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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荣沉吟道:“是啊,蔡峰!他当时轻轻地回答:‘我叫蔡峰!’就只有这简单的四个字,但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在小姑娘心里永远铭刻了下来,我想就是到她终老死去的时候也不会忘记的,哎——”
她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好像心里有太多的东西要在这声叹息中通通抒发出来。我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捕捉到她隐藏在这声叹息中的秘密,但是,在她眼睛迷离的表象下面,只有无尽的深邃,我瞧不出任何东西。
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位坐在我面前的心理学家一定与俞仙儿有很深的关系,如果不是她的母亲,也一定是一位很亲近的人,因为从她讲述的语气和细节来看,俞仙儿不仅将自己与蔡峰相遇的整个过程详细地讲给了她,甚至连那时的心境也毫不隐瞒地讲了出来。如果不是俞仙儿至亲的人,要一个少女敞开心扉叙述自己的初恋,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虽然,田荣教授没有说这是俞仙儿第一次谈恋爱——这虽然不是恋爱的过程,却是恋爱的开始。但从那时俞仙儿的年龄和神态推测,这应该是她的初恋)。
“我想异先生并不想听我讲两个年轻人无关紧要的浪漫感情故事,都怪我说话不清楚,一说起这些事情来,就爱细描细绘的!”
“没事,您慢慢说,其实我对蔡峰的这段浪漫感情还是很有兴趣的!”我笑了笑,喝了口水,随意地斜靠在沙发上,做出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我还是长话短说。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以后,快步跑下了楼,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但她已经是心急如焚了,她实在是害怕小伙子等得不耐烦会不辞而别。等她跑下了楼,才发现小伙子已经租好了一辆出租车——平常学校是不允许出租车随意进出的,但那天是学生报到的日子,学校也就破了例——正和司机闲聊呢!小姑娘下了楼,上了出租车,向市区里的商业街开去!”
“那一天,小姑娘买了很多衣服,她虽然出生在大山深处,但父母都是寨子里有声望的人,家里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生活并不拮据。她每试穿一件衣服,都会偷偷地瞥一眼坐在一边的小伙子脸上的表情,好像自己平时那一双最会发现美的眼睛在那天突然失灵了,需要别人在旁边给她判断美丑一样。那一天,她也第一次送礼物给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异性,虽然那只是一条洁白的围巾,但却是自己少女时代的第一份礼物。之所以要送这件礼物,是因为她觉得这个表情酷酷的瘦削男生,如果围上一条白色的围巾会更加帅气!”
田荣讲到这里又自嘲似的笑笑,可能是觉得自己又细描细绘地给一个陌生人讲述别人那一段无关痛痒的恋爱细节十分的可笑。接着她也抿了一口水,继续说:“那天姑娘知道了小伙子原来也是新生,而且和自己学的竟然是同一个专业,更巧的是两人分在了同一个班。她自己对自己说这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从此,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吃饭要坐在一起,上课也要坐在一起,晚上一块去阅览室,早上一块跑步,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会钻进被窝里给他不停地发短信。好像一秒钟见不到他,姑娘都会觉得心里不安一样!虽然,两人从来都没有谈到过爱情,但是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确实是一对最标准的情人!在小姑娘心里也觉得那三个字根本就不用说,那纯粹就是多余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小姑娘和小伙子在阅览室里看书。小伙子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是短信提示的声音,她问是谁发的,小伙子说是自己的舍友,要让自己回去一趟,他回去看看什么事,马上就回来,让姑娘在阅览室等一会儿。于是,他就出去了!
过了有半个多小时,小伙子还没有回来,姑娘觉得心里不安,就给他打电话,但是小伙子的手机却已经关机了。她觉得奇怪,就想到小伙子所住的宿舍楼下叫他。但是,当她走过操场的时候,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正坐在草坪上聊天,虽然离得很远,看不清两人的相貌,可她却能隐约地看到男生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围巾。小姑娘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慢慢地向两人走去。
等走近了,她终于看清了两人的容貌。女的是同班的一个女生,男的正是小伙子,看他们并排坐在一起,聊得很开心。
小姑娘觉得一股热气冲上了脑子,心想他撒谎说是回宿舍,原来却是在这里和一个别的女生幽会。她怒不可遏,但她不是一个开朗的女孩,更不是一个会大叫大嚷的人,于是她偷偷地绕到两人的身后,随手从地上掐下来一截青草,从中间掐断了,将一截放在自己的兜里,另一截贴在自己的掌心,等缓缓地靠近两人的时候,轻轻地拍了两人一下,并将手里的那截青草贴在了那名女孩的脖子上!
两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她,女孩有点慌张,赶紧解释说是和小伙子聊点别的事情,然后又找了个理由先走了。这更加使她相信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秘密。
那名女孩走了以后,小伙子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慌张。于是女孩就坐下来陪着他聊天,直到很晚!”
我觉得奇怪,询问地向田荣教授看了一眼。
她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说:“你是不是感到奇怪,小姑娘的做法到底什么意思?不要着急,我马上就会告诉你的。小姑娘回到宿舍以后也没有睡觉,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她就偷偷地跑到卫生间里,将那截青草托在掌心,对着它幽幽地念了几句话。虽然她看不到,但是她知道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孩一定会觉得浑身难受,但是这种难受不会使她清醒过来,只会使她做噩梦。而这个噩梦里一定有这个小伙子,在梦里,这种痛苦是小伙子带给她的,而这个梦也一定会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里,等她醒过来时,这个梦已经成为了她记忆的一部分,永不会忘……”
我听她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了,说出了两个冷冰冰的字:“诅咒!”
“是的,这是诅咒,也是一个很小的惩罚,惩罚一个女人侵犯了本来不该属于她的男人!”田荣幽幽地说。
“我不明白,一截折断了的青草叶子,怎么会牢牢地粘在一个人的身上,难道不会掉下来吗?”
“青草当然会掉下来,但是青草所含的汁液却会像胎记一样永远留在那人的皮肤上。除非她能够将皮肤一块刮去!”田荣又冷冷地说。
提到胎记,我突然想到蔡峰尸体上那块幽蓝色的印记,这是否表明那就是有人利用别的物质涂上去的,目的就是实施诅咒?我没有追问下去,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没有意义,蔡峰的死亡确实和诅咒有关系,我发现的各种线索已经不止一次地表明了这个答案,再多一个胎记作为证明也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实施诅咒的人,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找到俞仙儿(现在,我已经非常相信俞仙儿就是那个实施诅咒的人):“那么,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田荣笑起来,“没有后来。我说过,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让她受点痛苦,并永远地记恨小伙子就已经足够了!”
实际上她现在说话的语气很怪,但是我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很怪,只是觉得她不应该以这种口气说话。
“从那以后,小姑娘知道提防已经不可能永远将小伙子留在自己身边。如果有一天,自己并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小伙子照样可能被别的女孩抢走,于是,她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几乎算得上是灾难的决定!”
【二】
“异先生,你能猜到她会怎么做吗?”田荣笑着问我。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有了她前文叙述的铺垫,我能想得出来:“我想您所说的这个大胆而灾难的决定,应该和前面所说的诅咒术有关系吧?”
田荣呵呵地笑了起来,道:“那你就太不了解这个小姑娘了,她是从自己母亲那里得到过这种方法,和你所说的诅咒几乎差不多,当然也能够达到她想要的结果,令这个小伙子这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而不会去喜欢别人。但是,我要说的是她不是一个邪恶的人,更加不是一个会对自己深爱的男人下毒手的人。而且,她是一个走出了大山,走出了愚昧,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新女性,这种邪术当然不能用来对付小伙子!”
我倒是吃了一惊,不禁好奇地问:“那是什么方法?”
田荣脸上居然泛起微微的红晕,笑道:“其实很简单。一个女人想要留住男人只有一种武器是她们觉得最有力的,虽然在男人看来这不算什么,但在女人,尤其是未婚少女看来,那是她身上所有武器中最宝贵的!”
我想到了,是身体,是的,就是身体,一个女人身上最宝贵的武器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还能有什么?虽然,那不是最有力的武器(其实在男人看来,那甚至不能算是武器,如果同样是一个美貌女子,使出这种武器往往要比一直将它藏起来更加具有诱惑性),却是最宝贵的。
“是的,在西方这不算是一种武器,或者说这只是人性的本能欲望,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只是一种诱惑,不会有任何作用,就算是在现在的中国,这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个姑娘来自一座与世隔绝的大山里,来自一个将纯洁的身体看成是最神圣的礼物的山寨里。就算现代知识能让她脱胎换骨,但却不能让她换一种思维方式,那是老祖宗千百年遗留下来的,已经烙印在她心灵的最深处……于是,在一天晚上,她约小伙子出了学校,到酒吧喝了很多酒,终于将自己视为比性命还珍贵的东西送给了小伙子。在她看来小伙子将永远是他的,永远不会离她而去,但是她错了,这不是一个珍贵的礼物,而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我想我明白了,蔡峰那直到死还在发出的忏悔、那一块幽蓝色的胎记、那可怖的死亡形状已经说明了一切。蔡峰辜负了她,女人本来就不是心胸开阔的人,尤其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