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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在背后凝望着罗湘绮的时候,分明还有一道目光,也在追随他的身影。
魏学洢。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言笑甚欢。一旦罗湘绮走开,张仲允和魏学洢分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黯然。
不用说破呀不用说破。
一个是幼时的良伴,一个是患难的挚友。总是有些相互嫉妒吧。但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尴尬。大概因为有着相似的秘密的缘故吧,此外还似乎有些共谋的默契。
这段时间,时局大不太平。关内响马作乱;关外有女真族的威胁。因为朝廷内外党争不断,缺乏一种统一的意见去应对,再加上守将的不断撤换,形式显得越来越严峻。
正直之士无不忧心忡忡,张仲允自然也不例外。但这种担忧常常会被罗湘绮所带来的欣悦和苦涩所冲淡。有时候,张仲允甚至非常怀疑自己是否具备一个读书人的责任感。但是看到罗湘绮为国事忧心的时候,他想要去抚慰他的烦忧的冲动,还是要远远大于他对于事态本身的关注。虽然,在旁人眼中,他也是一个心系天下的东林后起之秀。
忙忙碌碌,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
这一天,张仲允又从外边公干回来。这次去得比较久,在外两月有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到罗府探视。见罗湘绮正在书房埋头写奏折,不敢打扰,匆匆打了个招呼,张仲允就回到了自己的居住。
因为连日劳累,张仲允匆匆用了饭,沐浴更衣过后,便躺在榻上休息。
这一觉就从中午一直睡到了黄昏。
好梦正酣的时候,却感到有人在大力地摇晃自己,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魏学洢惶急的眼睛:“允文快醒醒,京中出事了!”
十七、隐痛
张仲允一个激灵,片刻就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魏学洢平时是最能沉得住气的,此时这么惶急,肯定真的有紧要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事,魏兄直说无防。”张仲允一面披上衣服,一面将魏学洢引至外间说话。
侍童是见惯他来走动的,此刻早奉上茶来,带好门退了下去。
魏学洢哪里有心思喝茶。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说:“允文可否听说,守边大将、兵部尚书袁崇焕已被捉拿下狱了!罪名是谋逆!”
“这怎么可能!”张仲允吃惊非常,“我决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允文久离京师,可能不清楚其间的环节。日前满人绕道古北口入长城,进围北京,袁崇焕闻警星夜入援京师,竟比敌军早两日到达,拒敌于城外。圣上大感欣慰,称赞他忠勇可嘉,但心中却多有顾忌。退去敌兵时,袁大人要求入城整饬军队,皇上并没有应允。”
“这我已经听说了,今上有察人之明,但失之疑心过重…”张仲允皱着眉头,并没有因自己大不敬的言辞而不安。
“后来京师中又纷纷传言,说袁崇焕已密附皇太极,什么星夜入援京师,都是幌子。目的是为了里应外合,夺下皇城。圣上本来已有猜忌,这下疑虑更甚,已经于半月前把袁大人拿入大牢了!”
“竟有这等事!这不是自毁长城么!”张仲允急道。
“所谓三人成虎,就是这个道理。本来圣上还不是十分信。但那一帮无耻小人,敌军来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此时却拼命逞英雄,说前些时京城告急,城内无力拒敌,都是因为袁崇焕引来敌兵,让他们措手不及的缘故。尤其是那些阉党余孽,因为袁大人是东林士人所举荐,更是落井下石…”
“结果怎样?”
“三日前,袁大人以谋逆罪交兵部议处。接替袁大人续任兵部尚书的粱廷栋,为了迎合上意,已经将他判了凌迟!并夷三族!”
“…”张仲允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想到那个耿直的将军,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大家得知这个消息,都一片悲愤。但敢怒不敢言。士奇却不愿忍气吞声…”
“阿锦他便怎样?”张仲允一听到罗湘绮被牵扯了进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怪不得今天回来时,只见他埋头写奏折,并不像往常一样,微笑相迎。
“他先是去游说那粱廷栋,说道袁崇焕是不是真的有罪,大家心里清楚。不过是清兵来犯,大家应对稚拙,需要一个人来当替罪羊罢了。自今上即位以来,已经换了好几位兵部尚书,没一个尚书有好下场。你做兵部尚书,怎能保得定今后清兵不再来犯?今日诛灭袁崇焕三族,造成了先例,清兵若是再来,梁尚书,你顾一下自己的三族罢。”
“这话说得痛快,只是太过犀利冒犯了。”张仲允再次皱眉。
“粱廷栋听了,果然害怕。找首辅温体仁还转,把诛三族改为三族流放三千里,但袁大人的凌迟之刑,却不能更动。士奇不服,便又要写奏折向圣上进言…”。
“这万万不可!阿锦做事怎么这么冒失!虽然忠勇之士,不能不加以援手;国家危亡,也不能坐视不管。但看目前形式,袁大人的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你怎么不劝劝他!贸然行事,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行,我去找他!”张仲允说着,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却被魏学洢一把拉住手臂。
“允文,你且听我说完再去!” 魏学洢的眼中满含着悲凉。
“我并不是没有劝过他。只是,他不会听我劝说的。因为,他早就抱了毕死之志…”。
“什么,你说什么?”张仲允惊诧莫名。今日魏学洢所说的,尽是振聋发聩之语,其中这一句最让他震惊。
“是,早在九年前,他就有这种心思了…”。
“此话怎讲?”张仲允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你还不知道当年他受的苦楚吧…” 魏学洢凄然言道。
“当年,他在书院中,骂那锦衣卫是奴才的奴才,狗养的狗。那狗贼就怀恨在心,到了苏州之后,伺机报复。
他先是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打,上夹棍夹…。见湘绮不肯屈服,便,便起了歹毒心肠…”讲述起往事,魏学洢又唤起罗湘绮以前的名字。
“他说,要让湘绮,尝尝给奴才的奴才做奴才的滋味。把湘绮扯到牢狱过道的中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跪、跪在他脚边给他舔、舔…”
魏学洢说到这里,身体像打摆子一样颤抖。
张仲允的牙咬得咯咯直响。
“湘绮不肯。为免受辱,一头撞向栅栏。那锦衣卫拉了一把,没有伤及性命,却撞得头破血流。现在他发际之内,还有一块伤疤。
那狗贼却更加恼怒。就对他说,如果他再不从命,就把我和他都扒光了衣服,扔给牢内关着的那伙盗匪。那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
湘绮无奈之下,只得屈从。
就在牢中廊上,两边满满关的都是人犯。这边的东林士人,具都低头静默无言。那边的流寇盗匪,却发疯一般拍手跺脚、污言秽语。有的人还当场自渎,将秽物甩在湘绮的身上…”。
“你不要说了!”张仲允赤红了眼睛,向魏学洢厉声喝止!
魏学洢却自顾自地越说越块:“那狗贼哈哈大笑,也将秽物射了湘绮一脸。说到我当东林士子多么有骨气呢,还不是被老子当兔子耍。滋味真是还不错,不知道…”。
“你给我闭嘴!”张仲允“哐啷”一声,将一个茶盏拍碎在桌案上,接着,他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了那一堆碎片上,鲜血立时顺着那堆碎片蔓延了开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楚。
魏学洢不但没有闭嘴,反而提高了声调,脸上的肌肉一片扭曲:“怎么,这苦湘绮受得,你却听不得吗!”
“你到底还想说什么!”
“这都是因为你!你!都是为了回护你!”
魏学洢和张仲允对视,两个人眼睛中都充了血。过了片刻,魏学洢突然苦笑了起来,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道:“我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天引来了湘绮,不是他替你应承藏匿逃犯的罪名。就不会…。
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不早点被东厂抓住,恨我为什么不早点死。”
魏学洢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也不管张仲允听不听。
“湘绮从那天起就存了死志。士可杀不可辱,他水晶一般剔透的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玷污。幸好苏州民乱一起,我们趁势逃了出来。毕竟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那个污秽的地方。
那个狗贼也在民乱的时候被乱刀分尸了。你猜是谁做的?就是那帮叫好起哄的盗匪。
在民家养伤的时候,一开始湘绮不吃不喝,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我对他说,人都有一死,可轻于鸿毛,可重于泰山。为此一死,根本不值得。还说,我已经被打折了腿,一个人万难自保,如果他不能好起来,我一个人也逃不过这一劫。他仍然无声无息,但终于很艰难地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后来魏阉伏法。湘绮找到罗主簿。罗主簿弥留之际,夸他有气节,有操守,是罗家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听了这些话,湘绮在他的床前叩头直到出血…。
后来,他决定参加科考举仕,就是为了使罗主簿的心愿得以达成。武死战,文死谏。他,他以为,这样一死就可以无愧于罗家的祖先,就可以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