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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点了点头,两人聊完这个话题,忽然静了下来。阿照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厉害,对于接下来的事他没什么经验。这车方灯明早要用,他也说好了要给姐姐带宵消夜回去。他有些为难。
明子却在这个时候推开了车门,“好了,我也困了,要回酒店好好睡一觉,就在这拜拜吧。阿照,我等你电话,不许爽约啊。”
她想下车才发现高跟鞋在阿照强拉她上车时掉了一只,于是半要半抢地把阿照脚上的板鞋穿走了。
阿照目送明子打车离开,一下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直到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响起才如梦初醒。
电话是方灯打来的,她那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说傅镜殊来过电话,说急着要点资料,让阿照明天就赶回马来西亚给他送过去。
阿照想起了和贾明子的约定,他这一回马来西亚,就不是一两天能回来的,到时她还会留在这里吗?但是七哥的事肯定比较重要,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低头去看自己T恤的下摆,发现有几个数字已经被自己的手蹭得模糊了。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阿照转念一想,又满不在乎了起来。反正是稀里糊涂认识的,酒醒后说不定都不记得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吧。
阿照回到方灯的住处,在路上买了她喜欢的鸡粥。方灯见他大冷天的鞋也不穿,眼睛红红的,嘴角还肿了一大块,就问他是不是又在外头闯祸了。阿照怕方灯担心,连连搪塞说没事。换了往常,方灯未必肯轻易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阵子总是心事重重,见他回避,竟也没有过多追问。阿照暗自庆幸。
只有傅镜殊不在的时候,阿照才会偶尔住在方灯这边。他搬张椅子坐到方灯对面,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粥。以前方灯读卫校,阿照就在附近打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简单,有时晚上就在学校边的粥店解决一顿饭,方灯喜欢那家粥店的味道,阿照喜欢的则是和姐姐在一起相依相伴的时光,当然,还有七哥。他常想,如果他们能一直像小时候那样朝夕相处该有多好。
“姐,我听七哥说,等那块地批下来,他说不定就可以经常回来多常住一段时间。”阿照的声音里有单纯的喜悦。
而方灯依旧喝粥,仿佛没听见一般。
阿照想了想又说道:“有时我真盼着姓郑的老太婆早点死了才好。”
方灯吃了一惊,放下勺子责备道:“你提这个干什么?千万别在你七哥面前乱说话。”
阿照不太服气,“我不信七哥从来没有那么想过,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抓着那么多东西不肯放手。也不想想,这些年要不是有七哥在,他们傅家早沦落成东南亚的小财主了。她活着一天,七哥就要束手束脚的,大家都跟着受气。不过要我看,她也没几年好活了,等她腿一蹬,什么都是七哥说了算,你就可以一起到马来西亚,或者干脆把公司搬回来,我们就又能和从前一样了,免得七哥老惦记着你,你也……”
“你真以为郑太太死了,我们就能和从前一样?”方灯淡淡地说。
阿照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她的脸上有一种他很少见到的疲惫感。
“当然,为什么不行。”
“想要和从前一样,其实一点也不难,只要他愿意放下手头上已经得到的东西,什么不都和以前一样了吗,问题是他做得到?你又愿意以那样的方式和他一起回到原点吗?”
阿照轻轻拍了下桌子,“凭什么呀,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人只有有权有钱,才能不用去看别人脸色,不受傅至时那种小人的气。这不是你以前告诉我的?”
方灯悠悠然地想,她是说过这样的话吗?如果是,那时她自以为聪明,其实什么都不懂。人很难有真正自由的一天,如傅七所说,越往上爬,就越依赖手里的那根绳子,当他到了一定的高处,就再也没有松开手的勇气了。
“姐,你会帮七哥那个忙吗?”阿照忽然问道。
方灯一怔,“什么忙,谁跟你说的?”不会是傅七,他既然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里,就绝不会在阿照面前多说一句。
果然,阿照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是崔敏行说的,但他没跟我说具体是什么事,只说这事很重要。我说他想多了,要是七哥有事,你怎么可能不帮?”
方灯没了胃口,推开面前的粥。
“假如这件事是我不喜欢做的呢,阿照,那样你还觉得我应该去做吗?”
阿照没有想到方灯会这么说,闷声想了会儿,才道:“换做我,我会替七哥去做的,无论什么事。我今天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也信他做的事都是为了我们好。”
方灯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看了阿照一会儿,才垂下眼帘。连他都觉得她应该为了傅七无条件地去做任何事,甚至不去问是什么事,也不在乎她心里怎么想。就算直心肠如阿照,大概也能猜到她能帮傅七的是什么忙。方灯还记得九年前,阿照刚知道她去马来西亚做那个老头子的“私人护理”时,哭得稀里哗啦就像个孩子。现在呢,他也和傅七一样,挂在同一根绳子上,眼里只有高处的风光。他们当初拼尽一切往上爬,只是为了不被人踩在脚底下,爬着爬着,已顾不上理会自己脚下又踩着什么。
人们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吗?就像冰块投进热水里,曾经有的都被周遭消融,它还在那里,却再也找不到了。
第二十三章 都可以先生
方灯从原材料商的工厂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推开玻璃门,正赶上谢桔年往外走。
“你这是上哪去?”方灯随口问道。
桔年举了举手上的东西,“给客户送货。这几天订单多,安装师傅都忙不过来。”
方灯环顾店里,只有两个店员在招呼客人,她有些担心桔年一走剩下的人手不够,便道:“送货的地方远不远,客人不是特别着急的话可以等师傅有空再说。”
桔年抿嘴笑了,“说近也不近,那地方你最熟悉,可惜你也不会顺便跑这一趟。”
她见方灯挑眉,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是‘都可以先生’的东西。”
方灯一听就明白了。桔年嘴里的“都可以先生”指的就是陆一。
从两年前重逢偶遇那时起,大概每隔几个月,陆一就会到店里买点东西。方灯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借购物为由想和她套近乎的也不是没有,但陆一比较特别。他到店里不会缠着店员问方灯在不在,有时正好撞上她在店里,他反而没那么自在,红着脸打个招呼,视方灯心情好坏或多或少地寒暄几句,然后随便买点东西就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为什么来,可他似乎从没有非分之想,也从未提出要把她约出去。以他买东西的频率,大概家里能换的都换上了方灯店里的货品,老店员多少都对他有几分眼熟,向他推荐的款式只要不是太离谱,他都照单全收,恰好没有那个颜色,换一个,他也无所谓,有没有折扣,更不是他考虑的问题,所以桔年就给他起了个代称叫“都可以先生”。
上个星期“都可以先生”到店时,方灯是在的。平时两人遇上,多半是他不太好意思,但是那一回,方灯却刻意找了个理由避进了更衣室。陆一看到了店门口熟悉的车,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既有些失望,又松了口气,最后还是在桔年的建议下预订了一套新的窗帘。
桔年去给陆一量过窗户尺寸,知道他就住在方灯家那栋大厦,但她提起“都可以先生”,不过是开个玩笑,以她对老板娘的了解,方灯多半会当做没听见一样。她把窗帘放在电动车的后头,正打算出发,却听到方灯叫住了她。
“你别跑了,这窗帘下班我会顺便送过去。”
桔年有些诧异,也不好多问。倒是店里的另两个小姑娘听见了,趁方灯去更衣室放包,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议论。
“你说老板娘不会被‘都可以先生’打动了吧?”
“‘都可以先生’多好啊,我超喜欢看他笑起来嘴角的销魂小梨涡,像……李大仁。”
“李大仁是谁?你喜欢那是你的事,老板娘能跟你一样吗……”
“嘘!”
方灯走了出来,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她经过柜台,手肘触到了被桔年打包好的成品窗帘,那一刻竟让她有一种想避开的念头,就像前几天在店里她避进了更衣室一样。
她本可以不这么做的,把窗帘交给桔年,或是随便哪一个雇员,继续和从前一样将陆一视作不存在。傅七也亲口说,她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
但这也正是傅七最残忍之处,从他向方灯开口时起,他们都明白她其实只有一种选择。如果她能不管他的死活,对他最大的恐惧视而不见,如果她可以不在乎他的致命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那她就不是方灯。他丢给她一枚两面都是同样图案的硬币,再声称把抛掷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因为他知道,到如今她想要的生活依然无非是去爱他,她希望他过得好好的,为此,她什么都会为他去做的。这已成为方灯的一种本能。
方灯晚上回到住处,正回忆着陆一住在几楼,没想到进电梯时正好与刚下班的陆一遇上。
“你回来了,真巧。”他好像在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随意些,但发红的耳根又一次出卖了他。
方灯说:“是啊,正好,这是你在我店里订的窗帘。”
陆一忙接过,这时电梯停在十六楼,他家所在的楼层到了。
“谢谢啊,那我先走了,再……再见。”他有些失落地走出电梯,一回头发现刚说过再见的方灯也尾随他走了出来。
方灯说:“谢什么,顾客就是上帝,应该我谢你才对。”见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她又笑着道,“难道以前我们的师傅送货时不负责安装?”
“哦,当然!”陆一忙不迭地掏钥匙开门,兴许在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方灯有天会出现在他的家里。他把门推开一条缝,又红着脸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等我一分钟,就一分钟!”
方灯忍着笑点头。他飞快进屋,果然,还不到一分钟,他就重新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啊,你请进吧。”
方灯走了进去,不怀好意地问:“你确定把该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