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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真君的话。这少年身上有一腔孤勇,是大忠大勇之士。他日我姑父能否还阳,还有赖于他。”
“此话何解?”
“真君莫不是忘了,我们龙族虽寿命长的几与天齐,但统共就这么一条命,并无永远不灭的魂魄,所以入不得轮回。我姑父死了,魂魄只能栖于冥界,随着年久日长,渐渐至魂飞魄散。”
龙族拥有所有生灵都羡慕的骁勇身躯,却也有着世界上最轻盈脆弱的灵魂。他们的身躯能横渡“鸿毛不浮,飞鸟不过”的弱水,然而灵魂却不能穿过轮回隧道里的正反罡风。
所以龙族一旦死去,等待他们的唯有魂飞魄散的宿命,而再无转世重生的可能。
“既如此,怎又说这少年事关泾河龙王还阳一事?”杨戬拿起茶盏的手复又放下,疑惑地问道。
“那是我们龙族秘法,到时还望真君成全。”
“如泾河龙王一案冤情属实,杨戬拼却司法天神一职也要向陛下娘娘谏言,恢复其神籍和清誉,以慰冤魂。”
“真君言重。”敖寸心只微微欠身以示客气,然而对于杨戬说出的“拼却司法天神一职也要向陛下娘娘谏言”这话却并不多言。
“保住你司法天神的位置,将你的遗憾,你的爱都留给大家吧。”是谁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泪眼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西海岸。是谁独揽全罪哪怕欺君罔上也要保住他司法天神一职。
时光从来凶猛如兽,把过往撕裂生吞,让人不堪回首。
然而又是何必,何必回首伤往事。
“二哥你这又是何必?当年你初上天庭很多事刚刚上手难免会有疏忽,我想如果这桩天庭旧案里真有冤屈,也并不全是你的责任。”杨婵这话明面上是在劝杨戬,实际上却是说给敖寸心听的。
龙女轻轻一笑,杨婵实在是一个妙人。难怪天地至宝女娲神石所化的宝莲灯会择她为主,不止是因为她的善良,更是因为她的灵慧。
然而她听懂了杨婵的深意,却并不准备有所表示。
是否请辞司法天神的职位,是杨戬自己的事,与她无涉。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后来杨戬走的时候,杨婵终于还是看着四周灼灼桃花一声长叹。
她转身见敖寸心站在桃花树下悠游自在,一支桃枝横斜在她前头,她也不以为意。只手指拨开寸许,抬起眼来看着站着的杨婵,有些疑惑地问道:“三圣母是在为何事发愁?”
杨婵收敛起满腹愁思,袖袍微动间重新坐在刚才的位子上,馥郁的香气在空中弥散,如同杨婵的声音在这方寸之境飘渺朦胧。
“三公主这些年过得可好?”她替她倒了一杯香茶,做出了品茗长谈的架势。其实这话相逢之初便应该问上一问,只是乍然相逢之时各人都被各自的事扰乱了心神,连百年相见的寒暄都只能留到今日。
然而她起的这个开头却并无人答。她抬眼看去,敖寸心正盯着一株桃花看得出神。
“三公主?三公主!”
“三圣母是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敖寸心转过头来,她绯色的衣袖飘在春风来,风中夹缠着浅粉的桃花,落在她的身上如同纷扬的雨。
“你瞧,那株枯木尚且逢春,我这些年在龙宫修身养性,自然是过得不能更好了。”她的手指指着刚才看的那株桃树,言语中似乎颇有感慨。
她在龙宫里听了很多故事,杨婵思凡生子的故事,杨戬阻挠外甥救母的故事,以及……他那响彻三界的月光誓言。
她当年苦苦逼问想要得到的真相以那样一种形式传到了她的耳中,然而真到了那一刻,敖寸心却并不觉得有多么痛苦。
大概等待这个结果等待了那么多年,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所以不再惊痛。只是想着,杨戬终于说出了自己最隐秘最深的祈望。终于。
居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敖寸心的那点儿痴心,便在那一千六百多年的互相折磨,在三百多年龙宫里的静默,在那铮然的月光誓言中,消失殆尽,不复存在。
清醒是一个人的破茧而出。她想她终于还是走出了这场虚妄。
所以后来在与海巫的交易中,她那么轻易地拿出了自己的痴。海巫看中的从来都是世上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譬如鲛人公主动人的歌喉,譬如西海龙女敖寸心七情六欲里的那点儿痴。
她拿走了她的痴。
偏执是痴,求而不得念念不忘也为痴。
既然心已死,情不在,那点儿可怜的痴,便不要也罢。
最肯忘却故人事,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第八章
杨婵侧首看去,那早已枯萎的桃树不知何时长出了新枝,那新枝上缀满了累累桃花,繁盛喜人。
再回头看站在桃园中的龙女,她的目光停留在远处,人立在那处不动,只春风牵引着她的衣衫与黑发,耳坠轻摇间流光万千。
她站的地方离她并不遥远,可是杨婵却忽然觉得这个她认识了两千多年自以为很了解的三公主直到这一刻她都未真正看清。
大概,她想,即便是拥有天眼的二哥,也并不真正看懂她,明白她吧。
“三公主。”杨婵忽然想问一个问题。
敖寸心转过头来示意她问。
“这些年,你被禁西海,可曾后悔……当初的决定?”桃花簌簌而落,铺满了她的衣裙,甸甸的一地芳香。
其实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含糊,是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替杨戬顶罪?还是后悔在西海畔救了他?还是后悔嫁给他?
杨婵问的含糊,敖寸心却回答得干脆笃定。
“我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任何决定。”她说。
衣袖清扬间桃花的香气馥郁四散。
不回头不伤怀不后悔。这一瞬杨婵在敖寸心身上真正看到了“骄傲”这个东西。
杨婵双目轻掩,略有深意地看了看敖寸心的身后。
那里,杨戬去而复返,静静伫立。
敖寸心看着绽放得热烈的桃花,想起当初三哥也是问过这个问题的。
他问她:“寸心,你可曾后悔?”
彼时她尚禁足西海他刚取经归来,他如此一问,这自小受尽长辈宠爱的龙女眼泪便簌簌而下。
敖玉在她的眼泪中放弃了对这个答案的追寻,今日杨婵重新问起,她看着灼灼桃花终于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后悔。
如果后悔,便是对当年的自己那一腔痴情的全盘否定。杨戬已经否定了这份感情,她为什么还要自己否定自己。
杨戬或许可以不珍惜她不爱她,她却不能不珍惜当年的自己。
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她想她还是心疼当年那个烈烈如火一心爱慕杨戬的敖寸心的,那个在西海畔救起杨戬的敖寸心,那个为了救杨戬犯下天条回不了西海的姑娘,那个在最后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也要霸住杨戬的三公主。
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痴心一片爱杨戬爱得失去一切的敖寸心了。
痴已不在,情何以堪。
龙女见杨婵看向自己身后,便也转过了身,杨戬静静站在那厢。
杨戬实在是一个长得非常英俊的男子,几百年天庭上神的威严积重让他的气质变得愈加清冷,心思也越加莫测。此刻桃枝横斜,他站在那里,悄无声息,仿佛融入了画境之中。
敖寸心暗忖刚才他听了多少进去,转念又一想便是他全听了去又有什么所谓。
“二哥,可是有什么事?”杨婵站起身,问着杨戬。
“哦,我把扇子落在了此处。”杨戬自那静止的画中走出来,走向杨婵拿起搁在桌上三首蛟变成的墨扇。
那是他的法器,自然轻易不能离身。
敖寸心转过身对杨婵说道:“今日已是叨扰。我许久不去东海看听心姐姐,再不去怕是要被她恼了。如此,寸心先告辞了,三圣母与真君如来我西海,寸心一定虚席以待。”
杨婵本想留她再说几句,再看了眼自家二哥,心中一叹,便只跟敖寸心客气了一番,挥手间撤去这桃林中的法阵,好让她顺利离开华山。
敖寸心一走,杨婵便施施然坐在杨戬旁边,替他倒上一杯茶,笑着调侃自家二哥:“二哥,你这借口找的,可实在不甚高明啊。”
杨戬用手指一格一格收着扇子,闻言也只是自失一笑。
“二哥去而复返,可是为了三公主?”她低头轻问。
杨戬沉默不语,只默默把玩着手上的墨扇,良久答非所问地问三圣母一个问题:“三妹,你可还怨我把你压在华山之下?害你母子十几年分离,不能相见?”
“二哥,你为何还问这话?今时今日,我若再为此怨你,便实在是不配做你的妹子。”
“三妹,当年我那样对你,实在是情非得已。”杨戬闭了闭眼,声音低沉,仿佛陷入了惨烈的梦魇中。
“三妹,我到如今这两千多年的岁数里,也算做了些许事情。人行于世,毁誉参半,自问也对得起三界众生。却唯独……唯独对不起三公主和你。”
杨戬平素沉默寡言,心思深沉,杨婵虽是他亲妹,但这几百年来因为种种,两人这样促膝长谈的机会却并不多。如今听他在这样晴好的春光里说起这些,心中忽而一痛。
这么些年来,他便是在那样冷寂的天庭,在越来越安静的真君殿里,心中压着往事,与玉帝王母周旋,为了她,为了三界众生,呕心沥血,直把自己逼入绝境。
而他的那些难以排遣的郁气和心伤,却无人可说上一说。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相逢几人留。
在凄冷永夜里,他环顾周身,发现无人懂他知他时,是否也会有撑不下去的念头。
“二哥,你没有对不起我。”杨婵把头靠在杨戬的肩头,如同少年时家破人亡之时两人的相依相偎。
“至于三公主。她不曾后悔当年为你做的一切,是你们之间……没有缘分。”杨婵静静地说。
“无论如何,到底是我辜负了她。”杨戬缓缓说道,语气中却藏着叹息。
他当年娶她的时候动机太多,为了承诺,为了恩情,为了跟天庭赌气,为了心中一直想要的温暖的家,为了她的一腔痴情。
他唯独没有考虑自己的心意。
他爱三公主吗?不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而是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来爱她吗?他没有细究这些,而她却对此耿耿于怀。
婚后的生活并不美好,讽刺的是,当初让他下定决心与三公主成亲的原因在这场婚姻里全部被现实碾压成齑粉。
这段婚姻让他的承诺作废,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