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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盈然上床看了一会儿书,又闭目想了一会儿她那个正在写的徐文长的剧本,她已经忙里偷闲见缝插针地写到了第五场。她又等了一会儿,手机也没有再响。
困意渐渐袭来,白盈然关了手机放在床边,熄灯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 心殇(1)
白盈然坐在办公桌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两天眼皮一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不记得是左眼跳好还是右眼跳好,但是两眼都跳,让人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她倒是不迷信,心里只担心是不是眼部神经出了问题。
陆一洲还没来,今天上午他有些事不进公司,应该说最近一段时间他又忙得连白盈然也看不到他几眼。有时候白盈然不知道他是真忙,还是有意无意地在回避自己。自从他同意在那个考虑后加个期限,而她又自觉将那期限定为无限时,也许他已有所感觉。事实上白盈然不说同意,就是还不想把他当成名正言顺的男友。陆一洲虽然有百折不挠的耐心,但终究其心也傲,短时间内不想再自取其辱。
白盈然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赵廷,忽然想起早上进公司的时候,在电梯里听到一群人神色激动地说哪里又打起来了云云。她轻咳了一声,对着赵廷道: “那个,赵廷……” 赵廷从忙碌中抬头,“什么事,白小姐?”
白盈然已和赵廷熟稔,故而也不像以前那样唤他“赵助理”,而是自然地叫他名字,赵廷却总是如最初时称她“白小姐”,即便在她做了总经理副助理之后。
“最近是不是哪里又不太平了?”白盈然问。
白盈然不是喜欢八卦的人,且今天她路上耽搁,踩着最后一分钟进公司,进出电梯都行色匆匆。但想起电梯里那些人慷慨激动的神情和心系家国大事的热情,没来由引得自己心中的那份隐隐不安愈加强烈。
“不太平的地方多了。”赵廷停下手中的工作,说起国际形势他在行,“世界总有不太平的地方。比如巴以冲突,菲律宾反政府武装,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全都不太平,韩朝一直有矛盾,中日在争钓鱼岛。不过后面那几个表现都较为克制,不像中东和非洲,时时刻刻都能打起来。特别是非洲那几个国家,内乱不断,到处都有反政府武装,为了掠夺资源和各自的利益,可谓战火纷飞,战乱不已。”
“非洲……”白盈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她平时就不爱看新闻,这段日子所有空闲的时间又都拿去相亲,而对于和非洲有关的一切又本能地回避。她现在才知道原来非洲除了她知道的贫穷落后,生活条件恶劣,还这般地不太平。
“是啊,索马里、刚果、利比亚、埃塞俄比亚、苏丹、尼日尔、卢旺达、科特迪瓦都有反政府武装,现在中非的反政府武装闹腾得正凶,你没看新闻啊,中国都开始从那里撤侨了。”
“撤侨?这么严重?”白盈然虽然不关心国际形势,不过要是自己国家已经开始撤侨,那说明情况已经很不乐观。
“是啊,反政府武装直下北部十余城镇,要是越过达马拉防线,首都班吉就岌岌可危,那现在的政府可能就要倒台了。”
“这么严重!”白盈然惶然又重复了那四个字。
“非洲战火一直不断的,不过估计那里的人也早就打习惯了。”赵廷丢下最后一句话捧起刚整理好的一叠东西走出办公室。
白盈然的心陡然慌乱,好像以前物理课上老师拿来做实验的单摆,来来回回晃个不停。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非洲那么大,援非医疗队不见得就在那里,自己何必没来由地瞎担心。
今天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不要想顾尘凡和非洲,以及与这两者相关联的一切东西。
忙碌了一个上午,白盈然走进餐厅的时候觉得自己饿得胃里有些难受。她到窗口拿了一份午餐,看了看不锈钢盘子里的饭菜,两荤三素,有鱼有肉,一份酸奶再加一个水果,这工作餐还颇对她胃口。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只有最远处东面的角落里还有一小片空位。白盈然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吃饭,她拿起一碗罗宋汤搁在大大的餐盘上,朝着目标位子走去。
餐厅悬挂的大电视里正在播午间新闻,往日她总是等一波吃饭高峰过去才姗姗走进餐厅,彼时新闻节目已经播完。今天她早上起晚了,路上又被耽搁,在地铁里匆忙将就了几块饼干,十一点不到就已然饿得不行,所以才比以往提早去餐厅吃午饭。
那碗罗宋汤盛得太满,稍一摇晃,上面那层酽酽的红油就要溢出碗沿。白盈然端着餐盘小心谨慎地放慢了脚步。
餐厅里吃饭的人很多,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抬着头,边吃边看新闻。相比之下白盈然又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关心国内外的时事动态了。
汤碗里的汤晃晃悠悠,总给人一种要晃荡出来的危险。白盈然低着头看着餐盘里的那碗汤走得极慢,上面的几台电视里传来男播报员略带深沉的语音。
白盈然在一片小声的惊呼声中顿步,她环顾四周,仿佛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悬挂在上方的电视机。她没十分在意刚才新闻播报的内容,但此时此刻那些句子不可避免地飘进她耳内,“……激战造成包括平民在内多人伤亡……援中非医疗队队长……舍己无畏……以身殉职……”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问身边一个正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电视的人道:“援中非医疗队不是援非国际医疗队吧?”
那人注意力还在电视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回事儿,这次援非的地方就是中非共和国……啧啧,真惨,怎么连援非医生都死了,这帮该死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整天打什么打?”
“是不是很多国家都有援非国际医疗队,那个队长哪个国家的……”白盈然又问,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托着餐盘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酽酽的汤汁晃了出来。白盈然忽然觉得那碗里不是什么罗宋汤,却像是满满盛着的一碗鲜血。
“中国的医疗队,那里就只有中国的医疗队。真是的,自己国家那么多病人都看不过来,派去那里干吗?太可怜了,那么年轻,是个人才啊!”
白盈然觉得仿佛整个餐厅的人都在为那一个人叹息,那些议论的声音嗡嗡响在她的耳边,振聋发聩,刺得她耳膜阵阵跳痛。新闻里已经开始具体播报,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端着餐盘继续向前走,她是来吃饭的,她饿了,胃里正难受,不是来听什么新闻的。几个小时前她刚对自己说过,不要想顾尘凡,不要想非洲,以及和这两者有关的一切事物。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听到,她就是饿了,要去吃饭。她眼前茫然,模糊中只觉得离那些角落里的空位子越来越近了。可腿脚却发软,身上的力气仿佛正被快速抽离,她连餐盘都快托不住了,她要快些到那个位子上坐下来。
踩过两级台阶就到了那一片角落的空位子,她却忘了抬腿,整个人就被脚下的台阶绊倒,手里的餐盘甩手飞出,一声巨响,惊得餐厅里的人纷纷回顾。
她的膝盖磕碰在第二级台阶上,她却木然不觉疼痛,只是忙着去整理散落在地上的饭菜。红色的罗宋汤洒了一地,触目惊心像是流了一地的鲜血。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她不要看到那流了一地的鲜红的东西。
身旁已有人来扶她。
“呀,白助理,怎么摔倒了?”
“摔疼没有,要不要紧?”
“这里干吗要弄两级台阶,早晚绊倒人!”
……
“我没事,没事……”白盈然轻轻甩开那些伸过来搀扶她的手,依然半撑在地低着头不停地擦拭着地上的汤汁,仿佛要把那些鲜红的颜色擦干抹净,她心里才能痛快。其实,她不敢抬头,因为泪水已不可抑制地涌进眼里。
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盈然,别擦了,扫地的阿姨会打扫的。”
陆一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餐厅,出现在她身边。白盈然这才觉双腿无力而疼痛,她有些无措地揉着腿,抬起头来眼前阵阵发黑。白盈然看清楚是陆一洲的时候,涌到眼眶里的泪水瞬时滴落,她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两个字:“陆总……”
陆一洲望着她那般模样,已然心疼得不行,也不管餐厅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出餐厅。
搁在平时白盈然一定会挣扎着下地,不就摔了一跤,搀扶一把就行了。可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就像一个被泄了气的皮球,除了心口处沉重憋闷,四肢百骸都虚浮轻飘。后背一直在冒冷汗,耳边那个嗡嗡的声音还在鸣响。她把头埋进陆一洲的颈窝,泪水四溢。
陆一洲抱着她走进办公室,把还没去吃饭的赵廷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
陆一洲把白盈然放在沙发上,示意赵廷倒杯热水过来。赵廷刚倒了热水,陆一洲又让他在水里加糖。自上一次白盈然在医院晕倒,他知道她有低血糖的毛病,看她青白着脸色和嘴唇,一头虚汗的样子,八成又要犯老毛病。
赵廷把一杯热糖水递到白盈然手里,那热热的温度传递进掌心,却更衬得她全身冰凉。她捧住杯子看赵廷,赵廷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赵廷,为什么非洲要打仗,为什么呢?”她看着赵廷喃喃自语,眼泪流到杯子里,赵廷霎时不知所措。
“去餐厅给她弄点吃的过来。”陆一洲对呆愣的赵廷道。
赵廷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实在不宜出现在这里,忙答应着疾步向外走,随手轻轻掩上了门。
“快喝一点,会舒服一些。”陆一洲用手轻轻把白盈然手中的杯子推到她嘴边。
白盈然很听话地喝了几口,过了一会儿,眼前终于没有那阵阵发黑的晕眩。她端着杯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地将杯子塞到陆一洲手里,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撞进自己的办公椅里,伸手就开始拨电话。
“你干什么?给谁打电话?”陆一洲快步走过去。
“订机票,我要去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