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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日坛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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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十三发出自嘲的笑声。
    他来错了,不是营业时段,大厅里仅有一个打扫卫生的中国人。突然转门声响,车夫跳进,将一块东西砸向彭十三,吼道:“这是你的金条!”
    彭十三没有躲闪,那块东西打在额头,滚落在地,是一截医院里固定病床用的铁插销。额头有血流下,车夫痛骂捶打,彭十三挨着,没有还手。
    深处响起一串急促的军靴声,随后是训斥中国服务员的日语。服务员小跑过来:“司令官中午醉酒,还在包间里睡着。不想被枪毙,就快走!”
    彭十三向深处大喊,竟是日语:“司令官是上将吧?”
    大厅深处响起一声略带诧异的“哈”声,是肯定的回答。
    还在厮打的车夫浑身一震,断线风筝般飞出,跌在地上竟无声响。彭十三叹一句:“老天,厚待我。”脚腕扭动,在大理石地面上滑行起来,脚尖触到走廊台阶后,即刻跳起,摸着走廊墙壁前奔。
    走廊里的日军副官正背身向深处走去,开门人了一包间,彭十三赶上,贴着副官后背进入。
    大厅中的服务员看傻了,待包间门关上,才小声嘀咕:“这……干吗呢?”
    郝未真赶到海军俱乐部门口时,俱乐部已被封查。两天后,郝未真从报纸上看到,死在俱乐部里的是派遣军司令白川义则,刺客被赶来的日军巡逻队当场击毙,他的同谋者是一位黄包车夫,十日后将在提篮桥监狱执行绞刑。
    第九日,郝未真随车夫的妻子去探监,身份是车夫妻子的表哥。车夫脸上伤痕累累,明显是屈打成招,郝未真带给他的是六两素包子、一碗口蘑锅巴汤、一盘炒蟹粉,仔细解释:“这包子,二两青菜馅、二两冬菇配面筋馅、二两冬笋配五香豆腐馅。”
    车夫压低喉音:“你是刺客的同伙?”郝未真点头,车夫发出灿烂的笑:“日本人也知道我不是。”郝未真:“让你蒙冤了。”
    车夫:“我占了大便宜。我还没有孩子,但起码我的爹妈、婶子、叔叔、堂兄表弟们都知道我是个英雄,杀了日军上将——这是到今天为止,日军死的最大的官吧?”
    郝未真与车夫相视而笑,之后车夫变得紧张,抓住郝未真的一根手指:“他的名字?”郝未真缓了几秒,轻声道:“你叫十三哥吧。”
    车夫默念着,一脸满足。郝未真告辞时,车夫言:“我老婆有个能生顺产的大屁股,我没利用好,我明天死了,你后天就要了她吧。”
    车夫说得诚恳,郝未真不愿违他的意,点头答应。
    出了监狱,车夫妻子道:“他没那么多亲戚,只有我一个人,他死了,我养活不了自己,真跟着你了。”
    郝未真:“妹子,你我今生不会再见,我对你说实话,我是乱伦之子,生不了小孩,你没法跟我。”车夫妻子眼圈一红:“那我就当妓女去了。”
    郝未真:“也好。”
    奔出十多步,咬牙回头,见车夫妻子背影果然胯宽臀翘。
    车夫妻子过马路时,郝未真追上,挽住她胳膊:“你摸我袖子,慢慢摸,在肘弯里侧。”车夫妻子摸到一条硬块,郝未真:“金条。我嫖你。”
    车夫家在大洋桥,一间草顶木板房。,稻草为顶,木板为墙。郝未真自车夫妻子身上撑起,翻躺在一旁,车夫妻子坐起,套上外衣,平淡说:“这就对了,就算不能生孩子,也该玩玩女人。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吧?”
    郝未真阴脸坐起,拿过上衣,取出钢笔,在作为墙的木板写下一行字,严厉地说:“你生!如果是畸形或是白痴,就扔黄浦江。要是长到两岁还没有问题,就把孩子送到这。那时我会再给你三根金条,即便我死了,这的人也会给。”
    车夫妻子:“我不识字。”
    郝未真:“北平怀柔雪花山红障寺。”
    车夫妻子念念叨叨背了下来,郝未真穿好衣,推门出屋。车夫妻子叫道:“糟了!今天的日子不对,我怀不上孩子!”郝未真:“什么意思?”
    车夫妻子:“你还得来。”
    广泽之柱回到上南村两天,未能搜寻到世深顺造的踪迹,却在河边一棵槐树上看到前多外骨贴的字条,以本音堕一门的名义要求相见。
    前多外骨告知了炎净一行与东京棋院达成的秘密协议——先让广泽赢俞上泉,再由炎净赢广泽,以此方式让炎净坐上棋界第一人之位,避免炎净直接跟精神错乱的俞上泉下棋而让世人诟病“胜之不武”。
    遭到广泽的断然拒绝。他将直心镜影横置膝盖,森然道:“前多老师,您送给我的这柄刀,让我成为一个剑派的宗家。我的身份不容许我做这等替人挡骂的下贱事。”
    前多闲聊了几句,问明他不想与棋界人相见,道:“你多久没有在屋里住过了?我留不住你,但请泡过澡、用过晚餐再走吧。”
    段远晨修建的住宅外为中式四合院,内为日式建筑,设有泡澡间。广泽搓去泥垢,进入泡澡木盆。水汽蒸腾,不适于阅读,但在盆外壁架上还是放了叠报纸,广泽哼哼笑了,觉得是民族劣根的显现——没有必要的周到。
    五分钟后,广泽出了浴室,向前多表示他将与俞上泉对局。
    泡澡时,他还是随手翻了两页报纸,有一条新闻是湖北省孝感县坠毁一架日军飞机,乘机的日军陆军中将小笠原数夫身亡。
    广泽在河床上的龙头前站了许久,小笠原的签名清晰如初,俞上泉的诅咒似在耳边。不论诅咒的真幻,他均想下一盘棋了,酷爱围棋的小笠原曾说:“宗家,其实我更想看到您下出可以流传后世的名局。”
    抹去沙上的签名,广泽合掌低念:“小笠原师父,我以一盘棋来报答你。虽然俞上泉已疯,我已两年未碰棋,但毕竟是下棋啊,棋局一完,我会用隐见鬼爪将他刺死在棋盘前……”
    在顿木乡拙的主持下,广泽与俞上泉的棋战规定为:每局每人时限十三小时——广泽对此质疑,俞上泉已疯,如此长的用时没有必要,炎净解释:“他毕竟是第一人,就算是一种仪式吧。”广泽默认了。
    棋战没在上海日租界内,设在上南村段远晨宅院。因为按照传统,十番棋地点总是避免市区,以示为高雅之争。上南村非名胜景区,在战时环境下,为照顾俞上泉病情,也便如此了。
    让俞上泉坐到棋盘前,费了较大周折。俞上泉仍有棋手的自觉,但不理解为何对手由炎净换成了广泽,各人均无法提出合理解释,最后是顿木跟俞上泉谈了三个小时,俞上泉说:“算了,这样吧。”
    顿木归结于棋院的官僚体系,越分析越复杂,俞上泉听不懂,烦了。顿木对炎净交心:“我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好在中国人性喜简洁,他果然烦了。”
    看对手近期的棋谱,是每一位临赛者的必须。俞上泉提出看广泽的近作,广泽习武两年,没有棋谱。前多凑了七盘东京棋院棋士的棋谱作为广泽之作,俞上泉看后说:“风格不统一,此人未找到自己,非一流人物。”
    前多向林不忘交待,俞上泉对棋的判断不行了,看出不统一,却看不出不是一个人下的。
    第一局棋,并非众人料想的广泽取得压倒性优势,两人几乎是在比赛失误。棋局进行五个小时后,顿木给炎净写字条:“这样的棋谱不要流传出去。”炎净在字条上划了表示同意的圆圈。
    俞上泉坐在棋盘前,与以往一般低眉,是百年老者的沉静。广泽眼吐凶光,周身焕发雄强气势。看外观,是一流高手之争。可惜,他俩都很久未下棋了。
    局势一直在错进错出,黄昏时分,广泽笨拙地杀掉俞上泉一块七个子的孤棋,胜出。顿木疲乏地宣布第一局结束,不需休息,明日举行第二局棋。
    第二日,顿木未去棋室。棋局进行五个小时后,林不忘来到他房间汇报战况——两人仍是业余爱好者般错进错出,俞上泉现在占据优势。
    顿木拿过棋谱,却不看,把棋谱扣在桌面上,问俞上泉如何打子。林不忘说棋子打在棋盘上很响。顿木:“头几步棋是这样?”林不忘:“每一下都是。”
    顿木提议去村里走走。
    一棵槐树让顿木停下,摸着粗糙树皮,道:“不管多老的树,春天抽枝后,都有一种能把人胸腔打开的清气。俞上泉也如此,看到他,我便会闻到。”
    随即自说自话:“哈哈,哪能真闻到什么气味,是俞上泉宁静的心感染了我。”半晌,又道:“这局棋,他输定了。他从小下棋,从没用力打过棋子,他失去了他的清气。’
    林不忘慎重接语:“日本棋手都是用力打子的,强调气势。’
    顿木:“但他是俞上泉,那不是他的节奏。”
    第二局是一盘细棋,双方均过于谨慎,小块小块地占地,几乎没有搏杀。近终局时,双方的差距在一两目之间。黄昏时,俞上泉认输,作为公证人的炎净一行宣布不安排休息日,明日便下第三局。
    晚上,顿木请炎净吃水果,两人感慨,古代十番棋最长纪录是二十一年,看来这次十番棋在第四天便可结束,千古未有。
    第三局棋未至黄昏便结束了,广泽平均两分钟下一手,俞上泉如一个被挑起游戏兴致的儿童,广泽一落子,立刻兴奋地打下一子。
    每人时限十三个小时,两人合计二十六小时,可下三天,如中间插上休息日,原本是七八天的棋,两人却当做每人时限两小时的一日快棋来下了。
    时间,是隆重的方式。时间少了,事物的档次便不同。
    顿木仍未去棋室,听到棋局结束的消息,感慨十番棋制度的贬值,接过炎净递来的棋谱,瞄了一眼,迅速摸出老花镜,低头看起来。
    二十分钟后,他摘下眼镜:“精彩。广泽不愧是本音堕新秀,他找到了自己的棋感。”炎净补充:“俞上泉也恢复了三分。”
    顿木摆手:“离他最好的状态差得远。嗯,毕竟我们有了一张可以公布的棋谱,能向世人交待了。”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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