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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从哪里来?”
“山西。”
“哦,山西,哪里?”
“吕梁山,汾水河畔。”
“啊!你的眼睛真亮!汾河水也像你眼睛那么清亮吗?”
“春天的时候,我家门前的井,总是盈满汾河水,清澈见底。”
“你父母呢?也在这里吗?”
“不……我父亲,在吕梁山,打游击,被日寇抓住,砍死了!”
“你母亲呢?”
“逃难途中,在武汉,被敌机炸死了!”
“你也成了孤儿?”
“嗯……我,武汉,珞珈山,战时孤儿院,住了半年,后来敌机轰炸,我又随孤儿院,院长嬷嬷,小姐妹们,坐船,来到这里的。”
……
“你叫什么名字?”
“秦……二娥。”
“嗨!什么什么?秦二娥?多土气呀!我给你改一个……你那身材,你跳舞的动作……飘逸得像云……素子,不,你就叫岫儿吧。”
姑娘默不作声。
“你多大了?”
“刚满十七。”
“那,我刚好十九。认你做妹妹,好吗?”
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
“欢迎你到我家去玩。”
她羞涩地点点头。
“你家在哪儿呢?”她问。
“以后,你会知道的。”她说。
……
“你的脸,真嫩。”
……
“像开苞的桃花。”
……
公主褪下右手上的白手套,用葱根一样纤细的手指,在二娥姑娘脸上轻轻划拉了一下。二娥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有顷,又抬起头来,羞涩而又迷茫地望着她。她拍拍姑娘的肩头,圆圆的黑眼珠快活地闪动着,手提相机,仰脸“哈哈”笑了。
二娥偷偷看着,这个打扮得像调皮男孩模样的小姐姐儿,好漂亮,好好漂亮!笑起来,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光,忽闪忽闪发亮,又藏着一点儿凶狠。二娥当然不知道,她是我们这座城市的骄傲公主。
小乖乖
再次见到二娥姑娘,虞苜公主不由分说地捧了她的脸,手套都没脱,重重地亲了一口:“想死我了,岫儿,我的小乖乖……”
那是这座周围堆满战争的城市,一个普通宁静的夜晚。二娥刚把保育院的孩子们安顿在小屋里,做着临睡前猫捉老鼠的游戏。她顺手翻看着一本宣传抗日救亡的小册子,拿起一截短秃的铅笔头在小册子背面记着什么。二娥总算不清班上究竟有多少孤儿,走了几个大的,死了两个小的,又来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她皱着眉头,望着嬉闹的孩子们,用笔头画着加减符号……突然,一辆崭新的美式吉普悄无声息地停在保育院门前的芭蕉树下。车上跳下两个神秘的人影儿。一位高高的个子,戴着男式小帽,气宇轩昂地跨进保育院大门。另一位个子更高,更壮,戴着圆盘帽,目空一切的扫视周围的环境。二娥知道,那是公主的
保镖。没等院长嬷嬷把她叫进院子,公主便迎上前来,拉着二娥的手,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她说,“想死我了,我的小乖乖……”说完,在姑娘脸上亲了一口。二娥羞得脸上又飘起一朵红云,望望目瞪口呆的孩子们。
“赶快收拾一下,跟我走。”公主把二娥拉向一边,说。
“上哪儿?”
“不用问,当然,是你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些孩子……”
“会有人替你照看的。”
院长嬷嬷笑着向她点点头。
……
小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公路上绕来绕去。施了淡妆的二娥姑娘像一朵出水
芙蓉,面含羞涩地坐在那位干练、美丽而又显得有几分凶狠的公主身边,大气不敢出。究竟前面开车的是谁,二娥不敢看。
……
“别紧张。”公主说。
二娥低头不语。
“念过书吗?”
“读过一点点,私塾。”
“谁教你?”
“我爷爷。”
“哟,你也是书香门第?”
“我爷爷是秀才,他当过保长。”
“现在还当吗?”
“鬼子打来,早就不知流浪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有人说他上了太行,又有人说他组织了什么冀中游击队。”
“好啊!不用怕,以后,你就包在我身上。”说完,公主又亲了一口在她的脸上。
“这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二娥抬起头来望着她,想。
……
小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市郊马路上。昏黄的路灯,映照着马路旁简易的房屋、破败的农舍。然后沿着一条弯曲的小河,驶进了一片树木掩映的崇山峻岭。二娥看不清窗外的山林是什么模样。只觉得一条条树枝拍打着车窗。小车歪七歪八地转过一道道神秘的路口,在一片黑黝黝的宽阔地坝前停下来。公主跳下车,叉着腰走上前去和黑暗中的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说着什么。卫兵立即转身,从背后的小房里招出几个神秘人物。他们拿了两抬滑竿,放在地上。公主向二娥努努嘴,示意她坐上去。二娥身不由己地坐进了滑竿。滑竿晃晃地在山林中的石梯小路上悠悠而上。抬眼望去,是看不清的黑夜和扫过她脸庞的树枝。偶尔,一盏晶亮的路灯下,背靠绝壁的山道口,有卫兵荷枪而立。不知转了几道弯口,她们乘坐的滑竿来到大半山腰怀抱里的一幢精致小楼前。山间的夜幕里,飘荡着一阵阵嬉笑声、欢呼声和软绵绵的抒情的歌声。下了滑竿,两个卫兵走上前来,把二娥领进了底楼一间装饰得十分豪华的屋子。浅黄色的窗帘下面,明亮的灯光照耀着一堆西洋乐器。卫兵拿了一罐美国饮料递给她,说:
“在这里稍休息一会儿,会有人来叫你。”
这是哪儿?这是谁的屋子?
二娥拿着饮料,东张西望。
舞会
那晚的舞会,真是一场精彩纷呈的中西合璧。穿着十分考究的达官贵人,和穿着精致漂亮美式军装的男男女女,在金碧辉煌的灯光映照下翩翩起舞。乐池里的乐师或低着头,或鼓着嘴,各司其职地演奏着一首又一首西方古典乐曲。毫无社交能力和经验的保育院教师秦二娥,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座成天躲着敌机轰炸的城市里,在充满饥饿死亡阴谋残暴的战争生活中,还有那么一群人,过着如此奢侈富贵豪华而优雅的生活。当二娥被那个精干的高挑女孩领着走进二楼彩灯闪烁的舞池,介绍给正在翩翩起舞的男女时,一簇紫红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彩灯闪烁的角落四周,立即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声。二娥看了一眼引她上来的那位不男不女的干练女孩,正呼风唤雨,忙这忙那,穿梭般地在红男绿女中应酬着,如鱼得水。女孩一扫阴森凶狠的面容,笑得十分灿烂。二娥记不清楚那晚她是怎样惶恐地被人卷进舞池,她也记不清楚她和什么样的肤色、什么年龄的男人们在柔和的灯光下,在优美的音乐声中,身不由己地起舞。她注意到干练女孩的目光始终盯着她,并和她跳了一曲。没怎么跳,二娥就累了。晃向烛光闪烁的沙发旁,不知该坐还是该站……那时,二娥姑娘还无法注意到猩红色的幕帘背后,有一张胖乎乎的脸、一对金鱼样鼓圆的眼睛,向她投来贪婪而又柔和的目光。
……
“坐下吧!”干练女孩虞苜公主对她说。
……
“以后你会习惯的,我的小乖乖。”
……
“学会唱歌,跳舞,吃饭,喝酒。”
……
“衣服得先换了。头发好生弄弄,你这根长辫子,多土啊!”
……
从那以后,二娥成了公主家常客。这座城市的高楼深院,绿树掩映的神秘
别墅,到处都能看到她和公主牵着小洋狗形影不离的身影。那时候,这座城市创造的色情文学,流传的语言十分优雅,使人馋涎欲滴想入非非:
“追踪梅花鹿的清香!”
梅花鹿,多么幽雅的名字。既不是梅花,也不是鹿,而是那些达官贵人小姐太太的身影。那个年月,高跟鞋在这座城市里不亚于时髦的西洋镜。雾蒙蒙的早晨,湿漉漉的街道上,两旁的绿树,滴下晶莹的露珠。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高跟鞋的脚,在清新的晨雾中缓缓走过,梅花一样的高跟鞋印,留在湿漉漉的马路上,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
香水味儿,款款而行的女人身影,像梅花鹿信步原野,敏捷而轻盈。在充满饥饿和恐怖的城市,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生命画幅。这是战争环境中令人心醉的美的风景。我们不知道追踪梅花鹿的是一群什么样的男人,或者,什么样的“丘八”大兵。一位朋友告诉梓茕,他的叔叔,在川军某军营当伙夫。那时,正好驻扎在这个城市。朋友说他叔叔曾在尸体横陈的战场上,把那些打死了的尸体排列开来,一具一具割下他们的心脏,用白布裹了,扛在肩上,背回他们军营的厨房里去,油锅煎了吃。战争毁灭人性,人性固有战争。战争又可以创造出人性中最美的生命意象,正如“追踪梅花鹿的清香”。谁能想象,那么一位歪戴着军帽的
国民党军营里的伙夫,是怎样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对对“梅花鹿”飘然而过?珠光宝气、发髻如云的二娥姑娘和虞苜公主,是不是那些“梅花鹿”中最令人嘴馋眼馋的一对?她们亲昵地挽着手,在清晨湿漉漉的大街上走过,曾经是这座城市那个时候最动人的一景。
……
“美丽的公主在搞同性恋!”
她们相挽而行的身影,被描绘成色味俱全的口头文学,在云雾缭绕的华堂高屋和茶楼酒肆流传。
口头文学家们都不知道,“梅花鹿的清香”,公主和二娥的亲昵,有时,仅仅是一种假象。
圣诞老人
圣诞钟声,准时在这座城市寒冷的夜空中回响。那是西方人的节日。一场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