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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系列-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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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踪以后,仍在装潢,昨天刚弄好。”

“这个装潢的时间段,也太巧了吧。”我走到墙边用手指蹭了蹭雪白的墙壁,感觉墙上的乳胶漆仿佛仍没有全干,“装潢一般在每天什么时间段开展?”

“早上9点到下午2点,吴明路不在家的时间。”侦查员说,“这个问题,隔壁邻居证实了。”

我在吴明路的家里绕了一圈,突然发现壁橱的角落里放着一本做工考究的日记本,本子上写着吴明路的名字。我大声问道:“大姐,这个日记本我可以看看吗?”

靠在门沿的胡丽丽黯然点了点头。

我翻开日记本,本子里工整地写着每一天的日期,日期后面是花销的账目。看细目,应该是吴明路的个人账本。

我无心关心吴明路的日常花销,飞快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5月25日,香烟10元,白酒12元,晚饭8元。”

“既然吴明路是早七晚七的上班制度,白天他肯定不在家,记不了账。”我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这笔账应该是25日晚上吴明路回到家才记的。说明吴明路25日晚上是安全到家了。我们需要侦查的时间段又缩短了。”

侦查员点了点头。

“他晚上8点才能到家,第二天早上7点半应该到厂里但是没有到,这个时间段便是死者被害的时间。”林法医说。

“师兄,咱不能先入为主啊,没有依据说他是被害的。”我笑着和林法医说。

“哈哈,也是。”林法医的态度明显改变了许多,看到我之前的几点发现,他对我的信任度也在增加。

我走出屋内,弯下腰问胡丽丽:“大姐,26号早晨,你回家以后,家里一切正常吗?”

胡丽丽仍然用一样的态度,默默地点头。

“被子也是叠好的?”

胡丽丽点头。

“请节哀吧。”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情况了,我安慰了一句,走出了死者家。

当我走出死者家小院,发现死者的邻居一家三口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们,我顿时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意思。难不成,他们是有话对我说?

我走到他们家门口,回头看看确认胡丽丽没有跟出院外,拿出茶杯说:“老乡,给我倒点儿水行吗?”

走进死者邻居家里,我立即问:“麻烦问一下,前两天,也就是25号晚上,你们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邻居小夫妇一齐摇了摇头。

“那你们对老吴的死,有什么看法呢?”

邻居小夫妇又一齐面露难色。

我看了看在门外等候的侦查员,说:“放心,如果你们有线索,就直说,你们也不想死者蒙冤对吧。我是省公安厅的,相信我。”

林法医在一旁附和:“对,没事的,说吧。”

邻居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儿怀疑,我们也说不好,只是听说老吴今天出交通事故死了,所以觉得有些蹊跷。”

“你们是认为老吴有可能是被别人杀的?”

“不是,我们就是觉得有些可疑。老吴失踪前一天,也就是24号,我家的三条狗丢了两条。”邻居说。

“丢狗?”林法医对邻居的文不对题感到有些意外。我挥了挥手,示意让林法医不要插话。

邻居接着说:“是这样的,我家养了三条狼狗,很乖的,可是24号下午我们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丢了两条。巧就巧在丢的这两条是会叫的,剩下的那一条不会叫,却没有丢。”

“哈哈,这个没什么可疑,可能就是巧合,现在偷狗的那么多。”林法医还是忍不住插话了。

“您的意思是说,可能是有人有针对性地把你养的两条会叫的狗弄走,就是为了能潜入死者家里作案?”我打断了林法医的话。

“是的,是这个意思。不然偷狗一起偷了就是,为什么就偷会叫的。”邻居说。

我也觉得这个线索不能作为认定吴明路是被杀的依据,接着说:“还有什么吗?”

“还有,15号开始,老吴家就在装修,20号左右就听见老吴和胡丽丽吵架,说什么离婚离婚的,听起来好像是老吴怀疑胡丽丽和装修工人有不正当关系。”

“他们家的装修队有几个人?”

“哪有什么装修队?我们农村搞装修,找个朋友就来装了,就一个人,什么活儿都干的。关键是老吴失踪了,他家还在装修,没有停工,直到昨天才停工的。”

听起来,邻居提供的这两条线索都没有什么直接的价值,不过,我也算不虚此行,这些小线索在我心里激烈地碰撞着,可惜并没有碰撞出我所期望的火花。

现场勘查完毕,我们又去死者家里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我饥肠辘辘地和林法医到小集镇的路边摊儿买了碗牛肉面,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吃得好饱。”我揉了揉肚子说,“走,殡仪馆,干活儿去。”

洋宫县殡仪馆法医学尸体解剖室内,吴明路安静地躺在尸体解剖床上。我们到达的时候,两名刚参加工作的法医已经开始对尸表进行照相、录像,并将死者的衣服逐层脱了下来。

死者的衣着很完整、很正常,下身是裤衩和外裤,上身是圆领长袖T恤和外套,脚上穿着鞋子和袜子。

我迅速地穿上解剖服,戴好手套和口罩,把死者的衣物小心地铺在准备好的塑料布上,一件一件地检查着。

我看了看尸体头部的伤痕,又看了看死者的圆领T恤衫,蹲在地上思考了一番,指着圆领T恤衫肩膀上的血迹说:“师兄,这个血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3】

林法医看了看衣物,没有说话。我接着说:“死者全身只有头部有几处开放性损伤,也就是说,只有头上能出血。死者如果是从桥上跌落的话,摩托车压在死者身上,死者也不可能坐起来,那么,头上的血怎么会流到肩膀上呢?”

林法医眼睛闪了一闪,说:“对对对!不过,我们不先入为主,假如死者的血流出在脑后形成血泊,下雨后,雨水稀释血液在死者的头颈肩部形成血水泊,那么血水泊是不是就有可能浸染到衣服的肩膀部位呢?”

我想了想,林法医说的还是有一些道理的,怎样才能排除这个可能呢?我随后又拿起了死者的外套,看了看,说:“师兄刚才说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林法医看了看外套,说:“对!如果是血水泊浸染的话,应该先浸染到外套,才有可能浸染进穿在内侧的T恤,而外套没有血!”

我笑着说:“这可是重要发现,根据这两件衣服的情况看,死者头部受伤的时候应该是上身直立位,所以血液才会流到肩膀上;第二,死者头部受伤的时候,应该没有穿外套,所以血液才会流到穿在内侧的T恤上!”

“哈哈!伪造的交通事故现场!”林法医说。

“别急,我们看完尸体以后再下定论!”我淡定地说道。

死者的损伤很简单,全身没有明显的损伤,除了头部的四处挫裂创。

“我就是觉得摩托车砸在头上不可能形成四处创口。”林法医说,“交警还和我抬杠,摩托车底部也没有血迹啊。”

“交警毕竟不懂法医学知识,他们说一次损伤有可能形成四处创口也不无道理。”我说,“摩托车我仔细检查过了,有明显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如果真的是摩托车砸的,不留血迹也有可能。”

“一次撞击,可以形成四处创口?”林法医看到我态度的转变,感到有些诧异。

“是的,摩托车的底部有很多突起的大的螺丝钉,如果这些螺丝钉同时砸在死者的头上,确实有可能一次形成四处创口。”我用止血钳仔细地钳起创口周围的皮肤,“这些创口内都有组织间桥,是钝器损伤,所以如果一个一个创口分开看的话,不能排除是摩托车底的螺丝钉砸在脑袋上形成的。”

组织间桥是分辨钝器伤和锐器伤的重要依据。钝器打击在皮肤上,形成创口的机理是撕裂;而锐器砍击、刺击在皮肤上,形成创口的机理是割裂。撕裂的创口中的软组织自然不会整齐地断裂,而会有软组织纤维相连。

“那,这个损伤,说明不了问题?”林法医问。

“能说明问题。”我学会了师父的斩钉截铁,“根据创口形态来判断案件的性质,这个要看条件,这个案子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们分辨是否是由于摩托车的一次砸击才形成多处创口,不是根据创口的多少,而应该是根据创口的方向。”

林法医的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接着说:“我们仔细观察一下死者头部的四处创口,结合创口下面的粉碎性骨折形态可以分析,死者顶部的两处创口方向是垂直的,没有皮瓣。”

“颞部的两处创口也是垂直的,也没有皮瓣啊!”林法医仔细检查了尸体颞部的创口后说。

“哈哈,可是头顶部和头颞部不在一个平面上啊,如果和两个相互垂直的平面都垂直,那么力自然不会是在一条线上。”我说得有点儿绕,但是林法医很快明白了过来:“对!和颞部垂直的力,就应该和头顶平面平行,如果和颞部、顶部都平行,那么只能是两个方向的力!”

“是的,即使摩托车底部有再多的螺丝钉,也不可能一次在他顶部和颞部同时形成垂直的创口,所以,造成头部四处创口的力,不是一次形成的。这样分析,死者死于颅脑损伤,而导致颅脑损伤的不应该是交通事故,而是钝器打击。”

有了这样的分析,林法医的心里有了底,看来他之前的怀疑是正确的。

我们继续按照规范系统解剖了尸体,在确认其胸腹腔没有异常以后,林法医开始穿针引线准备缝合了。

我说:“等等,我再仔细看看颈部。”

我仔细地分离了死者颈部的肌肉群,在他右侧的胸锁乳突肌下居然发现了片状的出血。

“又一个意外的发现。”我高兴地说,“死者的颈部皮肤没有损伤,深层肌肉有出血,说明死者生前颈部受过力,虽然不是致命损伤,但是可以肯定不是摩托车之类的硬物撞击形成,应该是诸如手掌之类的软物压迫形成的。”

“你是说,他被别人掐过脖子?”

“是的,被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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