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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实的男人抱起了孩子,对着陆丽萍吼叫,别丢人现眼了,还不跟我滚回去!
他已经有了污点,在部队抬不起头,以后提干更是无望,老太太便让他复了员,打发他去了南方,既然从了不军了,那就从政吧,从基层开始做起,也好让那些不光彩的事,慢慢沉淀它。
又过了一年多,他回北京离了婚,自始至终,董鹤芬都不给他机会解释半句。他是带着怨气走的,一心留在南方工作,很少再回家来,后来母亲在书信里,说陆丽萍带了女儿又到北京找他了,怎么撵也不走,他回复说,既然不走,就让她们留下来吧,反正婚也离了,他也不怕别人戳脊梁骨了,但千万别告诉安安,安安太小了……母亲虽不满意,但还是另寻地方安顿下了,偶尔在书信里提及,那个女人太不象样了,安安那里,吃了不少闲气……那一刻,他心里有些快意。这几年,他被折磨的,性子有些变了,可又一想,既然安安受了气,难免会传到岳父岳母那里吧,董鹤芬自然也会知道的,作为母亲,她总该为了维护女儿,找他数落一通吧……他卑微的,哪怕是和她保持一丝一缕的联系也好,可是没有,董鹤芬一次也没找他,完全消失了似的,撒手不闻不问——好,既然她不闻不问,那他索性也不管了。
他是真的,没有再过问安安的生活和学习,以至于后来,他彻底对安安疏远了。
安安越长越像前妻了,他不能见到她,他更害怕,面对那样相似的一张脸时,他心里压也压不住、忍也忍不住冒出来的可怕念头——伤害安安。
偶尔回北京看望母亲,他也顺便见见小女儿,问问小女儿的学习情况。这个女儿,他不得不认下了,他接受了现实,可是陆丽萍,他不能。
在物质上,他决不亏待任何一个,可若说心里,他最记挂谁,好象没有人了,他的一颗心被掏空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一个,仿佛连他自己,也没有位置了。
他一心卖力地工作着,奔忙着,暗地里,他也留意着别的——董鹤芬在外交部的职位,一直顺风顺水的,节节攀升。他觉的是个讽刺,同时,他也下了决心,不能比她差的。
日子似乎很平静的,又过了六七年,小然然也长成少年了,很懂事,性格也开朗,在他面前无拘无束的,似乎比安安还要活泼,跟他的联系越来越多,反倒是安安,渐渐少了。
母亲了解他的心理,也不催他再婚,这个,是万万不能提的,儿子还能娶谁啊?陆丽萍在一旁一直虎视眈眈的,偶尔过去看老太太,从侧面旁敲测击,觊觎着陈夫人的位置,老太太装聋作哑,不予理会,但是矛盾,还是渐渐显露出来。
这些,母亲都跟他讲过,有次母亲还在电话里跟他抱怨呢,说然然就不该让那个女人带,多好的孩子在她手里,早晚也得学坏了……他不在意,安安和那娘俩儿的摩擦,还有陆丽萍和陈家的矛盾,他觉得都是正常的,然然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而且陆丽萍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上位吗?她越想得到的东西,他就越不能成全她。
第四百二十六章
陈德明握住董鹤芬的手,这些年,他还没有这样接近过她,这样好好的,看着她。言煺挍оQ
日子虽然难过,可是过得却很快,二十几年的辛苦路,到今天,他觉得疲惫不堪,再也无力支撑似的。
他和她,转眼都老了,尤其是这会儿,看着前妻,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还要自欺欺人的继续过下去吗?想想都累人。
累人啊,磨人啊……心底,是嘶嘶的吸气声,抵抗着那些欲叹息出声的无奈和气闷。他是男人不假,可有时候作为男人,不能象小女人似的那样发泄、使性子,往往更累。
董鹤芬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他看到了,用低低的声音呼唤着:“鹤芬,鹤芬,你醒醒……滟”
董鹤芬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和冷漠,隐隐的,耳边是枪炮交火的声音,还有老人和孩子的嘶哑呼救,那是渴望生命、渴望存活的垂死挣扎;房子倒了、着火了,公路炸坏了,路面上,一滩又一滩的血,映着夕阳刺目的红,还有呕人的腥味……面对一场又一场的、血淋淋的情景,她不是不怕,她的腿也在抖,她是个人,是个女人,她同样胆小、软弱,希望远离危险,被家人眷顾,被丈夫呵护,可是她的丈夫,弃背了她,所以她宁肯选择在恶劣的环境里自生自灭,也不想在安逸的阳光下嗟叹、乞怜。
陈德明,曾经是她最爱的男人,可是他却无情的背叛了她。她不能原谅他,她必须得把他,甩得远远的,彻底远远的,直到忘记……可总也忘不了,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情,那么好听,鹤芬,你看呀,小安安会咬手指头了……鹤芬,小安安冲我笑了……鹤芬,咱们的女儿会叫我爸爸了……
鹤芬,鹤芬……总是鹤芬,叫得她好烦,好讨厌!陈德明,你不知道你有多虚伪她!
每次醒来后,她常常自己对着自己发一通脾气。
可这会儿呢,又是谁,谁又在叫她?
赶紧醒来吧,梦里好可怕的,孤单而冷清,没有女儿,没有丈夫,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她奋力地睁开了眼——床边坐了一个中年男子,她有片刻的恍惚。
这是谁呀,这么老,这么憔悴?
“鹤芬,你终于醒了……”男子欣喜地说,“我很担心你。”
那声“鹤芬”,象一柄锥子似的戳着她的耳膜,嗡嗡的。陈德明,他会担心她?只怕是盼着她死在外面别回来才好呢,他才好和那个狐狸精女人,陪着他们的女儿,一家三口过着逍遥的日子,顺便肆无忌惮欺负安安……多少年了,他没有片言只语,从不跟她提安安怎么样了,学习好不好,生活顺不顺,他只在安安失恋后,才肯知会她一声,她当时窝火得不行。
她的安安……似乎一切都回来了!
董鹤芬扶了一下头,是了,她的女儿出事了,然后她急得昏倒了。
她一下子坐起身,陈德明不由扶了她一把。
“别碰我!”她厉声说,仿佛那个刚强、要强的女人,又瞬间回来了。
陈德明讪讪的,往回缩回了手,“鹤芬,你刚才昏倒了。”声音卑微而渺小,显得他的人,越发的苍老了。
董鹤芬下地穿着鞋,不跟他计较些无用的,只行色匆匆问:“安安呢,你怎么不去守着她?”
“正梅在那边呢……”他小心翼翼看着她脸色,他担心女儿,但他更担心前妻。
“你真好意思,安安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她嘲讽着,疾步朝门口走。
他忙跟上去,“哎,你慢着些。”
陈安所在的病房门紧闭,董鹤芬略站了站,听得清鲁正梅温言软语的哄劝,她疏理了一下心情,想着,进去后该和女儿说些什么呢……可她脑子里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吧,她只要女儿知道,她有妈妈,有婆婆,有未婚夫,有奶奶……他们都关心她。她自己不能表现出难过来,更不能让安安跟着她难过。
她咬了咬,推门而进。
病床上,陈安头上一圈绷带,脸也戗破了,却满面泪痕,泪水淌下两行,又淌下两行,成双成对的、扑簌簌往下掉,狼狈又伤心……董鹤芬的心尖,立时抖抖瑟瑟的,有一种痛意和疼意,在胸口处回旋肆虐。
她不由自主的扑过去,“安安呀……”声音差了调儿似的。
鲁正梅抹了把眼睛,适时的把床前的位置让出来,这样失去了小孙子,她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可是她更不愿意,看到安安难过。“她刚醒来没一会儿,你再劝劝吧,别让她激动,安安最需要的是休息。”她小声提示鹤芬。
董鹤芬点头,握了女儿的手,“安安,别哭了……”她伸手擦着女儿的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似的,越擦越多,淌了她一袖筒,“别哭孩子,你这相当于是坐月子呢……”说着,她眼泪忍不住也淌了出来。
她何时见过女儿这样哭泣,从小爱笑、淘气、不吃亏的女儿,何时受过别人的欺负。
陈安紧紧的揪着被角,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似的,冰冷,又疼痛……而眼前模糊的一个美丽女人,是她的母亲,是相隔多年不见面的母亲,她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幼年时候,所以她对母亲,一直亲近不起来,但是这会儿,母亲的眼神,温柔而慈祥,痛楚而担忧,她真的想对妈妈说,她很疼,很疼,像是活生生的把她肢解了、凌迟了一般……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董鹤芬摸着女儿汗湿的额头,柔肠百转,拧麻花似的,五脏六腑也跟着疼了,“别哭了,会落下病根的……”她仿佛只会说这一句了,“安安,妈妈看着你这样……妈妈心疼呀。”
她是真的心疼,心里滑过那么一瞬,当初安安才五岁时,她就狠心地走掉了,身后小小的女儿,哭着喊着叫她“妈妈……妈妈……”她那时,是何感觉,就一点儿不心疼?还是,愤懑多过心疼?
她不知道了,只是这会儿,又多了一层愧疚,身为人母的愧疚。她终归是,对不起安安了。
陈安的手,颤微微的,扶住母亲的手臂,这刻,她脆弱极了,她需要一点儿支撑,一点儿力量,来转移身体上的那份疼痛和不安,她眼睛胀涩,舔了一下嘴唇,“妈妈……”带了浓重的鼻音。
董鹤芬身体一颤,什么?安安叫她什么,妈妈?她不配呀。
安安,妈妈不配是你的妈妈,妈妈受不起呀。这个称呼,对于别人,普通,但对她,太沉重了!
尽管盼着这一刻,太久了,她等得也很辛苦。
她一下抓住了陈安的手,“安安……”喉头梗住了,她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女儿的身子,紧紧搂着,她的安安呀,承受了多少她不知道的……她不肯松手。
陈安喃喃的,又轻轻叫了声“妈妈”,身体各部位,还有心口的位置,似乎更痛了。
“安安呀,妈妈听到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扔下你不管了……”
陈安轻轻摇了摇头,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知道妈妈不会再丢下她了,她只是……忐忑而己。
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妈妈,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