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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落时无觅处,化作香泥来年芳。
命如春花,一切若都是天注定的,为何要让他与穆思炎遭遇如此命运……为何……他也很想问,原本早就心许的二人,竟然要如此针锋相对,竟然再也不能安然地投入面前这个怀抱。
为何!
他怨了,真的怨了!如果是命,能不能改……能不能改……
一时候心中苦痛,紧了胸口,竟无法呼吸。他大口喘息着在榻上翻滚翻覆,痛得眼前都模糊了。只听见穆思炎的吼声。
「御医何在?御医何在?」
他模糊中抓了一手金色龙袍,手中丝绸的柔滑,竟然如刀切在他身上般的疼。
「若水——哥哥——」
一声喊之后,他身子一软,倒进穆思炎双臂之中。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柔软的风中漂浮着,又仿佛是在温暖的水中漂浮着,他飘了许久,然后想起一首诗……
那是他与他的若水哥哥所写的诗,诗里暗含了二人的名与字,字里行间句句交织着初初萌动的情愫……
东风起处卷云飞,若水似玉流冰心。
暮色落雪芳菲乱,炎空飘霞索情思。
良人但约夜半时,月上梢头难自持。
但愿长久可待期,两心成双复相知。
第三章 嫣红
他在睡梦中,听见钟鸣声声。
一阵一阵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钟声响起在飘渺的空气中,悠远绵长地飘浮在脑海里。
他听过这样的钟声,也是这么的长,连续地回响着,在父皇驾崩的那一天。
那一天,没有阳光。天气是阴沉的,就好象所有人的面容一样凝重。
前一日临睡前还饮了小半杯西域美酒的父皇,安然睡去之后,就再也不能觉醒。
清晨醒来时候,他只记得看见母妃红了一双眼,而自己则被换上了一身的素色麻衣。
依然是长长的队伍,左边一列,右边一列,臣子皇族依旧簇拥,而在他们中间的父皇却再也不会叫他起来作对饮酒。
朱色厚重的棺木上明黄的锦缎,看起来格外耀眼,父皇躺在那里面,面色苍白,已经装点过的仪容不让天生的帝王透露出寻常死人的灰败颜色,但他还是看见了,父皇耳根后露出的死色。
父皇就那么死了。
人生无常……十二个兄长哀伤哭泣,每个人身边都有一群臣子,那是他们各自的拥趸,只等父皇入土,就要开始争夺帝位。
结党已成,作乱在即,兄长们的哭泣,也就带有了异乎寻常的意味。
只有穆思炎站在他身侧,冷冷一笑,着手牵了他的。
「伤心么?」
听了穆思炎的话,他浅浅点头。去世的是自己的父亲,给了自己生命血骨的人,纵使父皇从未看重自己,却依旧是血缘的牵系,隐约地,心中疼痛着,为棺木中那个再也无法呼唤自己的男人。
「你的兄长们也很伤心,但他们更觉得高兴,因为你父皇并没有留下谁是东宫太子的嘱托。很快,这个宫殿中,就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到穆思炎眼中跃动的光芒,那种仿佛嗜血的兽一般的光。
穆思炎那样看着他的兄长们,带着微微的讥诮,让他觉得某种无形的东西缓慢地向他的兄长们头上压下,那种东西隐含着无边的残酷和寒冷,让他觉得恐惧。
他第一次对穆思炎觉得恐惧,他隐约知道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些他不应该看的东西,但他还来不及仔细思索,一切就已经发生。
起因是大王兄的死。
大王兄先天痴呆,平日连说话也说不清楚,神智不过相当于一个三岁孩童。
他一直以为除了几乎完全无害的自己以外,大王兄也是不被当成对手的存在。但大王兄还是死了,死在荷花池里。
神智仅仅相当于三岁孩童的大王兄,淹死在并不算深的荷花池中,腹大如鼓,因为他的裤中放了两块沉重的铅球,于是他陷进淤泥的时候,已经再也游不出水面。
没有人推他,只是有个大王兄身边的宫女说喜欢荷花池中的花要他去摘,而前一天也是这个宫女送了他两个铅做的滚球,要他好好带在身边。
人在花下死……
穆思炎微微笑着说,在他面前走了一颗棋。黑色的棋子定在星位,在他的一片白棋中,点出一个开端。
悠然与他下围棋的穆思炎,在此事引起轩然大波之前就抓到那名宫女,问出了幕后主使,却私下与那主使联手,陷害其他皇子,逼迫其起兵造反。
然后……再然后呢?
在钟声中,床上的他微微皱起眉头。
后来,穆思炎当着他的面抓走了四王兄——父皇在世时候最欣赏的儿子——却也就是四王兄,最先向自己的手足下了杀手。
「东云,东云救我--」
哭泣喊叫着在两名禁军拖拉之下依然紧抓住自己裤腿不放的四王兄,在穆思炎冰一样目光的注视之下仿佛烂泥一般满脸泪水的男子,看不出半分当初在父皇面前自若应对的模样。
「东云,只有你……穆大将军只会听你的……」
男人的手抓着他的裤脚,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拉扯着。
「为什么?」
他看着这个曾经风流倜傥,一开口就满口忠义道德的兄长,只能问出一句话。
「因为我恨他,我恨司马宗。那样的一个废物,却还有那么多老臣要扶他上皇位。他凭什么,他有的不过是年龄,比我和你更早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样的傻子,凭什么要和我争夺帝位?天下本该是我的--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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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9…4 09:50 七仔
一说到大王兄,四王兄的眼中骤然散发的怨毒,几乎吓煞了他。
他大约记得,穆思炎把四王兄整个揪起带走,而后过了几日,京郊的某个地方,又多了一座禁止祭拜的坟墓。
大王兄的死,不过是因为他会被人当做棋子,让四王兄觉得有所威胁,而他自己呢?
大王兄可以埋葬在皇陵中,紧紧挨着父皇,而他呢?一个灭国之君,连宗庙都守护不住的子孙,只能和其他十一名兄长一样埋骨在野外而已罢……
钟声……悠久绵长地,也响起在他登基的那一天。而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艰难地睁眼,看见了在一旁伺候着的林儿。
见他醒来,林儿立刻端了杯,将水送到他口边。清水甘冽,入了喉,浇灭一腔干涩。
「钟声……」他呐呐地开口。
「陛下……立新后。」林儿低着眉,换过一碗燕窝,缓缓舀起一匙,送入他口中。
「是李瑟么?」
他闭了眼,微微摇头。
穆思炎始终娶了李瑟,做了皇帝,必定要有个皇后,这是大统,但只怕那个人,却并不是为了大统才如此做。
穆思炎所要的怕是只有报复,他要报复自己,也要报复李瑟。
自己,也就罢了。穆思炎究竟会怎样对待那名女子?是自己害苦了她……也害苦了众臣……他的孽不知要如何才能偿还。
剧烈地咳了几声,竟然轻轻巧巧地就见了血,喉头甜甜腥腥地,唇边湿润,仿佛有什么流了下来。
林儿惊恐地着手绢抹了,一片猩红。
「公子别说话了,陛下着御医开了补身子的方子,公子您快些休息着,快些好起来。皇后的事,陛下的事,您都别想着了。」
努力含着眼框中的泪,小小的女孩在房间里忙忙碌碌,端了这样那样的补物到他身边,微红的眼圈却让她看来格外坚强。
「伤心么?」
他颤抖了手,去拂林儿散落的发。
「林儿伤心,但林儿不哭。见到公子这样,林儿难过。但陛下是陛下,陛下有了皇后,而林儿只希望公子你能好好的。」
纯洁的脸,真诚的心……好象当初的他,当初在若水哥哥面前那般真实的他……
如斯岁月……
他微微一笑,接过林儿送来的补品,慢慢地吃下。
既然还有人希望他能好好的,他就勉强让自己好好的罢。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活下去,看自己造成的罪……
是夜,穆思炎来到他房中。
林儿见到穆思炎,神色复杂却只能走避,最后隐去在门扉之外的小脸上带着万般地不甘。
「连这样的小丫头,也被你收服了心。」坐在他床前绣墩之上,玄色的衣上是红龙逐日图样。穆思炎还穿着今日封后大礼时候的服饰,看得出,他还未去过皇后所在的重华宫。
「不要伤她。」
他努力半抬起身躯,虽依然感觉虚弱,但已比初醒时候好了许多。
最少……他要守护住身边的人,即使只有这一个也好,他不忍再让人在他面前死去。
「朕不会伤她,」穆思炎抚上他的额,他不自觉地向后一缩,却被穆思炎拉住臂膀,不容他退后半点,「朕也不会伤李瑟,只要你答应朕。」穆思炎的眼中,没有他料想中戾气,也不见威胁意味,仿佛忽然遇了春的冰雪,沉沉地融了一滩安静的水,漾起熟悉的一丝温柔,「答应朕,在朕身边,安稳地呆在朕身边,心甘情愿做朕的人。朕不会要求更多……朕会守护你的国,你的子民,甚至李瑟。朕只要求你如此,东云,朕只要你做朕的东云,答应我。」
夜晚的郁兰殿,凉凉的黑暗中,随着穆思炎的话,蔓延起一种微微的苦味……
他沉默着,久久地。
是「朕」的东云吗?只是转眼,已然再回不去从前,纵使只是一个字……便昭示着如铁铸一般的事实。
「这已是朕最后的让步,东云。」
面前的穆思炎,眉心浅浅地皱起一些,撩起眸中一抹寒气。
「最后的让步么……」
他笑了,微扬唇角。
「这是最后一次。朕要谁死,不过瞬息间事,你的兄长,你过去的臣子就是铁证。卓皇太妃不论,李瑟不过一名女子,而方才的侍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