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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跷。”苏公问道:“巫大人有何高见?”巫相钦道:“初始,卑职闻得此事,并未上心,只当是有人恶意放风造谣生事罢了。待大人问起后,卑职查问此事,见得城中多家店号商铺经纪四下收购上等丝绸,便为他等解释辟谣。其中有几家绸庄掌柜相信卑职,便不再采买。也有不信者,倾家财而买之,以待货奇。过了几日,却不见了动静。众掌柜经纪各执一词,有庆幸者,更有惶惶者。卑职亦曾认为此乃好事者无聊之举。却不想昨日那厮竟又出现了。”
苏公初时并不在意,闻得巫相钦此言,不觉一愣,道:“那人果真为采买丝绸而来了?”巫相钦然之。苏公顿时来了兴致,道:“烦劳巫大人细细道来。”巫相钦道:“此事可让于爷细禀大人。”于九满面堆笑,几次欲言,此番得以开口,干笑道:“大人,小人以为其中必定有诈。小人于九,自幼与家父做丝绸买卖,至今已有三十五六年了,湖州绸缎买卖不知晓个十分,也知晓个八九分。初闻此事,小人便起疑心。那湖、苏、杭的绸缎价目小人心中早有一本谱儿,若每匹高出五两银子,岂非笑话?除非是疯癫胡言。”
苏公点头,道:“于掌柜所言有理,这天下怎有如此便宜之事。”于九道:“小人闻得下人言及此事,一笑置之,并不在意。却不想三日后,那厮竟然找上门来,欲与小人商酌。小人一时好奇,意探个究竟,便令下人引那厮进来。小人偷望那厮,眉清目秀,竟然一表人才,身着华丽,举止谈吐甚为得体,丝毫无疯癫迹象。小人心中诧异,便言语试探。那厮道:‘在下乃东京人氏,姓乌名笃卓,此番来湖州贩些丝绸绢缎。’而后便开门见山道出来由,只道欲买上等绸缎一千匹,其价高出五两。小人笑道:‘乌兄真说笑也。于某入行已近四十年,四方八州也有不少同行朋友,各地绸价之低昂,了如指掌。近几月来,却不曾闻得有乌兄所言之价。’那乌笃卓笑道:‘商贾谋利。乌某之所以高出五两,自有缘由,只是不便道出。于爷只管进金,又何必多问其他?’小人笑道:‘怎令于某相信?’乌笃卓笑道:‘乌某有定银二百两,先押在于爷手中。如有违约,此银便归于爷。’小人一愣,那厮果掏出二百两银子,摆在桌上。小人令管家上前鉴别真假,果是真银。小人思忖:不知那厮究竟是何企图,我当以静待动,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银子不出货,他奈我何?如他背约,我亦得银二百两,何乐而不为?小人便一口应允。那厮索要了定银凭据,方才离去。”
苏公闻听,颇为惊讶,疑惑道:“那厮竟付了二百两定钱?如此言来,竟似是真的?”于九迷惑道:“小人经商多年,凡事权衡利弊,而后小心谨慎行事,故保得几十年安稳,不曾被人蒙骗欺诈。圣人云:无见小利。即便有了二百两定钱,小人依然心存疑窦。那厮是何来历?又究竟有何企图?小人苦思多日,终不得其解,逢着巫大人,言及此事,巫大人亦甚疑惑,故而来见大人。”苏公道:“于掌柜之言极是,此中必有蹊跷。不知巫大人有何高见?”巫相钦思忖道:“卑职闻得:收得那乌笃卓定钱者有一二十余家绸庄,已近湖州十之七八。定钱亦随绸庄大小不一而有一二十两至二百两不等。仅此定钱,已逾千两!正如于爷所言,这厮来历非同一般。”
苏公疑惑,问道:“于掌柜与这厮有过言语,可曾听明其口音?不知是何方言语?”于九回想片刻,道:“似是苏州一带言语。”苏公疑道:“方才闻你言,那厮是东京人氏,怎的却是苏州口音?”于九道:“小人当时也这般问他,那厮道他父母本是东京人氏,后来苏州经商,他自幼长在苏州,也算是苏州人,故而是苏州言语。”巫相钦道:“可曾问及其他?”于九道:“问则问了,那厮却只字不语。那厮走后,小人益发疑心,便令手下暗中跟随,打探他行踪及落脚之处,或有发现。”苏公暗道:这于九果然细心。
巫相钦追问道:“可曾探得甚么?”于九叹道:“那厮端的狡猾,似早有察觉,竟将跟随之人抛却。小人窃以为,若是清楚明白人,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必定是心藏诡计、欲有所图。”巫相钦思索道:“以于爷之见,那厮究竟是何意图?”于九思忖道:“商场之中,无非谋利。只是这利有暴利、薄利之不同,所用手段亦有正当与不义之分。这厮动辄以千两银子开道,想必有大作为。”
苏公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于掌柜所言之‘大作为’意指甚么?”于九叹道:“只是小人胡乱猜测而已,尚无头绪。”苏公道:“且说来听听。”于九道:“自那厮四处放言,湖州绸行诸多绸庄皆蠢蠢欲动,暗地收进上等丝绸,以求其利。”苏仁忽插言道:“既然湖州城中各绸庄皆买进不卖出,又往何处去买?”于九道:“那朱山月本是湖州第一业主,昔日何等辉煌?却不想被浑家、管家所害,偌大一个家业竟无人料理,任其衰败。那店铺丝库中成千上万匹绸缎如何处置?自是被众绸庄收购。”苏公若有所思,并不言语。
于九又道:“小人闻得,今民绸已尽,又有人暗中采买官绸,冒作民绸;更有甚者,将那次劣绸缎作些手脚,伪称作上等绸缎。”苏公恨恨道:“利欲熏心,谁甘落后?如此下去,恐愈演愈烈,不肯罢手,到头来反却赔了银两。我湖州绸业亦将因此受损,恐来年诸多蚕农生计艰难了。”巫相钦不解道:“今丝价上昂,百姓喜之,皆指望来年多养蚕纺丝,卖个好价。大人怎道蚕农生计艰难?”苏公道:“这厮若要真买卖,湖州丝绸任凭他买,又何必自加其价?天下商贾,谋利无不求低进高出,哪有如此反其道而行者?其中必有蹊跷。所谓绸价上昂,不过虚幻也。百姓如若信之,来年加养蚕虫,所产丝绸必大大多于往年。物稀则贵,物多则贱,反倒卖不得好价钱了。”
巫相钦思忖道:“莫非这厮之意图……”忽又止声,似觉不妥。苏公看得明白,那巫相钦似有隐情。巫相钦又道:“卑职窃以为,当前之法惟速速查明此事,而后告之于众。又要告示府城并诸县商贾百姓,若有买卖官绸、蓄意搅乱绸价者,依大宋市场律法处置。”于九道:“巫大人所言有理。当今之计,人心安稳为重。我等商贩不知缘由,整日惶惶然,恐中他人诡计,又恐失却生意。”苏公笑道:“于爷如猴一般精明,买卖与否,自有分寸,怎会中他人奸计?”而后令巫相钦速去处理此事。
巫相钦、于九起身告辞,苏公令苏仁送客出门。待苏仁回来,只见苏公在庭院闲步,抚须思想。苏仁只得静站一旁。苏公紧锁眉头,苦思不得其解。苏仁低声进言道:“商贾逐利。此事只在这利字上琢磨便可,谁为最终得利者,便是主谋。”苏公闻得,止步,道:“只是这谋利者不知用的甚么手段?以何为利?金银、绸缎?或是……”苏仁追问道:“或是甚么?”苏公不语,只令苏仁速去唤李龙、赵虎前来。
约莫一顿饭时刻,李龙、赵虎入得堂来,二人拜见苏公。依次落座后,苏公将丝绸疑窦一一道出,二人听得分外入神。李龙惊叹道:“不想此中竟有曲折。早知这般,那日便将那甚么乌笃卓拿来了。”苏公令他二人召集数名心腹差人,分头打探,但有发现,速来禀告。李龙、赵虎领命而去。
话分两头。单道赵虎出了府衙,自在市井打探乌笃卓其人,除了众绸庄掌柜外无人听过此名,且无一家绸庄掌柜知晓其来历、行踪与去向。赵虎甚是诧异,此人真可谓来无影,去无踪,莫非是鬼魂不成?断然不是!莫非这乌笃卓是假名不成?既是凭空捏造,我又哪里去寻他?又怎的会有人知晓?赵虎思量,那乌笃卓定是假名,寻他无益。忽转念一想,即便是假名,那厮出手阔绰,千余两银子竟不在眼中,定非寻常之辈!如此之人,湖州城中又有几个?焉有不知之理?
赵虎苦苦思忖,苏大人言那乌笃卓非湖州人氏,或是苏州人氏,又或是京城人氏。若非苏州、京城人氏,如之奈何?总之,非是本地人氏,他来湖州有些时日,宿居何处?可先在湖州大小客栈寻访,或可寻得。赵虎便四下寻那市井客栈,即便小而僻静处亦不放过,又防那厮改用他名,细细询问客栈掌柜、伙计,但一无所得。直累得赵虎心疲力竭,双腿酸痛,不觉间竟到得一户人家门前。
原来是相好巧儿家,赵虎大喜,忙去敲门。那巧儿开门见得赵虎,急忙拉进院来,嗔道:“你这死鬼,怎的多日不来看我?端的可恶。”赵虎满脸陪笑,道:“整日公干缠身,哪里分得身出。还望巧姐体谅。”巧儿假意怒道:“这新来的大人怎的与先前那张大人一般多事,害得你我久难一会。”赵虎笑道:“如此岂非更加有趣。”巧儿嗔道:“怎的有趣?”赵虎笑道:“且先备些水来与我洗洗,而后买些酒菜。今夜好好与巧姐儿喝几杯。”言罢,掏出些散碎银子塞与巧儿。巧儿接过银两,满面堆笑。
赵虎洗脸濯足,寻来一把睡椅躺上,闭目歇息,巧儿自去街中买酒菜。赵虎前思后想,无有头绪,心甚不快。忽发奇想:那厮或许不曾住宿客栈,莫非湖州城中有他亲朋、旧好?那厮便藏匿于此?如此寻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怎生寻得着?切须想个法子。赵虎思来思去,不觉间竟昏昏睡去。
待那巧儿做了几道下饭,温了两壶酒,唤醒赵虎,二人斟酒对饮,说些私话,甚是畅意。正说话间,闻得有人叫喊,那巧儿听得明白,却原来又是二郎来了。巧儿开得门来,那二郎闻听赵虎在此,急忙进堂来见赵虎。赵虎笑道:“二郎来了,快且来与大哥喝上几杯。”巧儿添上碗箸。二郎先饮三杯,道:“怎的多日不见大哥来?”
赵虎却不回答,反问道:“二郎近日可曾闻得甚么好听事儿?”二郎忽想起甚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