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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盈然左拐向着公园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踩踏进过往的岁月里。这一带长大的孩子,没有不来这里玩过的,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完这个公园。
深秋的气息越发浓郁,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斑驳着颜色从枝头飘落。好在今天算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午后的阳光依然温暖,容易让人心情明朗。
白盈然低着头走,还是想起了那一年的暑假。那个闷热的傍晚,天空依然明亮,她和张笑笑在几乎无人的公园里闲逛,一遍遍地要她帮着自己揣摩顾尘凡的心思。他为什么不理她,他是不是真的把她给忘了,他是不是对她没有感觉,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天色渐渐暗下,下起了雨,雨滴很大,但却稀稀疏疏,一颗颗像是砸在了人的心上。她那时穿了条粉色收腰的连衣裙,明显有了美丽的曲线。笑笑剪了短发,穿着淡色的衣裤,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干练。两个人窝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分析来分析去,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还在固执着研究着某一个人。公园里还没关门,但早已是空空旷旷举目无人。有蝉声在高处嘶鸣,那声音掩映在满目绿意葱茏里,一声声撩人心绪。蝉噪林逾静,那时的公园仿佛就安安静静地只属于她们两个。回去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下,雨大起来。那天她记得自己像个落汤鸡一样奔进家里,又被母亲数落了一顿。
她其实永远也不会忘记,只是徒劳地回避。那夏日的闷热,傍晚的疾雨,空旷静寂的公园,满怀青涩懵懂的少女,热心仗义的好友,还有心中那个让她捉摸不定的腼腆少年。
白盈然向着一片树木繁茂处走去,她记得那里有几张石桌和石凳。走到近处,她放眼望去,果然那些石桌石凳还在,还有坐在石凳上的张笑笑。她木然地抱着一个盒子,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在地上的影子。
白盈然停了脚步,忽然就不想再往前走。她明明不想来的,她做了彻底放手的决定,何必再让他的妻子来乱了自己的心绪。但是现在她却还是站在了张笑笑的面前。
她终于还是轻轻地走过去,张笑笑看着同样投射在地上被拉长的身影,抬起头来看向她。
“你来了?”她朝她微微一笑。
“是,等很久了吗?”白盈然想不到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回以微笑,她看着急剧消瘦仿佛老去了好几岁的昔日挚友,心里其实满是痛楚。
“他们把他送回来了,追悼会后天举行,你来送送他吧。”张笑笑对着她说。
追悼会!白盈然猛然被这个词击得心神俱碎。她腿脚有些发软,就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张笑笑见她坐下来不说话,继续说:“你来吧,他一定想见你的。”
这话从张笑笑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让白盈然有些心虚,她又想到自己额上那个倏忽而逝的轻吻。
她不知道后天自己会不会去,她不能想象自己看着无声无息躺在鲜花丛中的那个人会不会情绪失控。
“大使馆的人还送来了他的东西,他随身的手机充了电还能用,里面有一个最后拨出去的电话,是他出事的时候……打给你的。”
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响,张笑笑的声音在风中树叶的沙沙声里飘渺不清,白盈然好久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眼前憔悴羸弱的女子,语无伦次:“你,你……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 红萼无言(2)
白盈然惶惶伸手摸住了口袋里的手机,声音卡在嗓子里,“什么时候?哪一天?”
“一周前,就是上周四,我们这里应该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吧。”
上周四?上周四她在干什么?白盈然急切地回想,有一个约会,就在那个颇有情调的餐馆里,那个风度翩翩的银行行长。那天晚上十一点,她突然就想到了在她洗澡时错过的那个电话,那个陌生的手机号。难道那竟然是顾尘凡打给她的电话,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从他手机里拨出去的最后的电话,拨给了她。他,他到底想和她说些什么?
“他们的车子在那个时候遭遇了袭击,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手里就握着那个手机,我,我没接到他的电话。”张笑笑木然地说。
“笑笑……”白盈然惶恐地抬头,看着眼前伤心而平静的女子,秋风里汗意浸淫。
“从小到大,我是一直喜欢他,这个你最清楚。但是,他选择了你,我也绝没有在你们的婚姻里扮演什么不光彩的角色……”
“我知道。”张笑笑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以前不是总让我帮你分析他是不是喜欢你,其实,你一直都在他心里。”张笑笑把抱着的那个盒子放在石桌上,“这个盒子是我这两天整理他的东西时发现的,他一直把它锁在书桌的抽屉里,我想还是把它给你吧。”
眼前普普通通的木盒,在白盈然眼中却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盒子里装了什么?打开它她会看见什么?一瞬间无数场景在脑海幻想:夜空中璀璨的礼花,乡间带着点点亮光飞舞着的萤火虫,如雪花般漫天飘落的美丽花瓣,还是轰然巨响后的碎裂支离。
白盈然凝神吸气轻轻开了盒盖,里面只零零落落地放着几样东西。一本小小的卡通封面简易相册,一个小纸盒,一枚小而薄的木质印章,还有一张有些泛黄的16开的铅画纸。
她先拿起那本相册,翻开封面,目光落在第一张照片上。
三排可爱的孩子,第一排双手一律抱膝坐在地上,第二排挨个儿蹲坐在一起,第三排肩并肩地站立。背景是四扇关闭着的铁门,右边的墙上竖挂着一块有些斑驳的木牌,白底黑字:S市L区某某路第一幼儿园。
那是他们幼儿园的毕业照,顾尘凡穿着白色的衬衫,隔着两个小男孩,和那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微微歪着脑袋笑着的自己一起站在第三排。
白盈然觉得自己打开的绝不是一本相册,而是那些过于遥远的童年记忆。
后面几张照片是他们毕业那年六一节的文艺汇演。
最后一次文艺汇演,她依稀记得全班为了那次演出排练了很久。照片有在教室里排练的,有当天彩妆表演的。她记得自己是当时的四个主角之一,照片里的她和另一个小女孩半跪在台前做着舞蹈动作,头上戴着浅粉色的花冠。那天她穿着一件胸前满是蕾丝花边的白衬衫,那是妈妈的一个同事从香港给她带来的,还穿了一条丝绸的背带裙。她记不得那条裙子的颜色,应该是红色,可能是大红、品红或者粉红,黑白照片上已辨不清当年那鲜艳的色彩。她只记得老师在给她画完妆后对她说她是今天所有小朋友里最好看的,等会儿上台一定要好好表现。
那是一个器乐合奏表演,每一个小朋友手里都拿着不同的乐器。她那时拿的是沙球,大大亮亮的两个棕色的大球,摇一摇沙沙地响。她知道老师偏心,总把最好的给她。后面的一张照片里,她很神气地拿着两个沙球坐在第一排,前面就是话筒。照片里的顾尘凡站在第三排,高高的话筒遮住了他的额头。前面的孩子挡住了他,看不见他手上拿着什么乐器。但白盈然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拿的是一个最最简单的三角铁,老师说可别看它简单,只有节奏感很好的小朋友才能拿这个。她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包括她在内,只有四个小女孩的头上有花冠。她记得戴在自己头上的是浅粉色夹有金丝的那种,还有两个小女孩的花冠是深红色带金丝的。因为她们四个先要表演一个民族舞蹈,然后是全班器乐合奏,合奏间隙她还要和另一个小女孩表演一段双人舞。她记得那是最后一个节目,压轴表演中,她俨然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白盈然一张张地翻看那些照片,其实她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相册,幼儿园毕业的时候,人手一册,算是毕业留念。那些照片全是在毕业前的一个多月里拍的。有在教室里排练节目的,有全班小朋友错落有致地站立在一个攀登架上的,有大家在教室里的桌子上聚精会神做手工劳动的。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她和顾尘凡,而老师总把她拍得最为清晰。她一直知道,幼儿园的徐老师和薛老师是最喜欢她的。
白盈然合上相册,拿起那个小纸盒,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是一朵红色的纱皱纸做的小花。她拿起那朵小花端详,一时有些想不起来。盒子里还有一块叠得整齐的小手帕,她拿起来打开看。手帕好像被洗了很多遍,泛白了一大片,连原来的花样都有些看不清楚。手帕上还有点点泛黄之处,不知道是原来留下的什么痕迹,还是因为时间久远而带上了岁月的印记。
白盈然看着那斑斑驳驳浅浅淡淡的颜色,再看看那朵小红花,猛然贯通了记忆。
这小红花是那一年三八妇女节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做给妈妈的礼物。
她记得那时老师给他们每人发了三张小小的红色纱皱纸,教他们把纸重合在一起,然后一点点地前后折叠,用线在中间扎紧,接着再一层层地左右展开,最后就做成了一朵献给妈妈的小红花。而那节课之前的体育课上,顾尘凡被另一个小朋友用皮球砸到了鼻子,不住地流鼻血。她第一时间拿出自己那块崭新的小手帕捂在他的鼻子上,然后看着老师把他送进了医务室。
她举手,请老师再给她三张纸,她说要替顾尘凡也做一朵。当她笑嘻嘻地把那朵精心折叠的小红花递到顾尘凡面前的时候,顾尘凡的眼里也开出了明媚鲜艳的花朵。他那时红着脸讷讷地说谢谢,还说他弄脏了她的手帕,回家洗干净了再还给她。那个下午,他们连午睡都没有心思,频频睁眼偷看摆放在窗台上的那些小红花,生怕被风吹了去。
白盈然记得那天她把小红花送给妈妈的时候,沈穆姚高兴极了,她想顾尘凡的妈妈一定也会很高兴。她的那朵小花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所踪,而她给顾尘凡的这一朵,居然还这样完好无缺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居然不可思议地还是当年那明亮的色彩。二十多年过去,只有它不沾尘土,没有褪色,盛开不败。
白盈然鼻子发酸地拿起那枚木质的小印章,上面刻着顾尘凡的名字。那是他们在幼儿园时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