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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祥春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良久,吱唔道:“近几日,小人与浑家都在田土中劳作,并不曾见得甚么异常事情,夜里更是关门闭户,不曾听得甚么响动。哦,小人想起来了,前日午后时分,小人见得廖三儿在小人家宅四周转悠,小人疑心,便过去问他做甚,他不答理小人,鬼鬼祟祟的走了。”
苏公问道:“这廖三儿是何许人?你为何疑心他?”
廖祥春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廖三儿是团头廖前的三儿子,今已二十三岁了,尚未婚娶,整日游手好闲,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小人见他在家宅四周转悠,便疑心他在打甚么坏主意。”
苏公拈了拈胡须,问道:“你只见他一人?可有其他同伙?”
廖祥春思忖片刻,摇头道:“小人只见得他一人,未见得有他人。”
苏公又问了些闲话,皆无关紧要,如此看来,廖祥春所知甚少。此案似乎另有隐情,还待深究。幸亏苏公早有先见之明,之所以将廖祥春夫妇押解回城,乃是迷惑真凶,暗中早已吩咐亓正光乔装改扮查探廖家庄动静。
苏公劝慰了廖祥春数句,令他安心在此,等待命案告破,自然会将他夫妇二人释放。廖祥春听得这番话语,心中甚是感激,急忙拜谢。苏公又唤靳宁过来,吩咐他好生照看廖祥春夫妇,不得刁难打骂。靳宁点头唯喏。
苏公出了木栅门,靳宁令狱卒将门锁了。
行了两步,苏公忽然问道:“项辰今日可曾抓得一个斗殴的泼皮进来?”
靳宁一愣,稍有迟疑,道:“回大人,今日项班头不曾来。”
苏公摸了摸下巴,微微点头,往牢门口而去。靳宁提着灯笼紧随其后,苏仁与狱卒跟在其后。行了二十余步,约莫是第三间牢房,忽然有人高声叫道:“苏大人,我冤枉呀。”
这一声叫喊响彻牢狱,苏公顿时站住,寻声望去,黑乎乎甚么也看不清楚。靳宁闻听,勃然大怒,冲着牢房内叱骂道:“大胆贼囚,不知死活。”随后又对着苏公赔笑道:“大人,这些个犯人顽固狡诈得很,个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苏公淡然瞥了靳宁一眼,近得木栅前,问道:“何人喊冤,且近前来。”闻听得牢房里悉悉索索,隐有挣扎动静,似乎有数人,却无人言语,也未见有人近前来。
苏公愠怒道:“靳宁,且将灯笼照与本府看个究竟。”
靳宁闻听,惶恐不已,颇有些犹豫。一名狱卒见状,早提举着灯笼,近得木栅门前。苏仁一把夺过靳宁手中灯笼,近得木栅,提举起来。
两盏灯笼的光亮下,苏公见得牢房墙角卷缩拥挤着五个人,人人惊恐万分,其中一人兀自埋着头。苏公猛然发现,分明是其余四个人压着那人的头、手、足,捂着嘴,使他动弹不得、说话不出。
苏公料想其中必有隐情,压住心头怒火,厉声道:“靳宁,且令他五人上前来,本府要细看一番。”
靳宁脸色微变,惶恐点头,冲着牢房内喊道:“大人有令,你五人且上前来。”
牢房中的五人无奈,只得起身,乜乜些些近得木栅前。那被压之人见状,扑上前来,抓住栅柱,跪倒在地,哭泣道:“苏大人,小人冤枉呀。”
苏公细看那人,是个青壮男子,蓬头垢面,鼻青脸肿,嘴角兀自有血丝。再看其余四名男子,满脸凶相,却无丝毫伤肿。
苏公脸色微变,望着靳宁,问道:“此是为何?”
靳宁惶恐不已,尴尬道:“大人有所不知,他等犯人在这牢房之中,闲着无趣,便玩些躲猫猫的把戏,因蒙着双眼,故而常有些磕磕碰碰。”
苏公冷笑一声,道:“何止蒙着双眼,适才他等分明蒙着他的口。大胆靳宁,兀自信口雌黄,说甚么玩躲猫猫的把戏,分明是蔑视本府,将本府视若三岁的孩童。恁的可笑至极。你可知欺蒙本府,该当何罪?”
靳宁闻听,脸色大变,急忙跪倒,惊恐道:“大人饶命,小人知罪了。”
苏公冷笑不止,指着提举灯笼的狱卒,问道:“你唤作甚名?”
那狱卒茫然道:“回大人,小的梅悌。”
苏公道:“梅悌,本府任你为府司西狱官,明日便下函文。”梅悌闻听,不觉一愣,急忙谢过苏公。那厢靳宁闻听,面如死灰,额头竟然冒出汗珠。
苏公厉声道:“大胆靳宁,竟然公然欺蒙本府,今除去你之吏籍,暂且拘锁,待本府查明真相,再做定夺。”梅悌唯喏,遂令狱卒脱了靳宁差吏服,另行关押。
苏公望着那喊冤的男子,问道:“你姓甚名何?有何冤屈?”
那男子望着苏公,脏兮兮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十八章
次日一早,三梆一传,大堂堂鼓擂响,大堂两侧公差齐声高呼,苏公进得暖阁,落座之后,堂鼓并公差呼喊声方才停了。
苏公环视众官吏、公差,不见副班头亓正光,不觉问道:“亓正光何在?”
一侧项辰见状,出列答道:“回禀大人,亓正光未到。”
苏公微微点头,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将泼皮薛雾带上堂来。”项辰闻听,不由一愣,竟茫然不知所措。
苏公望着尴尬不已的项辰,厉声喝道:“项辰,莫非你未听清本府之令?速将昨日北城门行凶闹事的泼皮薛雾带上堂来!”
项辰脸色顿变,稍作犹豫,扑通跪倒,道:“大人,恕小人失职,昨日回来途中竟让泼皮薛雾逃脱,昨夜小人已着兄弟四处缉拿,尚未擒获,万望大人宽限些时辰。小人定将这厮拿住。”
苏公冷笑一声,道:“项班头并手下四五人竟然连一个小小的泼皮也看不住,恁的可笑。”项辰耷拉着头,脸色通红,不敢言语。
苏公又问道:“本府昨日接得箭口巷何氏申求,其夫王率无端失踪八日,本府遂下得寻人告示,不知有无消息?”项辰并众副班头都摇头。
苏公忽然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心中怒火,猛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道:“胆大包天,卑鄙无耻。”苏公突然震怒唬得众官吏、公差面面相觑,茫然无措。司理参军齐默濂诧异的望着苏公,不知苏公何来雷霆之怒。
苏公抽出一支令签,掷于地上,怒道:“张兼、李吉听令,你等速将府司西狱靳宁押来。”张兼、李吉急忙拾得令签,引两名公人去了。
不多时,张兼、李吉押着靳宁到来,靳宁惊恐,跪倒桌案前,俯首乞求苏公饶命,又不免痛哭流涕。众公差公人惊异的望着靳宁,不知他何以栽在新任太守大人手中。
苏公冷笑一声,道:“大胆靳宁,本府与你一夜时辰思索,你可曾想得明白?”
那靳宁连连点头,急切道:“小人愿招。昨夜喊冤之人唤作王率,乃是潍河书院的教书先生,是项班头八日前的夜里抓来关押的。项班头还交代小人,要小人好生保密,又要小人选了四个牢头狱霸同关一室,殴斗王率。哦,大人,项班头还给了小人十两银子。”
苏公冷笑一声,瞪着项辰。项辰脸色大变,急忙道:“大人,休听这厮胡言,定是他诬陷小人。小人与那王率,无冤无仇,怎的会无端抓他?”
靳宁听了项辰言语,不免恼恨,急道:“大人,此事皆是受项辰指使,小人所说句句是实,绝无半点虚言。怪只怪小人贪图钱财,利欲熏心,做出这等拔本塞源之事。”
苏公冷笑一声,他顿时明白了:昨日堂上,王率妻子来报丈夫失踪,见得项辰嘴唇微动,口中嘀咕甚么,脸上又有'。 '一丝冷笑。那时刻自己心中疑惑,项辰在冷笑甚么?只当他疑心何氏,原来是心中得意。
苏公厉声喝道:“来人,且将项辰拿下。”张兼、李吉急忙引人围住项辰,项辰左右挣扎,终被擒拿。苏公又抽出一支令签,狠狠掷于地上,喝令将项辰重责二十杖。众公差只得将项辰掀翻在地,但两名施刑公差颇有些迟疑。
苏公看出他等碍于情面,不敢下手,勃然大怒,将那惊堂木重重一拍。两名施刑公差见状,只得行刑。只将项辰打得哭爹叫娘、咬牙切齿。想想平日里只有他打人,何尝想到今日被人打。旁观众官吏公差都不忍心看,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二十杖过后,苏公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项辰,靳宁已然供认,你不知悔改,竟反咬一口,不曾闻得举头三尺有神灵?本府再问你,为何无端缉捕无辜百姓王率?”
项辰龇牙咧嘴,强忍疼痛,满脸委屈,道:“大人且容小人细禀。大人有所不知,这王率乃是个刁民,他四处枉口拔舌、兴讹造讪,胡说密州官府之不是。那日,不合被小人听得,小人一时气恼,便将他拿了。不想这厮放刁撒泼,破口大骂。小人便将他投入了府司西狱。”
苏公冷笑一声,问道:“大胆项辰,你道王率造谣诽谤,却不知他造谣甚事?诽谤何人?”
项辰吱吱唔唔道:“他……他满口胡言密州府的不是。”
苏公鄙夷道:“他说密州府甚么不是?究竟说的哪个官吏?或是哪桩事情?这王率乃是个教书先生,怎不会站在市井街头,无缘无故,凭空骂人吧?”
项辰吱唔道:“大人,这王率骂的便是密州府上上下下。”
苏公淡然一笑,道:“如此说来,这王率颇似疯癫,竟敢辱骂密州府上上下下?想必这中间也包括你项班头吧?本府问你,你与王率有何过节瓜葛?”
项辰一愣,连连摇头,不免引起痛楚,哼哼叽叽道:“小人只是为了维护州府声誉,与他并无过节瓜葛。”
苏公冷笑一声,又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道:“大胆项辰,本府与你改过悔悟之机,你这厮却遮遮掩掩,避重就轻,不知悔改。本府问你,昨日王率之妻何氏来报失踪,本府受理,遂下得寻人告示。那时刻,你也在堂中,当时并事后为何只字未提?分明是欺蒙本府!你既是为了维护州府声誉,将王率关押狱中,为何要与靳宁十两银子?你区区一个班头,竟动辄出手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何来?难道是你个人薪俸支出?本府又问你,为何交代靳宁令四个牢头狱霸殴斗折磨王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