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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不但知道,而且无所不知。你生于癸酉年六月初九日戌时,左脚底有一颗红痣。出生时六斤六两,因此你小名便叫六囡。”老和尚笑吟吟的,眸子里透出诡异的光芒。
绿萝越听越骇异,在这个时代,女孩子的生辰绝对是秘密,许配人家看双方生辰时才会出示,更别说自己脚底的红痣了,除了李优娘,只怕这世上无一人知晓。
“老和尚还知道,你的心中,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一个男子。他才华出众,名满天下,他性格仁厚,对所有人都充满了关爱和怜悯。无数的人对他抱有期许,期待着他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你对他爱得如痴如狂,常常在梦里和他携手共度。只可惜,他是个和尚。”老和尚的眼里充满了怜悯,声音里也满是蛊惑,仿佛带着催眠人心的力量。
绿萝彻底惊呆了,手一颤,利箭脱弦而出,那老和尚毫不躲闪,笑吟吟地看着。所幸绿萝百忙中手一偏,利箭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夺地刺在了门框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绿萝心底冒出浓浓的恐惧。
“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老和尚缓缓道,“我可以处理你的一切难题,满足你所有愿望。”
绿萝喃喃地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你想和那和尚在一起,你想自己母亲抹去私通的罪孽。”老和尚一字一句地道。
“你住口——”绿萝满脸涨红,厉声叫道,手抖抖索索地摸过来一根利箭搭在了弦上。
“你无法杀我。”老和尚毫不在意,“你心中的死局无人可解,而我,却可以达成你所有的心愿。想不想试一试?”
绿萝胸口起伏不定,充满杀气的眸子里渐渐露出了迷惘。是啊,我心中的纠结是一盘死局,无可解脱。她想了想,问:“你真的有法子?说说看。”
“说不得。”老和尚摇头失笑,“你跟我去兴唐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解开你心中第一个难题。”
“兴唐寺?”绿萝沉吟了一下,“你可是要带我去见玄奘?”
“非也。”老和尚摇摇头,“如果你答应,那么闭上眼睛,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已经到了兴唐寺。”
绿萝一脸不信,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老和尚笑道:“信不信在你。不过再晚片刻,皇帝的车驾抵达了兴唐寺之外,你就无法进去了。”
“好吧,”绿萝认命地道,“信了你。”
说完闭上了眼睛,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甜香,脑子一阵眩晕,当即失去了知觉。
……
这一梦也不知多久,绿萝回到了童年时代,晋阳龙山景色旖旎,父母的茅草屋那般亲切,门外的那棵老松树依然披着一身斑驳的皱皮,父亲和母亲含着笑,坐在草地上看她在松下玩耍。可奇怪的是,她手里却牵着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那个男孩子和她一般大小,极其可爱,头上戴着小小的鹿皮胡帽。
绿萝促狭地一伸手,扯下了他的帽子,却骇然发现,他居然是个光头……
“啊——”绿萝一声惊叫,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鼻子里是浓浓的佛香味道,手边还放着那把角弓,三根箭镞。她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自己还穿着原来那身衣衫,却不是躺在自家的床上……黄色的帐幔,古色古香的窗棂,墙边的书架上堆着几卷佛经,内室还有个小门,里面水声哗哗,冒出一股硫磺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她跳下床,左右一看,不禁呆住了,外堂竟然是一座熟悉的佛堂,供着阿弥陀佛的像,这明明是兴唐寺菩提院啊!自己原来居住过的房间!
这一瞬间,有如时间倒流,仿佛又回到当日跟着玄奘住进菩提院,把波罗叶撵到厢房的时候。
“玄奘法师……”她惊叫一声,急匆匆地朝西侧玄奘的禅房奔过去,地上的蒲团险些绊了她一跤,也毫无知觉,砰地推开门,禅房内干干净净,连一直放在墙角的大书箱也不见了……
“那个老和尚竟然这般神通广大,皇帝进了霍邑,十六卫禁军接管城防之后,他居然还能把我弄到兴唐寺?”绿萝忽然心中一动,“他说可以解开我心中的死结,或许真的可以?一定要找到那个老和尚!”
她急匆匆地就往门外跑去,院中的温泉水仍在咕嘟嘟地响,充满硫磺味的水雾笼罩在小溪上,蜿蜒而去。而院子外面,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轰隆隆的,仿佛有数百人在同时奔跑。绿萝甚至听到甲片撞击的哗啦哗啦声。
“这是铠甲的声音!”绿萝陡然一惊,经历过乱世的人,自然对这种军队的甲胄叶片碰撞声不陌生,这分明是一支装备精良的甲士急速奔跑时的声音!
“快,大将军有令,半炷香之内赶到山顶布防!山顶共扎营七座,轮值防守!”
远远的传来粗犷的呼喝声,甲胄碰撞的声音更强烈了,沉重的脚步声轰隆隆的有如滚滚闷雷在菩提院旁边滚过去。
“皇帝终于到了兴唐寺了……”绿萝怔怔地想,“可玄奘哥哥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兴唐寺中,还有一拨人也在搜寻玄奘的下落。
摩诘禅院位于兴唐寺中风景最佳的一处地段,紧靠着李世民下榻的十方台,这里正是秘书监魏征住的院子。皇帝正兴致勃勃地在空乘、郭宰等人的陪同下游览兴唐寺,可作为心腹重臣的魏征,却猫在禅房里,愁眉苦脸地对比着地上摆放的几件破烂货——两根烧焦的竹篾、三片手掌大小的焦黄纸张、一团细细的钢丝、两张残破的羊皮……
“大人,”刚刚从蒲州任上紧急调过来的晋州刺史杜楚客走了进来,一看魏征的模样,不禁摇头,“还没有查出端倪?”
“是啊!”魏征揉了揉太阳穴,烦恼地道,“那两个鬼卒焚烧后,只留下这么点东西,我实在想不通,若是人为,它们怎么能够在半空中行走,又落到指定的位置?”
杜楚客笑了:“你没想过真是幽冥鬼卒?”
魏征看了他一眼:“老道我当了十几年道士,对幽冥之事自然知道很多。我既然查,就是把它当作人为来看待。”
“哈哈。”杜楚客是杜如晦的亲弟弟,跟魏征交情深厚,两人说话随意,当即哂笑,“是不是当道士久了,你自己知道所谓的幽冥都是骗人来着?”
魏征哼了一声:“老道可不会砸自己的饭碗,说不准过几年我致仕,还要重操旧业,给人卜卦算命呢。我是这样想,幽冥之事不管有没有,那绝非人力所能干涉,可我既然干涉了,就得从人为这个角度考虑。排除了人为,其他的就不在咱们掌控之中了。”
“这话不假,无论如何,必须保得陛下安全。”杜楚客也严肃了起来,“你看出什么没?”
“你看这两片纸,上面有字迹。”魏征拈起一片递给他。
“……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杜楚客一字字地念了出来,皱眉道,“有点像是佛经之类。”
“没错。你学的是儒家,对佛教不大涉猎,这是《地藏菩萨本愿经》里的一句经文。佛经中讲,地藏王菩萨本是无量劫以前的一位婆罗门女子,‘其母信邪,常轻三宝’,因此死后堕入泥犁狱受苦,婆罗门女便在如来像前立誓:‘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转世成为菩萨之后,他发下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一直在泥犁狱里度化众生。”
“你这道士,对佛家竟了解的不少……”杜楚客喃喃道,“可这纸片又有什么玄机?”
魏征苦恼地道:“老道也是无解啊!综合看来,这两个鬼卒有些像纸扎的冥器,可有几个问题。一,纸扎冥器如何能飞行?二,如何能让它恰好落在指定位置?三,如果说其腹部内有灯火,有些类似孔明灯,为何箭镞射穿之后,却不燃烧或者坠毁?”
“还有一点,它们居然能够说话!”杜楚客补充了一条。
魏征看了他一眼:“这点老道已经解决了。”
“呃……”杜楚客眨眨眼,“怎么说?”
“腹语。”魏征冷笑,“纸扎冥器说话,根本毫无可能,在当时的环境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说话的人藏在我们中间,用腹语来说话。高明的腹语完全可以让人摸不清说话者所在的位置,还以为是这两个鬼卒在说话。”
杜楚客骇然:“你认为是……”
“法雅!”魏征毫不犹豫地道,“这老和尚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其博学多才,无所不通,懂个腹语不奇怪。最后他发出的那团金色光芒,类似一种障眼法,借以烧毁冥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杜楚客,“如果从人为的角度来解释,就只有这种法子了。”
杜楚客沉默片刻,喃喃道:“如果真是人谋,这人的谋划简直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啊!这么周密的谋划,看来是要咱们一步步坠入陷阱呀!”
魏征哂笑:“咱们早就坠进去了,如果老道没猜错,这兴唐寺就是最终的龙潭虎穴,包括那个县令郭宰也甚为可疑,说时值春忙,民力虚乏,县城内狭小逼仄,上表请求陛下入住兴唐寺。看来这份奏表背后有高人指点啊,再加上裴寂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可以借着兴唐寺的佛气来压制鬼气,陛下就欣欣然地进了人家的套中。”
“我明白了。”杜楚客严肃地点头,“原来你和家兄让陛下把我调到晋州,有这等用意。”
“不错。”魏征点头,“对方经营了这么多年,只怕霍邑、晋州已经是铜墙铁壁,晋州刺史的位置拿在裴寂女婿的手里,我实在不放心,这才趁着陛下发火,把你调过来。你的任务就是坐镇霍邑。霍邑的城防我已经让尉迟敬德安排了两名校尉接手,但民事方面他们不便干涉,你这几日就待在县里,一应调动必须亲自掌控。”
“明白。”杜楚客点头。
“玄奘找到了吗?”魏征问。
杜楚客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带着人手在寺里找了半晌,没有丝毫消息,连你秘密安插的不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