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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沈池听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照这样讲,你养父家族里的某些人,倒是进了我的地盘抢生意了。”
韩睿对这句话未置可否,他将燃得剩下半截的香烟叼在嘴边,伸手拿起先前那杯茶,将茶水缓慢尽数倒进茶桶中,仿佛是被烟雾熏燎的,寒星般的眼眸不自觉地微微眯起来,因为叼着香烟说话,所以声音显得有些含糊,又仿佛是漫不经心:“……我听说你最近在云南那边遇到些棘手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插手替你解决掉。”
和室内有片刻的静默。
修长匀称的手指在桌沿不紧不慢地叩击了两下,最后沈池终于淡淡地笑起来:“这可算不上是我们的合作,大约只能算是个交易。”
“对,就是一笔交易。”韩睿说得更加直接:“我们各取所需,你觉得如何?”
“我原本是准备自己去一趟云南的。不过现在看来,这一趟倒是可以省下了。”
“那么一个月之内,你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一个月啊……”沈池停下来思索了两秒,“我这边可没办法给你同样的时间保证。”那张过分英俊的脸上表情似乎有些遗憾,但语气里却是堂而皇之的半分愧疚都没有。
韩睿微微一笑,也不介意:“不急。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好。”沈池亲自执了茶壶,为对面的空杯子再次添满茶水,笑道:“那就祝我们交易愉快。”
“这不是第一次,但希望是最后一次。”韩睿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世事难料,我从不说这种话。”沈池的笑容里带了点高深莫测的意味,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一边捻熄烟蒂一边接起震动了半天的手机。
对方在电话里汇报:“……影姐和韩太太去了东城夜市,我们一路远远跟着,现在她们两个人似乎在找大排档。”
“大排档?”沈池低头看了看腕表,随口说:“随她们吧,你们盯紧一点就行了,别出岔子”
“知道。”
“去吧。”他挂断了手机,又不禁再一次确认了一下时间。
离她吃完晚饭才过了一个小时而已,怎么饿得这么快?
可是,这两年她同他在一起的时候,食量看上去却总是小得可怕。
所以他已经很少和她一起吃饭了。面对着他,她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只会令他也没了胃口。
想到这些,他下意识地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燃的时候只听见韩睿说:“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里,你还没见过我儿子吧。”
“儿子?”拢着火焰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他抬起头来说:“你什么时候当了爸爸,我都不知道。”
“那小子两周岁还不到,带出来不方便。”
“那要恭喜你一声了,明天先帮我带份礼物回去送给小家伙,改天我再去看他。”沈池淡淡一笑,动作熟练地合上打火机。眼底被这簇倏然明灭的火光映衬得幽黑深远,他微偏过头,漫不经心地抽了两口烟,隔着一层虚白的烟雾,看向窗外的夜景,一贯淡漠稳定的眼神难得显得有些飘渺。
几乎是同一时间,承影终于领着方晨在一家大排档门口坐下。
连接女性之间友谊的捷径通常只有两条——购物,和食物。
方晨用纸巾将泛着油光的折叠桌面略擦了一遍,又和承影一起拿开水烫了碗筷,才听承影说:“这家的烧烤是全云海最一流的,你待会儿一定要尝尝。”
“你对这里很熟悉?”方晨饶有兴趣地环顾四周,明明夜幕才刚刚降临,但这家店的生意已经好得不得了,摆在门口的桌子有八成都被占满了。四周灯火通明,几个服务生正整箱整箱地往外搬啤酒。
承影将烫好的碗筷一一摆上,说:“我刚到云海的时候常常来。”
“你不是本地人么?”
“不是。”
“那么你跟沈池是……?”
“在我来云海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仿佛是猜到方晨的意思,承影微微顿了一下才说:“但我最初会定居在这里,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跟他没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方晨说:“听沈池讲你是医生。”
“嗯。”
方晨让人开了瓶啤酒,倒上两小杯,笑道:“这个职业很好。来,我敬你吧。”
“敬什么?”承影微微弯着嘴角,等待下文,心情看似不错。
“敬救死扶伤!”
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声音,却令承影有点恍惚,她喝完酒才鬼使神差般地回忆起来:“救死扶伤这个词,沈池第一次知道我的职业时,好像也是这样评价的。”
“是么。”方晨只当是打发时间,边吃东西边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台北,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在念高中……”
多么奇怪,对着一个尚算陌生的女性朋友,她似乎反倒能够坦然地聊一聊自己与沈池之间的事情。
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平时被深深地锁在脑海的最深处,轻易不肯也不愿再翻动它。可是就在今晚,坐在喧闹嘈杂的路边,她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原来竟是这样的好。
明明已经隔了这样久,但她竟然全部都记得。
Chapter6 重叠
其实早在那个清晨,沈池带着刀伤胁迫她替自己包扎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一面了。
那时候,她刚到台北还没多久,最先认识的倒是沈池身边的一个弟兄,名叫宋钧。
宋钧是当地出了名的小混混,当时也不过才十七八岁,明明是个长相清秀的大男孩,可偏偏性格顽劣反叛,打架闹事总少不了他。某次他在学校大门外头乱溜达,冷不防撞见刚刚放学的承影,之后便发动了猛烈而直接的攻势,连着好几次约她吃饭看电影,却都被她巧妙地避开了。
谁知她越是躲,他就仿佛越是觉得有意思,最后竟发展到蹲在校门口特意堵她,一天两次,并乐此不疲。
要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
初到台北,在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似乎总是缺少安全感。班上也有玩得要好的女同学,听说了她的情况,便自告奋勇每天陪她上下学。
可总难免有落单的时候。
那天死党阿珍不在,她下完自修课,远远就看见那个已经很熟悉了的身影,穿着白T恤和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染着一头黄毛,正靠在大门口的墙壁边抽着烟。昏黄的灯光下,又隔着一些距离,其实他的面孔不甚清晰,倒是左耳垂上的耳钉闪闪发亮。
连续一个礼拜都被这样精神折磨,承影几乎有种濒临崩溃的感觉。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这种人,像个牛皮糖,甩都甩不掉,简直如影随形。
偏偏那天晚上特别黑,月亮被云翳遮得严严实实,沿途的路灯光线幽暗,她抱着书包越走越急。可是,无论她走得多快,身后始终有人跟着自己,不远也不近,就那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还会吊而啷当地吹声响亮的口哨,轻浮地喊她的名字,明显就是以捉弄她为乐。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够了!既不想回头答理,又实在烦得要命,心中很有一种明天就去办理休学手续的打算。
所以,当她拐进回家必经的那条小路,却险些不小心撞进一个陌生怀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语气恳切地求救:“请你帮帮我……后面有坏人跟着我,我很害怕!……”
事后想起来,这样的求救,本身就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
夜那样黑,路又偏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就已经将那个人当成了救星。
其实是她低头走得太急,撞到他的时候,因为距离太近,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混在另一种冰凉的、仿佛薄菏一般的气息里。
碎冰一般,凛冽而沁人。
初夏的一阵夜风沿着墙角悄然拂过。
她走投无路般抓着他的手臂,触到的是棉质的衬衣衣料,十分柔软,还带着陌生男性的体温。而说话的同时,她也微微抬起头,终于有时间看清楚那人的脸。
此时,遮蔽满月的云层恰好被微微吹散开来。
天际那一点隐约的银白月光正好就扫落在他的侧脸上,年轻而又英俊的线条被勾勒得无比清晰。她看见他微微垂下目光,也正同样地看着自己,眼底是一片异乎寻常的深亮。
她慌不迭路,而他却无比镇定,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伸手推开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转移了视线,朝着她身后看过去。
仿佛有人壮胆,她也跟着回过头。
宋钧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隔着十余米的距离,脸上还是一贯散漫不羁的表情,只不过语调忽然变得正经了,耳垂上的耳钉闪了闪,很快便开口喊了声:“老大!”
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听见身旁的年轻男人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人有一副极其好听的声音,在深夜的空气中慢悠悠地划过,带着近乎慵懒的磁性。而她却只是愣了片刻,手便微微一抖,仿佛被人拿开水烫了一下,十分迅速地从他的手臂上滑了下来。
她往旁边退了两步,不禁一脸戒备地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长裤和黑色的棉质衬衣,袖口随意地半卷着,一只手还插在裤子口袋中,看到她瞬间受惊的表情,他似乎觉得好玩,薄唇边露出一点十分轻微的笑意。
“这么说来,是英雄救美了?”方晨听得有趣,忍不住笑着打断道。
“也算不上。我倒是情愿当时没被他救。”
因为想到后来的种种,承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思曲折迂回,可方晨哪里听得懂,只当她是开玩笑,不禁感叹:“这样的相遇方式称得上浪漫了,倒像书里的情节。”
承影端起酒杯,冰啤顺着喉咙一路滑下,但那一点苦涩却始终缠绕在舌根久久不退。
她换了个话题,问方晨:“一会儿还想去哪儿逛逛?有什么东西想买的吗?”
“你陪我去买玩具吧。”
“玩具?”她似乎有些讶异:“你有孩子了?”
方晨弯着眼角笑起来,放下筷子:“怎么,不像么?”
承影打量了她一下,摇了摇头。
其实是真的看不出来,大约是因为方晨身材保持得太好,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人。承影有点走神,耳边就听见方晨问:“你呢,有孩子没?”
她怔了怔才说:“……没有。”回答这两个字的时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