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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凡要办喜事了吗?”雅珮紧紧的注视着殷超凡。“新娘是谁?”“当然是书婷啦!”殷太太抢着说:“这些年,除了书婷,也没看他和那个女孩子好过……”
“妈!”殷超凡打断了母亲,两根眉毛在眉心打了个结,神气是又尴尬又懊恼的。“婚姻大事,不是你们说谁就是谁的,我什么时候表示过要和书婷结婚?世界上的女孩子又不是只有范书婷一个!”“又来了!又来了!”殷太太说:“听到‘结婚’两个字就好像有毒似的!你二十四了,虚岁就是二十五,结婚也不算早呀!你们这一代的孩子,越来越新潮,我简直不了解你们!为什么都不肯结婚呢?……”
“我并没说不肯结婚!”殷超凡提高了声音说:“我是要结婚,也想结婚!只是,婚姻的对象并不是范书婷!”“哦!”殷太太吃惊的望着他。“你另外有了女朋友吗?怎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雅珮深深的望着殷超凡。
“超凡,”她说:“你真的认真了?是董芷筠!是不是?你要和她结婚?”“是的!”殷超凡迎视着雅珮。“我要和她结婚!”
“啊呀!”殷太太大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吗?你们姐弟什么事都瞒着我!超凡,弄了半天,你和书婷吹了呀!你们这一代的孩子,我真不懂!做了好几年的朋友,怎么说吹就吹呢!好吧,我也顾不得书婷了,你讲讲清楚,你新交的这个女朋友,姓……姓什么?”
“董!董芷筠!”“好吧,这个董芷筠是哪一家的孩子呀?”
殷超凡愣了一下。那一家的孩子?这算什么问题?芷筠是那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问题是芷筠本身是不是一个好女孩,一个值得爱的女孩,谁去管她的祖宗八代!他又不娶她的家谱!“妈!”他正襟危坐,一脸的严肃,一脸的郑重。从没看到他如此慎重,殷太太就不由自主的紧张了。殷超凡直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清楚楚的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要和她结婚,她的名字叫董芷筠。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弟弟。她父亲生前是个小公务员,他们生活十分清苦,自从她父亲去世,她就背起抚养弟弟的责任。她刻苦耐劳,善良真挚,热情漂亮……集一切优点于一身!她是我见过的、遇到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的祖宗八代,也不想知道,那些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所重视的,只有她本身!”
殷太太睁大了眼睛,她慌了,乱了,手足失措了!殷超凡那一本正经的面孔震慑了她,那郑重其事的语气惊吓了她。一时间,她觉得这件事突兀得让她无法应付,简直不知道是悲是喜。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就一迭连声的嚷了起来:
“哎呀,哎呀,我得告诉你爸爸!哎呀,哎呀,我去叫你爸爸下来!”她站起身,扬着声音叫:“文渊!文渊!文渊!你快来,你赶快来,你儿子要结婚了,文渊!文渊!……”她奔上了楼。雅珮一瞬也不瞬的望着殷超凡,低声的说:
“我给你一句忠告……”
“什么?”“关于芷筠有个白痴弟弟的事,你还是不提为妙!”
“为什么?”殷超凡扬了扬头:“这根本是瞒不住的事……”“随你听不听!”雅珮说。“你如果希望事情成功,还是慎重一点好!”殷超凡愣了。坐在那儿,他默默的出着神,周妈开出了早饭,他也忘了吃,只是瞪着那碗酒酿鸡蛋发呆。很快的,殷文渊和太太一起下了楼,殷文渊显然已经听过殷太太的报告,但,他的神色却是安详的、愉快的、而又精神抖擞的,既不激动也不惊讶,他走过来,用手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先就给了他一个温和、了解、而鼓励的微笑。坐下来,他一面喝着咖啡,一面笑吟吟的看着殷超凡。
“恋爱了?超凡?”他说:“我知道你迟早会开窍!你比你爸爸晚了好几年!哈哈!”他笑了。“告诉我,那是怎样一个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是吗?殷家的男人,没有眼光低的!”他又笑了笑,开始吃早餐,说:“你妈惯于大惊小怪,你别懊恼,我从没认为你一定该娶书婷!书婷这孩子太傲……”
“董芷筠更傲!”雅珮插嘴。
“哦!”殷文渊望着雅珮。“你见过?”
“见过。”“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殷文渊很感兴趣的。
“爸,”殷超凡叫着。“你别问,今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带她回家来,你们见见她,自己去判断她,别人的看法总不如自己来得深刻……”“嗬!”雅珮嘲弄的瞅了殷超凡一眼。“紧张些什么?我不会说芷筠的坏话!更不会来破坏你们,免得被你抓住小辫子,又说我偏心范家了!”“总之,这姓董的孩子一定比书婷强,是吧?”殷文渊继续笑着,审视着殷超凡:“你认识她多久了?”
“四个月!”“四个月!”殷文渊惊跳了一下。“四个月的时间,从认识,到恋爱,到论及婚嫁,你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婚姻是终身的事,不要到以后来后悔呵?”他收起了笑容,正视着殷超凡。“超凡,你是不是很爱她?”
殷超凡直视着父亲,点了点头。
“爱到什么地步?”殷超凡皱起眉,深思的看着面前的筷子。
“爸,你很难对感情的事像计算成本似的去计算,是不是?我只了解一件事情,人生很多事都有一定的极限,像年龄,财富,事业……到达一个最高的地步之后,你就再也上不去了。但是,爱情是没有止境的,你永远无法测知你爱了多少,因为,真正的爱情像江河大海,你不可能测知那水量到底有多少,有多深!你只知道它源源涌来,无休无止!”
殷文渊惊愕而困惑的看着儿子,睁大了眼睛,他半晌无言,然后,他点点头:“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真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个董芷筠!好吧!”他盯着他。“吃完你的早饭,先上班去,不要因为爱情而疏忽了事业!我等你晚上把芷筠带来!”
殷超凡看着父亲。“爸,”他深沉的说:“不要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芷筠,当我把她带来的时候,我不希望我们的家庭给她任何的压迫感!她纤细而敏锐,是很容易受伤的!”
殷文渊更加惊愕了。“超凡,你不是在警告我,需要对她低声下气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说,我们家的人都有先天性的优越感,和后天所造成的骄傲与自负,这非常容易使人误解为势利心重……”“我知道了!”殷文渊沉吟的。“她是个穷苦的女孩,一个自食其力的女孩子!你怕我们家的财富会烧痛她吗?还是烧伤她?”“曾经烧痛过她,也曾经烧伤过她!”殷超凡严肃的说:“我不愿再发生第二次!”殷文渊紧盯着儿子。“她在什么地方做事?”
“本来在嘉新的友伦公司!现在,预备辞职不做了!”
“为结婚而辞职吗?”“是我的意思!”殷超凡很快的说:“我希望她不要工作,也不认为她有工作的必要!”
殷文渊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于是,殷超凡迅速的吃掉了他那碗酒酿鸡蛋,就跳起身来,拿了夹克,向大门外走去,一面说:“爸,别忘了,我五点半钟带她来!”
“去吧,我会等着见她的!”
雅珮也跳起来,往外走。殷文渊喊了一声:
“雅珮,你等一下再走!”
雅珮站住了,回过头来。
“爸,我知道你留下我来干什么,你想多知道一些芷筠的事。我不准备影响你们对她的观感,所以,你们还是晚上自己看吧!”说完,她笑嘻嘻的挑了挑眉毛,就一转身跑走了。
殷文渊目送一对儿女都走了。倾听着老刘开铁门,和汽车驶出去的声音,他一直靠在那儿,沉吟不语。殷太太望了他一眼,又兴奋,又担忧,又激动的说:
“你瞧,文渊!现在的孩子,我们真是不容易接近他们!忽然间,他说要结婚了。那个儿媳妇,是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的!难道,他不能在一认识她的时候,就带来给我们看看吗?你听他那口气,那姓董的孩子对他好像比生命还重要呢!”
“我想,”殷文渊站起身来,走进客厅里,在沙发中坐了下来,深思的望着沙发边的一架落地电话机。“那女孩必然是个不平凡的角色!”他拿起听筒,拨电话。
“给谁打电话?”殷文渊不回答。一会儿,殷太太就隐约的听到他在电话里,不知对谁吩咐着:“……你马上去查清楚,名字叫董芷筠,住址不知道……嘉新大楼的友伦公司,什么公司?也不知道……是的,今天下午五点钟以前,我希望有最详细的资料!各方面的,家世、人品、操守……全要!”殷太太叹了口气,唉!为什么他不选范书婷呢?那女孩又漂亮又爽气,家庭来历,都清清楚楚……不过,或者,这董芷筠会比书婷好一百倍,一千倍呢!儿子看中的人嘛,决不会差的!她不知不觉的就兴奋了起来。喜事!是的,看样子,家里是真的要办喜事了!
殷超凡整天在办公厅里,都魂不守舍。现在的局面,倒像是唱平剧以前的架势,锣鼓都预备好了,就等正主儿登场!对于晚上这一次见面,他实在没有很大的把握,父母一向不是专制、守旧、或不讲理、不开明的人物,但是,父母对他这个儿子有点爱之深,而期之切,只怕对别人就过份挑剔了。所有父母都犯一个通病,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强,于是,无论谁配自己的孩子,都算是高攀了。他记得,三个姐姐的婚事,父亲没一个满意的,总是要说一句:
“算他们家运气好!”为什么是“他们”家运气好呢?为什么不是“我们”家运气好呢?人,是不是都会在潜意识中抬高自己,而贬低别人呢?
一天都精神恍惚,一天都心情不定,中午,和芷筠通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好了”。芷筠的声音怯怯的、柔柔的、可怜兮兮的,到最后还在说:
“我可不可以不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