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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一停,柴门轻轻响了两声。想来为了追求完整的戏剧效果,那人愣是在门口唱完了整句才敲的。不过雷力没这么刻薄。他本人只是粗通文墨,对一切掉书袋的举动都有一种纯朴的敬意,当下只觉得来人“学问不错”。他迎出门去。
一个布巾短褐的中年人站在门前,冲雷力笑吟吟地点头:“你来了?”
一般人听了都会觉得欠通,雷力倒是浑然不觉,嗯了一声。
“这个人,你认识吗?”来人将手中一张图举起来,趁着月色亮给他看。雷力像是被烫了一下,暗中打了一个激灵。那正是封俊杰。坐在板凳上,面前一坛老酒,头顶一方残月。身形很是落寞。
“他有麻烦了?”
“他还好,有麻烦的是你。”来人回答。此时为了增加说服力,他才突然想起没有自我介绍:“哦对了,我叫温巨生,就是武林月报——”
“——写文章的那位?”雷力接口说。
“你知道啊?”温先生挺意外,“我以为你看不到这个。”
“嗯。”雷力没说是从包胡饼的纸上看到的。那张纸后来在村民手中传了个遍,大家纷纷表示温先生学问真高,故事写得真好看。温先生也没追究,自顾自往下问:“你前些日子伤了个人,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鹏举镖局的少镖头。以前给你下过拜帖——也就是挑战书吧。没印象了?”
雷力想,果然……那些纸头还是不应该都给烧了的。
“那少镖头功夫平常,人品更是不值一提……镖局子似乎也没什么名声。可那镖局本来就是给他开着玩儿的,顺带帮他自家押送私盐还有一些不见光的货。他家势力很大,还勾结官府,连‘岳家枪’的掌门都要让他三分。如今你差点卸了他一条臂膀,只怕他不能容你哟。”温先生兴致勃勃地说。倒不是他幸灾乐祸——所有喜好奇峰突起的小说家可能都有这样的通病。
“那么……村外布置的那些人手就是他的手下。”
“不错。”
雷力扬起了头,嘴角一抿:“这算什么,我就在这儿,也跑不了,派人盯着我干吗?”
温先生望着他笑道:”你方才这一扬头,还真像是当年的‘鸳鸯刀’啊。”
雷力微微苦笑:“现在只剩下单刀了。”
温先生说:“现在也不是你单刀赴会逞英雄的时候。那少镖头知道敌不过你,广为调派人手,声称要夷平天水村。到了这份儿上,你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他日此地必成血海,你不如早作打算,远走避祸为上。”
雷力心想这先生也太小看自己了,愤愤然地说:“让他们走。让村里的人都走。我没地方去,我一个人在这儿。”
温先生笑道:“这话是好听啊——可他们杀了你,村民们也走不到哪儿去。就算他们逃了,丢了土地家业流离失所,你于心何忍?不要说这样不明白的话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你就没半个故旧知交?某不才,江湖也有些熟人,让我代为传信如何?”
雷力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方说:“先生你能到这里,自然没有功夫也有些来历。若是能平安出村,我就不送你了。”
温先生道:“这逐客令还挺温和,多谢多谢。不过你究竟如何打算,还请赐教,也不枉我特为走这么一遭。”
雷力道:“先生好心提醒,我由衷感激。我……我有师兄弟。他们……很久没见了,我只当……我恨不得世上没我这个人。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如先生所说,现在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是我拖延逞强的时候。我自当与他们联络,先生不必挂怀。”
温先生看上去有些宽慰,又有些失望,挥了挥手中的图画,说道:“方才说的这个人,你不打算找他么?”
雷力一怔,随后又摇摇头:“他啊……他自己从这里走失的。我没什么话好说。再说,他不做侠客很久了吧。”
温先生也是一愣,随即眼睛似乎暗中一亮,哦了一声,将图画揣进怀中,拱拱手道:“好说,好说,告辞,告辞。”
雷力道:“先生小心。”
温先生笑道:“后会有期!”
他再无二话,飘然而去,又唱起了歌。
“昨夜江滨传铁笛,风过曲廊月又西。明珠不解翻化泪,世事纷披乱如棋。云外信,月中梯,太湖水漫入道迷。回思携手翻惊梦,忍盼相见误心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封俊杰见佟自在大惊失色,也跟着他一同回转身去,手按刀柄。这个故事里的老百姓始终具备武侠片教育出的良好素质:迅速闪人,低调围观。就见人丛刷拉拉分出一条通道,宛如西方某位先知高举手杖劈开的海浪。一个中等身量的汉子倒背着双手站在原地,高颧骨,宽脸膛,衣着简朴,骨肉精悍,本可以不怒自——啊,然而他此刻分明面沉似水,瞪着佟自在和他身边的封俊杰。
封俊杰心里有气:初次相见,此人不报个姓名来历也就罢了,还一副老学究抓住逃学村童的模样做什么?佟自在的脸却红一阵白一阵,嗫嚅片刻叫道:“大师兄……我……”我了一阵,终究说不下去。
大师兄!封俊杰手从刀鞘上滑下来,不知为何,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想客气两句,但不知对方见到自己为何也没好气,只得闷声当一个锯嘴葫芦。大师兄皱皱眉头,摆了摆手道:“跟我走。”
一个是气鼓鼓地昂头前行,一个像是于心有愧地默默紧随,封俊杰要想知道这其中原委,也只好疑疑惑惑地跟着。他几次想跟佟自在说话,对方却说什么也不接他的眼色。最后才悄声说了一句:“大师兄姓恽名辉,你叫他恽大哥也成。”
“从没听你说起过师承啊……”封俊杰抱怨似地嘟囔。这一声虽然低,前头的人还是听得真真切切,脚步一顿,霍然转过身来。
“你还有个师哥,忘啦?!“
佟自在涨红了脸。封俊杰忽然间觉得喉头干涩。他还有个师兄。这般疾言厉色,仿佛他早该说,而自己早该知道。什么人值得这样,他一说就知道。甚至不说……
“你是……“
“鸳鸯刀,雷力……也是我师哥。“佟自在低声说。
封俊杰怔了片刻,点了点头。自己也不是一点没有感觉,不是么?那种拼命一样的打法,那侧面恍惚的线条,那下颌微扬的骄傲的习惯,早就隐约感到眼熟。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在你一呼一吸之间就好像可以触到气息。有件事儿你知道不知道……多少次想这样开头说笑,回过神来才明白那人不在。于是会本能地寻找与之相像的么?就像是水鬼讨替代?如此说来,自己兜兜转转,不伦不类,也没有跳出这个圈子来吧……
“你不在德保镖局,跑到哪儿去了?“恽辉还顾不上封俊杰,看佟自在惶愧,又兼尚在大庭广众之下,声音压低了一些。“还得我亲自来寻。这般游手好闲,本门有难如何指望得上你?”
“师父他怎样了?师叔他怎样了?”佟自在惊问。
“师父他好。师叔他老人家也好。“恽辉板着脸,”有难的是你雷师哥,他被鹏举镖局纠集的一干人围困在太湖天水村,飞鸽传书给我,等我们去帮手。我让其他人先去,专来这里找你。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雷师哥他……他终于肯和我们联系了?“佟自在睁大了双眼。
“这回他知道一个人撑不住。“恽辉长叹一声,”总算知道不能一个人撑着,这几年的苦,到底没白受。“
封俊杰紧紧攥起了拳,指甲抵着掌心,几乎陷了进去。他语调生涩地开了口。
“虽说是贵派事务……还请恽大侠允可在下助一臂之力。”
说了这半天的话,恽辉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封俊杰身上。然而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他转而望向路边驿站。
“也好。”
这般言简意赅,封俊杰都不知道该不该道一声谢。但其实说与不说,恽辉也不放在心上。
在他们策马飞驰向太湖的途中,借着换马的功夫,佟自在悄声跟封俊杰说了几句。“师父和师叔都是隐士,无意行走江湖,一生都住在云梦山上。我还有师兄们都是师叔收留的孤儿。我和雷师哥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你们认识。对不起,封大哥,我一直瞒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说。“
封俊杰道:“不怪你。”略顿了顿,一翻身上了马。佟自在说道:“封大哥,你不生我的气吗?我差点误了……误了……“
他停下来换了一口气,也换了一句话:“封大哥,我就是想……我是想,我要是不告诉你,你会不会猜出来?我跟雷师哥,像吗?“
封俊杰本来要扬鞭打马,闻听手上一慢,望着佟自在笑了笑。
“他是他,你是你。这世上少年侠客……何必要相像?“
仿佛是有人说过。纵有眉目相似的少年。但走近一看,总也不会是他。
马如流星,直奔太湖而去。这一幕像是梦中筹划了很久,又好像仓促间就这样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2 章
“你要说我对他有意见……我是有。谁都来了,就他不肯来。学武的人要讲武德——”
大师兄最初闯荡江湖的时候,对同行有些牢骚,回山之后忍不住对师父和师叔抱怨。因为他语言简洁态度忠直,倒也不觉得絮叨。佟自在和雷力师兄那时都还未有江湖经验,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佟自在就问:“什么是武德?”
大师兄直截了当:“该出手时就出手。”
——什么时候该出手?出手又出到什么程度?佟自在顺理成章地想着,眼睛转了转,看了看旁边的雷力师兄,那个瘦棱棱的少年却只是点点头。师兄不问,自己便不问。他从小就存了一个攀比之心。
如今的佟自在长叹一声,接过了天水村酿酒专家李大爷的一大碗米酒。最近销路不好,米酒囤积的日子长了,多少有点,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