?”
“不,还要转车,到兰州。”
“去做啥?”
“开饭馆。我有个叔叔,在那里承包了一家饭馆,开发西部,生意好起来,他叫我去帮帮他……”
“你呢?”她转过脸来,问。
“出差。”
“到哪儿?”
“我也不知道,写书,或者出书……”
“那……你是作家?”
“呃……就算是吧。不过,我也不知道啥样的人,才是作家……”
她张着嘴想了想说,“那好,只要能写就成。我建议你去把我们的青云山的矿物局好好写写,这些年我们下层工人的路,怎么越走越窄……”
“是的,是的,我会的,”梓茕转念一想,说,“社会大环境嘛……机制体制的转型期……唉,多向前看,人脚下总会有路……”他不想和冷月深入谈这个问题,故做轻松地笑笑,说,“……不过,开饭馆,你会吗?你过去在矿上做什么?……”
“开车。”
“什么车?”
“翻斗车。十六岁进矿学开翻斗车,一开就是八年。”
“你也开翻斗车?……女副市长章悦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堂姐。”
“怎么不去找找她?”
“找她?正是她把我弄下岗的。”
“为啥呀?……”
她欲言又止。许久才艰难地说出一句,“不要说她好吗?”说完,心事重重地低下头。月光下一张清冷的脸。
哦!梓茕仔细看着她。冷月,三十出头,死了丈夫,月光下一楚楚动人的忧郁美人。
“你那开了八年翻斗车的手去掌勺,行吗?”
“慢慢学……凭劳动吃饭吧。”
她说得很轻。说完,把抄在胸前的手放下来,撑在腿上,直了直身子,“那个家,我可不能垮。女儿要喂养,年迈多病的父母……”
“你真了不起!”梓茕说。
“就这么过吧!”她说。说完,叹了口气,把那双显得有点粗糙的手放回小桌,扭转头望着车窗外如水的月光。
望着冷月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梓茕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诗的激情。
“生活那么难,你过得不容易……”
她歪着头,有点疑惑地望着他。
“那算什么难!谁遇上了,都得这么过。”
“倒也是,不过……”他想。
显然,梓茕想做诗。他连忙从铺位上翻出笔,找来一个信封,就着月光,在信封背面写了一行字:
“向一位坚强的女性和伟大的母亲致敬!”
然后,有点志得意满地把信封推到冷月面前。她拿起信封看了看,之后,想想,又轻轻把信封放回桌上,淡淡一笑:
“我哪有那么伟大?再说,以后的日子……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倒也是。”梓茕的心,像渐渐退去的海潮。
“不用怕。”梓茕劝慰她,“生离死别你都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