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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护士困惑的皱起眉头,不解的走开了。看样子,这女孩应该也住住院才对!她那样子,就好像大半个人都是死的!怪女孩!殷家的事情,谁弄得清楚?
芷筠继续坐着,对那护士的来与去似乎都漠不关心,她就像个化石般坐在那儿。医院里那股特有的酒精味、消毒药水味对她包围过来,带着种麻醉似的作用。她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飘忽,神志越来越糊涂,只有心脏深处,有那么一根神经,在那儿不停的抽搐与痉挛,那隐隐的痛楚,就由心灵深处向四肢不断的扩散。她把头低俯的靠在沙发背上,心里在模糊的辗转呼号: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病房的门又开了,走出两个人来,她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是范书豪和范书婷!那范书婷一眼见到她,就惊愕的说了声:“嗨!哥哥!你看是谁在这儿!”
她向芷筠走过来,范书豪拉了拉她:
“算了,别管闲事!由她去吧!”
范书婷摆脱了哥哥,迳自走到芷筠身边,在她旁边坐下,她歪着头打量了芷筠一会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她问。
“我要见他!”她机械化的回答。
“你要见他?”范书婷好像听到一个稀奇古怪的大新闻一般。“你让你弟弟把他打得半死,你还要见他做什么?你弟弟疯成这样子,为什么老早不送疯人院?”
“他不疯。”她低声回答。
“还不疯吗?殷伯伯说早已派人去调查打架原因,邻居都说你弟弟是个十足的疯子!他能把超凡打成这样子,除了疯子谁做得到?超凡那身材,也不见得不会打架呀!殷伯伯说要重办你们,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我要见他!”她固执的说。
“嗨!”范书婷怪叫着:“你这人大概也有点问题吧!超凡恨都恨死你了,怎么会肯见你?”
她震动了一下,嘴角掠过一个抽搐,低下头去,她默然不语。范书婷发现自己的话收到了相当的效果,就又顺着嘴说了下去:“不是我说你,董小姐,你既然和那个霍……霍……霍什么的好,为什么又和超凡搅在一起呢?交男朋友,是不能脚踏两条船的哦!既然给超凡撞见了,再叫弟弟来揍人,你不是做得太过份了吗?……”她越说越愤愤不平。“我们到底还是个法治的国家呀!殷家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打出点问题来,你们十条命也偿不了人家一条……”
“喂喂!”范书豪一把抓起了范书婷,紧紧的皱着眉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关你什么事?要你打抱不平!事实也没弄清楚,你胡说些什么?走吧!走吧!”
“怎么没弄清楚……”范书婷还要说,但是,范书豪不顾一切的,拖了她就走,芷筠只听到她最后喊的一句话:“……看样子,她弟弟是疯子,她也有疯狂遗传!”
芷筠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裙褶里。在她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她依然抓住了范书婷的几句话:
“超凡恨都恨死你了,怎么肯见你?”
“交男朋友,是不能脚踏两条船的哦,既然给超凡撞见了……”
那么,是殷超凡说了什么了?他始终认为她和霍立峰好!她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嵌进嘴唇里去。不不,超凡,我们可以分手,以后再也不见面,都没关系!只是,不要在这种误会底下分手!超凡,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
走廊里的灯忽然大放光明,怎么,已经是晚上了吗?她在这儿坐了整个下午了。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芷筠糊糊涂涂的想着。从早上到现在,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又好像只是一个刹那。她的世界已经完全粉碎,她的天地、宇宙、未来、爱情、梦想……也都跟着碎成千千万万片了!殷超凡恨她!殷家的人不许她见他,竹伟关在监牢里,殷家还要对付他们……对付?她的嘴唇上咸咸的,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被牙齿咬破了,在出着血!心里也在滴着血。对付?用不着了!人生还能有更悲惨的境地吗?无论殷家把她置于何地,都不可能比现在更惨了!那一扇门,隔断了她和殷超凡!那一扇门!像一条天堑,她竟无法穿越,无法飞渡!啊!她心里狂呼着,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那怕见一面就死去!我要见他!当芷筠在门外的沙发上痴痴的,痛苦的等待时,殷超凡正在麻醉剂和止痛药的效力下挣扎,他努力想要自己清醒,在周身撕裂般的痛楚中,他的意识仍然清晰,芷筠,你在那里?睁开眼睛来,他在包围着自己周围的人群中搜寻。父亲、母亲、雅珮、姨妈、亲友、护士、医生……芷筠,你在哪里?他挣扎着,呻吟着,芷筠,你在哪里?
看到他张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殷太太早已哭得双眼红肿,扑过去,她扶着床边,望着那鼻青脸肿,满身石膏的儿子,她又哭了起来,抽噎着说:
“超凡!你怎样了?你疼吗?超凡!你瞧瞧,被打成这样子!你叫妈看着怎能不心疼呀?哦哦……”她用手帕捂着脸,哭了个肝肠寸断。“景秋!”殷文渊把太太拉开。“你别尽是哭呀,问问他要什么?超凡,”他望着儿子。“你要什么?想吃什么?哪儿不舒服?你说话!医生就在这儿!”
殷超凡的眼光从父母脸上移开,他的思想仍然是恍恍惚惚的。而内心那股强烈的渴望却在烧灼着他,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室内,徒劳的搜寻使他的心脏发疯般的绞扭起来。芷筠!你在那里?发发慈悲,芷筠!让我见到你!冷汗从他额上冒了出来,特别护士不停的用纱布去拭他额上的汗渍。他苦恼的摇摆着头,别碰我!傻瓜!我要芷筠!芷筠!芷筠!芷筠!他心里在疯狂般的呐喊:你太残忍,你太狠心!你居然不在这儿!芷筠!他脑子里的意识开始昏乱,眼前的人影都重重叠叠的,像银幕上印重了的影像。只是,这些重叠人影中没有芷筠!芷筠,我不要伤你的心,芷筠,我再也不会打你,芷筠,我不该怀疑你,芷筠,请你来吧!请你来吧!请你来吧!你一定要来,芷筠,起码你要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芷筠,你不要太残忍吧!张开了嘴,他的眼光昏乱的在室内张望着,冷汗不停的冒了出来,滴在枕边。他听到雅珮在说:
“他要说话!你们让开,他要说话!”
人群更聚集起来了,几百个声音在问:
“超凡!你要说什么?超凡!你说呀!说呀!说呀!说呀……”
张开嘴,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嘶哑的、挣扎的低吼着:“芷筠!芷筠!请你不要太残忍!”
闭上眼睛,他的意识飘散了,消失了,他的头侧向了一边。满屋子的人都因这句话而震慑着,一看到他的头偏过去,殷太太就紧张的大叫:“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医生走了过来,看了看。
“没关系!是止痛针在发生作用,你们别围在床边,给他一点新鲜空气,他会一觉睡到明天早上。你们何不回去休息休息,这儿反正有特别护士照顾着!”
“不!”殷太太固执的。“我要守着他!”
“妈!”雅珮说:“医生讲得对,我们别围在床边,最起码,到外间来坐坐吧!”这病房是特等,有两间房间,另一间是个小会客室。大家走进会客室,殷太太跺着脚,恨恨的说:
“我真不懂!那个董芷筠到底做了些什么残忍的事?让超凡如此痛苦!”“把他打成这样子,还不够残忍吗?”一个亲戚说。
“不。”雅珮若有所思。“我们谁也弄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超凡所指的残忍,决不是肉体上的伤害,你们没听出他的语气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心都碎了。”
殷文渊深深的看了雅珮一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冷冷的说:“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打过电话来,很多邻居都听到那场争吵……哼!”他仰靠进沙发里,死命咬着那根本没点火的烟斗。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来:“为了那个霍立峰!”他望望里面那张病床:“咱们这傻小子,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白白浪费了感情不说,还被打成这样子!瞧吧!这事我决不会这么容易罢手!我已经叫张律师去写了状子!那董家姐弟……哼!”
雅珮注视着父亲,深思的说:
“爸,你不能听邻居们的传言呀!道听涂说,不能完全取信的!好歹等超凡完全清醒了,问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再说,好不好?爸!这个状子吗,您也问问超凡再讲吧,说不定……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误会?”殷文渊眼光森冷的望着女儿。“遍体鳞伤,总不是误会吧?即使是误伤人命,也要判过失杀人的,你懂吗?”
雅珮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只是蹙紧眉头,困惑的深思着。夜已经很深了,早有殷家亲友打电话从餐厅叫了饭菜进来,大家围着桌子,都是食不知味。饭菜撤除的时候,一位护士小姐好奇的说了句:“门外那位小姐,从中午坐到现在,连饭也不吃,真是奇怪!”“什么?”雅珮直跳了起来。“门外什么小姐?”
“她还没走吗?”殷文渊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医院里的警卫呢?叫他们赶她走!”
“爸!”雅珮阻止的喊了一声。“我和她谈谈去!”
“有什么好谈的?她能言善道,连我都几乎被她说服过。你就叫她走!告诉她,想见超凡,是决不可能的事!要她死了心吧!”
雅珮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芷筠,她蜷缩的、瑟缩的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屋顶的日光灯,冷冷的照射在她发际肩头。在那寂无人烟的小厅里,她看来好渺小,好瘦弱,好孤独。她低垂着头,双手重叠着放在裙褶里,一动也不动,像个小小的雕像。雅珮走到她身边,不由自主的,心里就浮起了一股怜悯和同情的情绪,她站在她面前。
芷筠觉得有人走近了自己,一片阴影遮了过来,她没有抬起头,也没有移动。她所有的神经,都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