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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照片上的我是什么表情呢?肯定不是胜利后应该有的表情。我从网上看我自己,我发觉那完全不像我了。我显得如此憔悴,脸色发灰,头发被雨水浇得湿迹未干,我即使是按拍摄者的吩咐,手中举着胜诉的判决书,我也仍然满面惆怅。拍摄者让我笑笑,我却笑不出来。
你不妨想想,两年零九个月的折腾,我哪还笑得起来呀!不仅使我身心疲惫,使我深深厌倦了许多东西,当然包括对于官场的厌倦。有谁知道,我这期间内心受到的伤害,精神受到的损失!有的朋友曾问过我,辞去主编兼社长的位置是否与打这场官司有直接关系?我说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但也不是什么直接关系。我不爱干了,当然就不干了嘛!
打官司的滋味儿(10)
但是,我在主编位置上,因为起诉张建伟而带来的行政方面的压力,对于我的未来所谓仕途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天知道!
我们书记总愿说一句口头禅,“用笨理合计如何如何”,这件事用笨理合计,人家是代表组织找你谈话,你却不识抬举,人家心里会舒服吗?我说的还不是指我们党组书记找我的那次谈话,而是没过几天,副部长到了我们作协,专门找我来了。
他说快过年了,来给作家们提前拜拜年。他态度确实很温和,还递给我一枝中华烟。我平时并不喜欢抽烟,但遇事时却极想抽的。我接过了烟,也接受了让领导给我点燃,这份待遇是有分量的呀!我心里并不糊涂。但是,我心里作好了充分准备,不管他怎么说,我都有我自己的原则!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话。他重提我们党组书记找我谈的那个话题,他好像有意将这个话题说得轻松一些,但越是这样,我的心里却越是紧张。毕竟人家是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人家是代表省里来找我谈这个事情的,人家好像是有求于我,而不是命令于我。如果命令,我倒不怎么害怕,而人家是以求我的口气,这反倒更让我难为情了。他说的意思与我们党组书记的话是一样的,就是劝我高姿态,别太计较。他并不问我被抄袭的具体经过,我甚至怀疑他连张建伟抄袭了我的哪一本书可能都不够清楚。他也不过问我近期的创作情况和我们的刊物情况。我们的经费紧张,连稿费都付不出了,而宣传部有笔经费,是可以给我们刊物补贴的,因为我们的刊物是直接归宣传部管的。我们刊物是党的喉舌,我们也曾打过报告申请这笔经费能不能给我们拨点儿。但是,我们仍然拮据着。我已经饱尝了一个纯文学刊物的主编的全部艰辛与窘迫。这时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倾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亏得还能抽烟。一枝烟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抽完了。按灭烟蒂,总得开口呀。我居然问了一句挺生硬的话:张建伟是什么态度?他认错没?
副部长说他这样做肯定是错了的,上边也没说他对,只是我们需要来点儿高姿态。我问副部长究竟是上边哪个人打来的电话,他说是宣传局的某位大员。其实,我是不应该这样问领导的,但是,我一向是个喜欢刨根问底儿的人,何况这个事情始终让我耿耿于怀。因为这个打到我们省委宣传部来的电话,与那个打到各报社不让发文章的电话,都让我刻骨铭心!
但是,副部长给足了我面子,他没有打官腔。但我事后一想,我问得有多么不妥呀,假如我是副部长,对于这种直截了当的发问,肯定也会心存不悦的,至少说明了一个人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哪个领导不喜欢乖点儿的下级呢?这样一来,你还想往上升迁吗?你给人家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呢?
副部长说完了他的意思,微笑地看着我,等着我的表态。可我觉得我像一个被人家欺负得无处躲藏的孩子,面对应该给自己撑腰的家长,却无法得到真正的首肯。
我的倔强与我的自尊使我无法讨取也不想讨取任何人的欣赏。我的答复显然是生硬的。
我说,如果说到高姿态,那么只有一个前提,就是他必须当面向我认错,否则,一切都谈不上的。
副部长的微笑在他喷吐出的烟雾中消失了。我只能起身告辞。事后,也不能不有些后悔,人家副部长毕竟是乘兴而来,快过年了呀,让人家不愉快这多不应该!
三天后,省委书记召开了全省文学艺术界专家迎春节茶话会,我有幸出席。
会上,我见到平时不易见到的一些重要人物。他们当中有人知道了我在打官司的事儿,他们不同程度地询问着,关心着。令我特别感动的是省委副秘书长东晓先生,他态度特别明确,他说,不能让他!他抄袭了我们作品他还有理了?!虽然短短几句话,但这是我所听到的来自省里领导方面最温暖的话,我当时鼻子一酸,就说不出话了。
一个人在受到委屈时,在感到深深无助时,这样的一句话,真是胜过千金呀!那些当年被打成“右派”的人,他们在记述自己苦难经历时,为某位同情者的一句话而终生感动的情景是一点不为过的。人真是脆弱的,人真是情感的动物。人太需要支持和关心了!
茶话会由宣传部部长主持,而后是省委书记讲话。那一天的情况我记在日记中,是2001年1月20日。
茶话会之后就到了年根,好像是腊月二十九这天下午,我正在电脑前写作,接到了党组书记的电话。他说,宣传部的部长委托他打电话给我。宣传部长跟我并不熟悉,我想,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他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部长的意思很明确,是让我放弃这场官司,还说要安定团结云云。我的官司与安定团结挂上钩了,多受抬举呀!我一下子就炸了!我对书记发火了:这叫什么逻辑?这叫什么事儿?安定团结?这与安定团结有什么关系?这不纯粹是——我想说的是一句最粗俗的话,但我还是羞于吐出口,不说这种粗话,我就想骂人,可毕竟人家是领导呀,我一时找不到更赶劲儿的话,只能气得直喘气。
终于,我坚定地说:这个官司我打到底了!别说宣传部长,就是省委书记或者再高出几级的领导打电话劝我也多余了!我是不会放弃的!
打官司的滋味儿(11)
当我将电话“啪”地一声挂上时,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耳边似有一群苍蝇在乱飞。
我的心绪糟糕透顶,这种情绪一直影响了我的过年心情。
2001年的春节,我是在相当焦虑与烦躁中度过的。大年初一,我就与妻子吵架了。在这样的日子里吵架,是我们结婚二十年都不曾有过的。
生气呀,真生气,生真气!我生气为什么他们按官阶递增着一个个找我,让我放弃维护正义的权益?他们怎么就这样无视知识产权?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我一个区区主编、作家,置于庞大的官场不过一介书生,我只不过维护了我自己应该维护的权益罢了。我维护得多么脆弱多么无助,我这种微不足道的维权,居然影响了“安定团结”,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我更多想的是这件事情的背后。或许我们的领导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也并非是他们自己的本意,他们也是受人之托。而这种始终抓住,始终希望通过行政手段来做我工作的人,怎么不会想想刘元举是个作家,他不是个想往上爬的人,他不会因为行政干预而放弃原则放弃尊严!他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人,他是个有着坚定的人生追求的人!如果我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或许我会义正词严地告诉他我的想法,我可能会与他进行一场关于知识产权、关于是与非的激烈辩论。我还想问问他,张建伟为什么不认错?他不认错你为什么偏偏想让我退出让我放弃让我吃哑巴亏?你这样岂不是害了他吗?我还要问问他:世上有这个道理吗?你的东西被人家偷了,你还得高姿态,你还不能追究偷你东西的人,追究了就不利于安定团结!抄袭人家作品的人,不就是文盗吗?其性质与小偷何异?
妻子一向是个息事宁人的人。她身体不好,神经脆弱,经不起一点压力。尤其她总是替我担惊受怕。这种担惊受怕始于我第一次去闯荡黄河源时。
那一年是1988年。那时候,是我人生的低潮时期,工作生活多方压力搞得我心灰意冷,就好像命运之神变着法儿作弄我。我们结婚就没有房子住,住在办公室里,颇有点苟且偷生之感。
好不容易给了房子,却是在边远的新乐小区而且是一楼,厢房。那个房子格局十分不合理,一条走廊曲里拐弯,我在不足四平米的小屋子里写作。屋子里采光不好,白天也得开灯。这种极度狭窄的空间带来了我内心与日俱增的压抑与憋闷。终于我决定走出去透透气儿了。
我去往黄河源时,没有告诉妻子。她只以为我是因工作需要去西安组稿。
确实我头一站去了西安,住了两天,从西安坐上了去往西宁的列车。诗人晓雷当时还在《延河》编辑部,他一直把我送到车上,而且他给我联系了西宁的著名诗人白渔先生。我在西宁见到了白渔,他十分豪爽,与我一见如故,请我到他家吃饭并给我朗读他的黄河源抒情诗。他听说我要一个人去黄河源,眉头锁紧了。他说这个季节不好,要去应该在夏季,夏季黄河源头才充满诗情画意。他说格桑花美得不得了,他说苍蝇也可爱得不得了,可以像蜜蜂一样传授花粉。他说夏天的黄河源一切都好得不得了,却独独不赞同我在这春寒料峭的三月去往黄河源。
他见我执意要去,也不好再阻拦。《青海湖》杂志社的同仁们也曾劝阻我,他们听说我从未去过高原,便给我讲了好多高原上应该注意的事项。他们特别强调了高原反应。他们确实想得很细,替我借到了一件皮大衣。那是件很厚很沉的大衣,里边是白色的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