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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似乎忘却了战争。真的,若不是这一大片远离市区的崇山峻岭,和崇山峻岭间偶尔出现的一座座小洋楼,小洋楼门前的路口,挑着黑色的岗亭,岗亭里站着森严的卫兵,那是逃难到这个城市里来的达官贵人们为躲避敌机的轰炸而修建的
别墅——人们真不会觉得,他们正生活在一个和民族危亡息息相关的战争环境中。
“啪啪!——咯!”
哪里放鞭炮?
“咯,咯咯,啪……啪!”
“啊呀!不好,——打枪!”
有人高喊。喊声未落,茶园背后的树林里,人们乱做一团,惊呼奔跑。假山、喷水池一带,几个身穿黑衣白绸裤的男人,扭着一位身穿背带裤的青春亮丽的长发姑娘,推往浓密的柏树林。
长发姑娘正是秦二娥。
“啪,啪啪——啪!”
一串子弹凌空飞射而来。枪声中,跳出一位女扮男装的高挑姑娘,举枪射击。她是虞苜公主。为首的高个子黑脸英俊男人,彝族小伙子阿嘎,正举枪和高挑姑娘一阵对射。高挑的公主在大柏树后,边躲子弹边射击。英俊黑脸男人无心恋战,指挥那群黑衣白绸裤男人,把穿背带裤的姑娘,往停靠在柏树林里的小车边上拖。男装打扮的公主“啪啪啪”往天上放了几枪,树林中一二十个便衣警卫纷纷跳出来。
“截住他们,这群强盗!别让他们跑了!”公主举枪高喊。黑衣便衣向那群人围上去。
“不许过来!”
黑脸男人阿嘎冲过去,从那群人的手中抓过长发姑娘二娥,拧着她的脖子,举枪高喊:“谁敢动一步,我就毙了她!”便衣们举着枪,目光齐唰唰地投向干练姑娘,他们的总指挥虞苜公主。公主正了正头上的白色鸭舌帽,举枪挺上去,叫道:“还不放了她!你不看看姑奶奶是谁?”
黑脸男人寸步不让:“不许过来,你不看看爷爷是谁?”
公主气歪了脸:“操你娘!给我打——”
便衣们“唰”的举起枪,围在公主身旁,向黑脸英俊男人阿嘎的队伍步步紧逼。
阿嘎和他周围的黑衣白绸裤男人也举起了枪。远远围观的人们躲在亭子后面不敢出声。
“再动一步,我就开枪!”
公主周围的枪在晃动,上前……男人手中的枪,在瞄准……枪……枪……“啪”的一声清脆的枪响,英俊男人手中的枪掉在地上。远处,骑马的美军大兵杰姆,吹了吹冒烟的枪口,跳下马来。美国大兵几步抢上前去,从英俊男人阿嘎手中夺过满脸通红的长辫子二娥姑娘,大叫了一声:
“So dare!So dare!”
顺势将英俊的阿嘎推了一个踉跄。阿嘎望望美国大兵,望望远处牵马的军官,又望望戴鸭舌帽的虞苜公主和她身旁的便衣,毫不畏惧地大叫了一声:
“老子知道你们是谁!等着瞧!”
说完,招呼弟兄们:“撤!”
“姑奶奶也知道你小子是谁!敢在
太岁爷头上动土!”公主毫不示弱地喊。
据亲眼目睹了这场为争夺一位美丽姑娘而发生的海龙王和地头蛇之间火拼的老人们说,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天,公园背后的树林假山一带,啥时停了那么多小轿车和军用大卡车……以上仅是这场战争的序幕。后来,公主和阿嘎从各自别墅里调来卫队,而那些卫队都是保卫这个城市的军人。他们开着车,组成大小车辆的长龙,浩浩荡荡地开到十里外的靶场上去打了一仗,从上午打到黄昏,还没有分出胜负。不用说,孩子们的战争惊动了他们的父母。英俊男人阿嘎的父亲说:
“嘎子,要打仗,你还是到战场上去和日本人拼命吧。给你一个团,够吗?”
阿嘎气鼓鼓地说:
“一个团就一个团。总有一天,我得把那两个女人给干了。”
父亲说:“没出息!不像我的儿子。头戴英雄结的彝家汉子,不能一天到晚,只晓得抢女人,没出息。”
“我们不就输给那个女人了?”
“大敌当前,就不要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
而那干练女孩,我们的表妹虞苜公主,也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孩子哩!动用了军队,她居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告诉父母。她像保住了一件珍奇猎物似的把她的岫儿姑娘带回家,愤愤不平地叫道:
“等我下次捉住,剥了他的皮!”
下次,公主虽然没有剥掉他的皮,但剥下了他的衣。这些年来,公主有了剥衣的嗜好。不但剥他们的衣,还剥她们的衣。为什么只有男人才结婚呢?公主想。为什么结婚的女人要躺在男人的身下遭受蹂躏?我为什么不可以像男人一样纵马狂奔?征服!征服!是她最喜欢听到的来自生命深处的那一阵阵天籁之音……
虞苜公主躺在男人女人堆积起来洁白云彩之上,像蜜蜂嘤嘤嗡嗡,没有翅膀也能飞翔。
和美髯不同,公主并不写诗。
虞姨爹和媵夫人(1)
礼物
虞苜公主的父亲虞姨爹,雍容华贵;虞苜公主的母亲媵夫人,仪态万方。他们合谋创造着离奇的生命故事,像他们家族的历史一样,浪漫悠远。实业部长虞姨爹,每天或被鲜花掌声簇拥,或高楼深院神秘独行,在这个政权的政治经济海洋中挣扎游泳。国库里的金条银圆,老百姓那里敲诈来的民脂民膏,各个战场飞上来的报表和物资清单,储存在他心底,堆积在他案头。姨爹高高的额,阔脸淡眉,准鼻下面嵌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稀疏的银发淡雅地梳到溜光的脑后,散发着富贵威严的气息。那些战时物资通过火车飞机和轮船,从遥远的国度辗转汇集到他手上,又经他写字台上的那管鹅毛笔,一部分飘撒向战争炮火与钢铁撕咬着的战场,另一部分流入公主和她的兄长们开办的公司。那是他们家族金库的闸门。闸门打开,派生出的金条银圆,像泡沫不断泛滥增厚,直到完全流入他们家族的腰包,存入国内外的大小银行。
可见公主心目中,远不止几个男人。
如果仅仅这样,我们依然无法生出多少感慨。关键是,金钱权利往往和女人连在一起。而那些女人,又是公主一个个从战争时期这座城市鲜有的花丛中挑选出来,使她们的生命变得有滋有味。我们这位幸而不幸的女主人,保育院教师秦二娥,并不是公主送给父亲的第一件礼物。她家那些深院
别墅,曲折走廊,中西合璧的卧室
客厅,已经上演了一个个离奇的故事。其中最离奇的一个故事,引子是她托父亲一纸批文,把一批美国进口的废旧钢材,转手倒卖给这个城市沿江悬崖上,大山山洞里,偷偷响着隆隆机器声的兵工厂。
那天,公主的黑蝴蝶小车,在军事委员会物资供应部的大楼前停下来。接待她的是一位英俊高大的军官。那是从南京带来的一位中央大学经济贸易系高才生。公主曾见过。山东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山东人新婚燕尔,妻子是本地一家兵工厂厂主的女儿,在军委会兵公署物资供应部当会计。浓眉大眼的军人,宽阔的脸庞,刮得干干净净的络腮胡泛着淡青,每根胡茬都溢满力量。当他明白了公主的来头,低头哈腰,为她鞍前马后,办好一切手续,并叫她到楼下财务部开支票。小伙子清楚记得,送她走下结实的木楼梯,转弯口,公主回过头来,诡秘而含情地望了他一眼。公主记下了他的年龄、姓名和电话。来自山东的军人,心里莫名地快乐了好一阵。他知道这个美丽公主是一个尤物,而且,她正在到处物色她的“尤物”。
划支票的女人和接过支票的公主,相对一望,两双美丽的眼睛,同时对射出灼人的亮光。
“呀,你——真漂亮!”
公主心里的算盘,又拨动开了。她把支票递给随从侍卫。侍卫离开后,她忍不住又回过头再瞥了少妇一眼。年轻少妇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扎了一朵紫色的花,白皙的脸蛋上洋溢着新婚的幸福,灵活的眸子,流出泉水一样清澈的光芒。
“本地人?”
少妇轻轻点点头。
“家住哪里?”
“西岸。”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唐兆煌。”
“701厂的厂长?”
“是的。”
“哦,我认识。”
“你?……”
“交个朋友吧。”
少妇忙不迭地点头。
“怎么和你联系?”
少妇飞红了脸,激动得手足无措地拿出了一张名片。
“唐美。”
公主叫了一声:
“名副其实,你真美!Bye bye!”
公主大大咧咧地走至门口,回转身,优雅地挥挥手,眼里又送给她诡秘含情的一笑。
谁也无法猜测,谁也无法想象!几天之后,军委会大楼里的那对新婚夫妇,接二连三神秘失踪。导演就是那位女扮男装的傲慢女孩虞苜公主。她用孩子的手段,做成人的游戏。每场游戏,都惊得世人目瞪口呆。大体情节是这样。先是少妇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叫她某时某刻在哪里等候。然后,一辆神秘轿车,停在都市的暗影里。轿车载着少妇在丛山峻岭间旋绕。最后,停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别墅前。吃饭。唱歌。洗澡。被引进罩着神秘灯光的豪华卧室,供卧室的主人美餐。被公主引进这里的女人,有时供主人宵夜,有时则同主人共度良宵。接下来的故事,像炸弹落地爆炸,在这个城市四处开花。
……中山大学的高才生,接到的电话并不神秘。听到电话里那缺少女人味的口音,尖细而充满诱惑,他心中即刻涌出一股甜蜜。他想,也许梦寐以求的时刻就将到来。公主婀娜多姿的身影、勾人魂魄的眼神,浮现在他的脑海,媚态万种,挥之不去。坐上神秘轿车,钻进神秘山林,他一路幻想着他的高级同事们私下描绘过的公主骑马打猎的绰约风姿。还是那栋神秘小楼。当他心中萌发着万千种想象,洗澡,唱歌,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