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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搔着脑瓜儿皮,无措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又恢复了平日笑嘻嘻的嘴脸:“哎,小安子……”他一边叫着她,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张小纸条,在她眼前摇晃,“哎哎,瞧见没有,小安子,你要敢不跟我好,我就跟别的女生私奔去!”
她立时来了兴趣,不是对他有兴趣,而是对那小纸条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早就听说,男生女生之间有递纸条的,她那时虽不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但也懵懂地略知一二。
她伸手去够纸条,他不给,她欲发好奇了,好奇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给我看,给我看……”她嚷嚷着。
他嬉皮笑脸的,“小安子,你得答应跟我好,不管别人给你啥好吃的,你坚决不能跟着走……”
“好好好!”她只管应着,翘起小脚去够。
立维递给了她,她哈哈笑着,跑到一边,一个字一个字读着:“立维同学,我在小学时就偷偷喜欢你,现在上初一了,我们还是一个班,还是同学,我好高兴,我想跟你好……”很工整、很秀气的小字。
她抬了抬头,见他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眼睛发直,她跑过去,拿秀气的手指戳他脸蛋子,“羞羞脸,羞羞脸,男生爱女生,不害羞,不害臊……”他忽然脸红着跑走了,而她手里,还捏着别的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她咯咯地笑,笑得弯不起腰来,竟然有人喜欢钟立维,长那么丑,那么瘦,声音还那么难听……她想不明白。
没想到隔了两天,上午第一堂课是语文,她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打开,一张字条飘了出来,她心里顿时一慌,啊,也轮到她有小纸条了!她做贼似的,用课本挡着,手臂还圈了一个圈儿,把纸条兜在中间,上面字体很大,写得也很工整,一笔一划的,但没头没尾的,只有一句话:喜欢看你笑,喜欢你的大眼睛,我真的十分喜欢你。
她呆了一会儿,然后捂着小嘴儿偷笑,这算什么情书嘛,这么直白,而且还就这么几个字儿,情书应该是很长很长的呢。喜欢她?唉,好多人喜欢她好不好,都说这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真甜,人也漂亮,比纸条上的词儿好听多了。
傍晚放学后,她一蹦一跳回了家,在胡同口就遇到了钟立维,门神一样戳在那儿。不过她见过画上的门神,盔明甲亮的,比他威武多了。她从来不怕他,但不知吹糖人儿家的小眯眯眼儿子,为什么这么惧怕他。
她冲他顽皮一笑,一蹦一跳过去了,他从后面撵上来,“喂,小安子。”
她不理他,哼,又叫她小安子。
他伸过脸来瞅她,笑得好假、好丑,黑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哎,今天有啥新鲜事儿没?”
“没有,没有。”她挥着小手。
他眨眨眼:“真的就没有?”
她明亮的大眼转了转,小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服气似的,然后小腰一叉,仰起小脸自豪地说:“我今天也收到情书啦!”
他忽然忸怩不安起来,还有些紧张地问:“谁写给你的?”
她眼珠一转,信口开河:“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他成绩好棒的,鼻子也高高的,挺挺的。”
“胡说,他是个大塌鼻子。”
她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的?她咬了咬嘴唇,计上心来:“那就是生活委员啦。”
他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儿上:“甭蒙我,她是女生!”
她捂着脑袋哼哼唧唧直叫唤。
他把手一伸,“拿来我瞧瞧。”
“什么?”
“你的情书。”
她干脆说:“扔了。”
“扔哪儿了?”
“忘了。”
他作势又要敲她,她撒丫子往胡同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钟立维,你这个大坏蛋,赶明儿,我叫我同学收拾你!”
他追在她身后,气呼呼地叫:“笨蛋,你竟然不知道是谁写给你的,真笨。”
他气了,她笑了,说:“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
“到底是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执着得很。
她被问烦了,跑得头也不回,“不知道,扔厕所了。”
身后好久没有动静,她喘着气停住,回头一瞅,哪里还有人啊,立维不见了。
正巧晚上钟伯母做了红烧排骨,喊她过去吃饭,她挨着立维坐了,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人,冲他笑,他也不看她。钟伯母说,甭理他,这个怪孩子,一阵一阵的……
他是一阵一阵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莫名其妙的……她也没有多想,因为隔不了多久,他总是会照样的,和她有说有笑,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
“安安,你怎么坐起来了?”耳边是温柔的女声,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柔柔的抚上了她的颈子。
陈安一睁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一看,原来是母亲。“妈妈……”她喃喃地叫。
“你呀,怎么不开灯呢,乌漆麻黑的怪吓人的……”董鹤芬按了床头的铵钮,灯立时亮了,目光再次落回女儿脸上,她吃了一惊,女儿一脸的泪痕,这是又在想念立维了吧?
她在心里叹息着,开始整理床上的被子,并且一边安慰道:“安安呀,你要想开一些,上海那边有事,立维拖不开身,若让他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也很难过的,等过了这阵子吧,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过了这阵子……陈安呆住了。
“安安,你怎么了?”董鹤芬发现了女儿的异状。
陈安张了张嘴巴,忽然出其不意的,抓住了母亲的手臂,董鹤芬吓了一跳,这一惊一乍的,她心里突突乱跳,“安安。”
“立维他……”
“立维怎么了?”
董鹤芬就见女儿眼角,又淌下两行清泪,只是眼神格外明亮,亮晶晶的,闪着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陈安望着母亲,笑了一下,又哭起来,“那张纸条,是立维写的。”
是他,一定是他,他说她是笨蛋,他追在她身后,不停地问她,是谁,是谁……
她怎么这么笨啊!那天他站在胡同口,分明是在等她,还问她有什么新鲜事儿。
陈安吸着鼻子,果然是她太笨了,她根本没想到会是立维,竟然是立维。
她以为,今生今世,第一个说喜欢她的人,是乔羽;第一个说我爱你的人,也是乔羽。却原来不是。
她弄错了。
是立维,是少年立维。
这么多年了,她很少回想起那一幕,几乎是忘了,在她生命里,在她小小的年纪时,有一个小男生向她表达着感情,表达着爱意……尽管距离很远了,但那一幕在此时,分外深刻起来。
只是那时她太年轻,她不懂啊。
现在,她还是明白得太晚了。
为此,她失声痛哭,那是比立维头也不回走掉,还令她痛心百倍。那立维呢,这些年,面对一份没有回应的感情,是不是更伤心?
她哭泣的成分里,己不止是为了自己。
董鹤芬不知所措的,将女儿抱在怀里,眼泪也流了出来,“安安呀……”说不出话来。
陈安揪住了母亲的衣角,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身子还在抽搐,而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妈妈,我要去找立维!”
~明儿见。
第四百三十八章
陈安揪住了母亲的衣角,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身子还在抽搐,而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妈妈,我要去找立维!”
她一定要去找他,她要跟他说一句话,一句最重要、最重要的话。言萋'
董鹤芬怔住了,女儿刚才的举动和话语,她怎么不懂了,不过最后那句,她听懂了,也万分理解。她握住了女儿的手,“孩子,妈妈支持你,我想立维一定也在等你,他心里,是放不下你的。”
女儿一定要幸福,无论如何,她不要女儿是孤单的一个人,安安应该比自己幸福百倍、千倍。
陈安抬起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拭了把脸上的湿意,愈发显得眸子黑亮,她瘦削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果断的神情,然后她望着母亲微笑,她要让爱她的亲人放心,她不会一蹶不振的。同时心里也在想着,不管立维原不原谅自己,这次,换她守候他漭。
她要追他去,然后象他那样,守着他,感动他。
董鹤芬心酸又欣慰地看着女儿,“不过眼下还不行,你身子骨儿太虚弱了,等养好了身体再去吧。”
陈安点头,目光里,有种一往无前的勇敢和坚定知。
房门一响,鲁正梅手里提了一个食盒进来,走到床前,“安安……”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很激动。
这些日子,她天天晚上和儿子通电话,安安每天吃了多少饭,睡了多长时间的觉,做了些什么,她都详细跟儿子说起……儿子在那头,也不打断她,只是沉默,她猜测着,自己的话,儿子一定是听进去了的。可当问起他什么时候回来时,他却顾左右而言它,不肯讲。她在心里叹息,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大概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么难聚、这么别扭的一对儿了。
母子连心,她能感受到儿子在想些什么,为这个,她无可奈何,儿子有儿子的心结;可是当面对安安时,她又觉得儿子太不象话了,儿媳妇都这样了,儿子却跑得没了踪影,这不成体统,丈夫也成天在家里吼吼……她左右为难,谁也劝不了。
而眼下,安安是拿定了主意吧,他们两个人中,总得有一个主动的不是,不然这样拖下去……
“孩子,委屈你了。”她再也说不出别的。
陈安会意的,点点头,眼底又有了泪花,“先别告诉立维。”
……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清晨,陈安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银妆素裹的世界,那么纯洁,那么干净。
她提前出院了,因为不喜欢医院的一切,总让她想起失去的可怜孩子,母亲了解她心思,便依了她,向医生问询了,医生也同意她出院,并热心地嘱咐了一大堆。只不过,她出院回哪边调养,成了暂时讨论的焦点。董鹤芬想接女儿去她那里同住,顺便照顾,鲁正梅也争着想接人,老太太那边也打发了张阿姨过来……陈安的目光,一一在亲人们身上扫过,这些人关心她、爱护她,她觉得心里热烘烘的,只是……她的眼光落在虚掩的房门外,有个中年男子在外面徘徊,不时从玻璃门框上闪过头颅,她的眸光顿时冷得象冰屑一样,她不会原谅他,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他了,在心里,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