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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如果大家戴着盔甲说话,
我怎能亮出我的心。
如果我的心也戴着盔甲,
火热的人怎敢与我接近。
我愿死一万次,再不愿终身
这样存有戒心。
一九八八年病中偶作
无题
一
半生寂寞半生艰,
秋色已尽惟冬寒。
回首多年匆忽过,
爆竹声里又一年。
二
一冬苦旱无雪印,
满地衰草有裂痕。
遥望江南来春雨,
绿人心里看早春。
一九八八年春节之夜于北京医院
一片绿叶
一片绿叶,在大地里深藏,
你会听见我的
欢乐的笑声,
哗哗,哗哗。
婴儿的声音在嫩牙中笑,
我没有说谎,
多么愉快的声音,
难道这不是从心里头唱。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日于北京医院
无题
风雨一生难得过
雷电齐来一闪无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三日于北京医院
玻璃翠
我不需要你说我美,
不稀罕你说我好看。
我只是一朵平常的花,
浓浓的花心,淡淡的瓣儿。
你夸我是个宝,
把我举上了天。
我为你真动了心,
我是个直心眼。
半道儿你把我踩在地下,
说我就是贱。
我才明白,
你是翻了脸。
我怕你花言巧语,
更怕你说我好看。
我是个傻姑娘,
不再受你的骗。
一九九一年十月二十三日于北京医院
附注:玻璃翠是由巴西带进来的一种极普通的小草花,生命力极强,一
年四季开着小花。
《巴金国际学术讨论会》题诗初稿
文章千古事,巴金是我师;
探索追沧海,真言若磐石;
落笔岂随感,剖心执火炬;
相识六十载,白头更坦直;
勿匆几回聚,悠悠梦寐思。
老了
你再不年轻,
你再不像朵花;
你脸上有深深的皱纹,
白丝染遍你的耳鬓。
你愁锁着眉痕,
夜半你辗转不眠。
你和我一样睡不着,
你低声叹息,怕我惊醒。
病床上的老人,
时时在你心中。
我颤抖,你惊起来,
作了什么噩梦,这样心惊?
你是绚丽的晚霞,
我是无边湖上的寒冰;
寒冷的湖面反映着你的脸,
冰下活泼泼的鱼是深情。
我们老了,都老了。
残霞照着静静的湖冰。
永远忘不了你啊,
有一天我闭上眼睛。
我们是黑夜的萤火,
星星发亮的正是我们。
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八日于北京医院
散文、杂感
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九五年
杂感
将那闪电似的,奔流似的,憧憬的情趣,以及向各种现象而产生的心境,
它只有天才能为之解释,同时一般庸流复可感触得到的,蓦地把它捉到字块
里,无目的地把它写出,无意义地映在痴人的脑海里,这或是“杂感”的真
义吧?
“这个人癫头癫脑,一肚子鬼话。”我们尝对人这样批评。由这句话,
总可逆料此人不会说“人话”的,甚至所谓“人话”反根本不晓。因为人非
鬼,为人而云鬼语,则怪异可知。实在癫气十足的癫子,鬼话不能讲,人话
反而不少。果尽量感受其味格,他的话头里当发现孕含着不灭的创造性;他
的思想常变化流动,永进不息,显现他在彻底地思索面前的事物,不为一切
庸俗的利望所扰而变动他的观念。他的生活欲求极端兴旺,他的感想无在不
可施展,他所见的是正确社会的面影,因是他的“鬼话”便长泻不息。由这
出发点讲出的“鬼话”便是杂感的完成。
转到自己,假若生命力犹存在躯壳里,动脉还不止地跳跃着的时候,种
种社会的漏洞我们将不平平庸庸地让它过去。我们将避去凝固和停滞,放弃
妥协和降伏,且在疲弊困惫中要为社会夺得自由和解放吧。怀着这样同一的
思路:先觉的改造者委身于社会的战场,断然地与俗众积极地挑战;文学的
天才绚烂地造出他们的武具,以诗,剧,说部向一切因袭的心营攻击。他们
组成突进不止的冲突与反抗,形成日后一切的辉煌。然而种种,最初的动机
不过是在那服从于权威,束缚于因袭畸形社会的压制下而生的苦闷懊恼中,
显意识地或潜意识地,影响了自己的心地所发生杂乱无章的感想。那种纷复
的情趣同境地是我们生活的阴荫,它复为一切动机的原动力,形成大的小的
一些事业。
不过在我们这“礼义之邦”,这种文字却常与狗吠一般地无价值。因为
它藏着破坏,爆发,攻击同一切跳出所谓“圈子外”的危险性。我华夏民族
酷嗜和平,淡泊潇洒,一日和尚一日钟,过足烟瘾,横在热炕上晕谈一阵。
哼,我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是“古有明训”,有长远历史的国度
的百姓,岂能随随便便干这些没头没尾的把戏!
记得某校刊为登什么捞什子的杂感,一句不重要的话冒犯校中的某当
局,于是即时一道命令,斥以“侮辱师长”,训令那位编辑先生“下野”“回
里”(这是两件事:一面革职,一面挂牌)。同时一位职员建议停止校刊,
当时即将编辑部解散。有人说教育家(?)对于激烈的分子只有这种办法。
这个?也许吧!
不过在这刊物,请放心。同学们尽可发挥个人的意见,不顾忌地陈说自
己对于环境的不满(当然,向猥亵的社会攻击更是我们青年的精神)。只要
自己能踢开利害的计算,不伪不饰地吐露内心的不快,冷静的态度可,幽默
(humor)的亦可,我料南开当局绝对予以赞助的。因为假使所感诚为我们这
个圈内的错误,一手掩不住天下的人,这无须隐瞒,教育不是妓女,不应修
饰外面为游客看的;假若原来的思索在未写以前已是错误,那么,诚恳的教
育家应以怜悯的态度谅解这种学生并且希望他在刊物上发表,对症下药顺便
给我们以公开的商榷,讨论和指点。
1。Gentienlen 的态度:——
坐车到了英中街,从马家口子这一段路洋车夫索要大洋三角。
“放屁!”坐车的先生只给车夫两个银角子。
“好,先生,你骂我,这可是法国地呀,看你的,外国兵全不带打的,
你却头一个骂我。咱们有地方说理!”雪亮的银子由车夫的手掌里滚出来,
这两个跄跄踉踉地互相拉扯到印度“站人”面前讲理。
同时一位教授在讲台上站着,他也在“大讲其理”:
“。。好了,外国人有金钱有强势,犹以Gentlemen 的态度对待我们,
我们反不自量力,不以Gentlemen 的态度向他们,这不是自找苦吃么?”教
授略将末句的声音提高,听众雷一般地拍掌。
听毕这两段话,似乎感触到洋车夫同教授的语气中有同一的基调。洋车
夫的意思:这是“法国地”,外国兵全不敢打我,你能骂我么?知机的教授
说,在这白种势力权威之下,外人有金钱,有强力,还以Gentlemen 的态度
对待我们,难道我们不以Gentlernen 的态度对待人家么?他们全屈服于洋权
威下,因而他们的“主人”如何,他们亦如何(当然教授所说外人Gentlernen
的态度,是除去万县这一类的事情的);不过毕竟教授是比洋车夫高一筹,
读过洋书总比没见过的强,此某教授能知外人是以Gentlemen 的态度对待中
国人,的确比洋车夫明白(?)些,高见,高见!
至若说这种见解是荒谬的,拙愚不敢确切断定。不过改正观念似乎洋车
夫还可教些,因为教授的博士帽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很自认为教人
者,非可随随便便为人教的。
2。“文凭同教育救国”
夹带一抄每门月考俱超过八成,回家以后父亲看见分数单,大乐,从皮
包拿出廿元的钞票奖励他的儿子。
“好孩子,将来爹爹全指你顶门立户呢。”
每次开学,校长常说“教育救国”,每次行毕业典礼,校长的临别赠言
也常是一段“教育救国”。我记得一次毕业典礼,黑压压的观众据满了礼堂,
校氏立在台上沉静地致词,毕业生俱在廊旁不安地坐候着。台上的讲员不时
的变换,候在椅上的毕业者俱不耐烦地啧啧谈话。最终才听见呼名授文凭,
于是一阵一阵地拍掌东一面,西一面地响应。一时发什么Scholarship 的奖
品,掌声似较响亮一些。这时我看见他们俱有一个白卷卷在手里,欢欣地互
相看望。他们展开自己的,又看看旁人的,轻轻露出一丝浅笑。须臾人散,
仍是一个寂静的礼堂。我是最后走出的,似乎有种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颤动。
他说:
“孩子们,走吧,你们已有‘教育救国’的执照了!”
前年如此,去年如此,今年或者也如此;长此以往,将来或永远要领这
种只表出你受过教育听过救国的话的执照吧。今年或者不同,礼堂的空气或
者要显出一种新花样。
“好孩子,你毕业了,将来爹爹全望你顶立门户呢!”
3。Supp1Vanddemand
一位经济先生同我们讲供给同需要。他说需要多供给少则市价涨,需要
少而供给多则市价落。一位学生站起问上一次北京猪仔奇贵,是不是供给少
于需要的原故?先生称是。
提起这两个名词,我想起现在做太太确是一件难事。最低的限度:一则
要不缠足,二则要受教育。至于大学生同留学生的口吻犹为可惊,动不动就
是“英语精通,满身洋气”,听说要洋气非游外国不可,于是大学毕业的女
生依然落选(或者“选”字是不妥当,然据今日的情形,似乎只能屈用一次)。
大学毕业者当如此,吁嗟呼,做太太之不易也。
所以有志的女士们,鉴于旧女子的糊涂,力求平等,解放,入学校,读
洋书,做女留学生,达到竞争不失败的目标而为所崇拜人物的太太。于是在
富而美的丈夫面前获得自由,平等和解放。啊,万能的女学校,祝这里面的
学生女权发达!
上面足能阐明Supp1y and demend 的原理,当然这比买卖猪仔有趣多了。
(原载《南中周刊》第20 期,1927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