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事实上“Decadron”的药效正在逐渐减退,无论我们将剂量调得多高,都无法让它发挥应有的功效。她的不适与痛苦与日俱增,即使好转,也要先经过更严重的恶化。
“亲爱的,我会支持你的,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告诉我你的需要。”
“你觉得我还有任何机会吗?”
我知道崔雅的心意已定。如同往常一样,她希望我能支持她,而不是与她争辩。“情况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好,对不对?”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再等一个星期吧,以防万一。你也知道的,他们清除了90%脑癌的坏死组织,酵素的确发生了显著的功效,也许还有机会。但是你必须做决定,尽量告诉我你的需要,我们一起来努力。”
她看着我说:“好吧,再—个星期,我办得到的,就再—个星期吧!”
崔雅的意识非常清楚。我们以相当实事求是的态度讨论这件事,甚至有点超然,不是因为我们不在乎,而是以前经历过太多相同的时刻,这场戏在我们的脑海里已经演练数百回了。
我们起身准备上楼,崔雅没有气力。她坐在第一个阶梯上,放下氧气筒,开始落泪。我抱起她—步步地往上走。
“哦,亲爱的……我一直期望不要走到这个地步,我不希望变成这样的状况,我要自己爬楼梯。”她把头埋在我肩上哭着说。
“我觉得这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换了任何一种情况,你都不会让我这么做的,现在就让我抱着我心爱的女孩上楼吧!”
“你相信他吗?”我问崔雅。
“我认为我相信。”
崔雅守着承诺撑了一个星期的剧痛。她仍然奉行每一项治疗的细节,但拒绝了吗啡,为的是保持每个当下的觉察。她仰着头,面带微笑——绝不是伪装的。她仍然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她所展现的勇气与解脱的平等心,是我一生中从未见过的,我想未来也不可能再见到了,这是毫不夸张的。
一星期过了,最后一天的傍晚,她温柔地对我说:“我要走了。”
那一刻我只回答了一句:“好。”便抱起她步上楼梯。
“等等,亲爱的,我要在日记上写点东西。”
我为她拿来日记与笔,看着她以清楚娟秀的字迹写下:“这真的需要恩宠,当然——还有勇气!”她看着我。
“我明白。”我静默了许久。我什么也不需要说,她都知道。“来,让我抱着我的女孩上楼吧。”
歌德说过一句很凄美的话:“所有成熟的东西都想死。”崔雅已经成熟,因此她想死了。我一边看着她写下那一句话,心里一边默想,恩宠与勇气,存在与工作,静定与热情,臣服与意志,接纳与果决,这就是她一生的总结。她一生都在和自己灵魂的这两面角力,最后终于将它们结合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这也是她临终的遗言。我看着她将这两面结合成一体;我看着这份和谐感扩散到她生命的每一个面向;我看着静定的热情为她的灵魂下了清楚的定义。她唯一的、最主要的人生目的已经完成;她完成了人生情境最残忍的考验,如果领悟得不够就会被击垮。她的智慧已然成熟,她想要死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抱着我亲爱的崔雅上楼。
22 闪耀之星
茫然,不确定,犹豫不决,
双翅湿淋淋地尚未展开,
仍然黑暗多变与困惑,
束缚在一个空荡的茧中。
空气搅动了一下,
我颤抖着,
仍然处在一个模子里,
但形体的感觉已模糊。
空了,用尽了,
它的任务已毕。
我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动——
然后静静地等待。
空气吹干了这副新的形体,
看着它金黄、漆黑与橙红的组织,
迎风开展,
准备进入惊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好凭着本能飘。
交出自己,
乘着无形的气流,
俯冲、翱翔。
臣服于其中。
茧空了,
在烈日下逐渐干枯,
它曾经服侍过的生命
已经将它遗忘。
也许某一天,
一个好奇的孩子问起妈妈,
这么小的屋子,
不知道什么样的怪物曾经住在里面?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崔雅于1974年
接下来是我们这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48小时。崔雅决定要走了,但是在医理上她并不该在这时候走,医师认为她至少可以再多活几个月,但崔雅不想躺在医院里不停地吊吗啡点滴,身上插满了管子,慢慢地窒息而死。除了这些理由,崔雅更希望我们免去这场严酷的考验,看着她安静地离去。不管理由为何,我知道崔雅一旦下定决心,事情已经成形。
那天晚上,我将崔雅抱上床,挨在她身边坐下,她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我要走了,真不敢相信,我就要走了。我真的好快乐,好快乐,好快乐。”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很快乐,我很快乐……。”
她突然回光返照,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逐渐起变化。一个小时内,她似乎减轻了10磅,身体仿佛顺从她的意志开始缩小。她关闭了自己的维生系统,一步步迈向死亡。在短短一小时中,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她非常坚决,也非常快乐,她快乐的反应似乎具有感染力。我发现自己也开始与她分享这份喜悦,虽然仍充满困惑。
接着,她开口说:“但是我不要离开你,我实在太爱你了,我不能离开你,我真的好爱你。”她开始低泣,我跟着落泪,这五年来为了在崔雅面前维持坚强而刻意压抑的泪水一涌而出。我们长谈着对彼此的爱,这份爱令我们更加强壮、更加良善,也更有智慧。十几年来的成长造就了我们对彼此的关爱,面对终结的现在,我们两人都觉得快要被湮没了。要不是眼前这独一无二的人,我不可能经验此生最温柔的时刻。
“亲爱的,如果时候真的到了,那就走吧。别担心,我会去找你的。曾经找到你,我答应一定再把你找到。你要走,别担心,就走吧。”
“你保证一定找到我?”
“我保证。”
过去这两个星期,崔雅的脑子里一直浮现五年前我在婚礼上对她说的话:“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几辈子,现在终于找到了。我屠龙斩荆才把你找到,你知道吗?如果有任何事发生,我还是会再找你的。”
她很平静地看着我:“你保证?”
“我保证。”
我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一段话;我只是单纯地陈述自己对我们两人之间关系的感觉。这两个星期崔雅一直回到我们在婚礼中宣誓的那一刻,这似乎带给她相当大的安全感,只要我信守承诺,世界就没问题了。
“你保证一定找到我?”
“我保证。”我说。
“直到永远?”
“直到永远。”
“那么我就可以走了,真不敢相信,我好快乐。过去这段日子比我想像的还要艰难,亲爱的,一路走来都这么难啊!’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
“但是我现在可以走了,我好快乐,我好爱你,我真的好快乐。”
那天晚上我睡在她房里的针灸台上。我迷迷糊糊地看见一团光云旋在屋顶上方,像是千万个太阳同时映照在白雪皑皑的山峰。我之所以说迷迷糊糊地看见,因为不确定当时是否在做梦。
第二天清晨,我去看崔雅时,她刚好醒来,她的双眼明澈,显得精神奕奕,非常坚决地对我说:“我要走了,我好高兴,你会在那里吗?”
“我会在那里的,安心地走吧,我会在的。”
我打电话给家人,记不得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请你们尽快赶过来。我打电话给华伦,也忘了自己对他说什么,大概是:时候到了。
家人当天早晨便陆续赶来,每个人都有机会和崔雅坦诚地交谈,她向家人表白自己对他们的爱,她非常幸运能有这样的亲人。她似乎要向每一个人“了业”;她要把自己燃成灰烬,没有无法启齿的话,没有罪恶感,也没有责难归咎。就我所知,她完全办到了。
那天晚上我们送她上床,我仍然睡在针灸台上,以防有状况发生时,可以及时处理。屋子里似乎充满着不寻常的气氛,我们全都感觉到了。
凌晨三点半左右,崔雅突然醒来,屋里的气氛如梦似幻。我立刻醒来,询问她的状况。“吃吗啡的时间到了吗?”她微笑地说。与癌症艰苦搏斗的过程中,除了手术之外,崔雅一共只服了四颗吗啡。“亲爱的,你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了她一粒吗啡和温和的安眠药,接着我们做了最后的交谈。
“亲爱的,我想是该走的时候了,”她说。
“我在这里,亲爱的。”
“我好高兴。”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这个世界真的很诡异,好诡异啊。不过我就要走了。”她的情绪中夹杂着喜乐、幽默与坚定的决心。
我开始为她复述一些教诲中的“经句”,她非常重视这些经句,要我在她临终时提醒她。
“放松地面对自己的真如本性,”我开始念诵,“让自己在虚空中无限伸展。你的初心是不生不灭的,它既不随肉体而生,也不随肉体而死。你的心与神性是永远合一的。”
她脸上的神情放松了,清醒地看着我。
“你会来找我吗?”
“我保证。”
“是该走的时候了。”
接下来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我觉得很奇怪。原本昏暗的屋子,突然遍室光明,这是我所经验过最神圣、最直接、也最单纯的一刻。我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陪在崔雅的身旁。
她把身体转向我,比了一个手势,似乎想告诉我最后的一些话:“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伟大的人,”她喃喃地说:“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伟大的人,我的冠军……”她一直重复地说:“我的冠军。”我倾身对她说,她是我所认识的人中真正解脱的,因为她,解脱对我而言才有了意义,那个创造崔雅的宇宙是一个神圣的宇宙,神的存在也是因为她,这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