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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不会说是上周要我去鉴定伤情的那场家暴吧?”章桐撇了撇嘴,“你记性真好,那个女的受害者的手臂上的伤和她的伤口是差不多的,都是外力强行反方向扭转而造成的。女性的骨质比较轻,所以即使愈合了,也很容易会有这样的伤痕留下。”
王亚楠点点头,发愁地望着解剖台正中央还剩下的躯干部位和下肢:“那剩下的呢?”
“和你所想的差不多,躯干部位属于一个成年女性,因为盆腔宽大,耻骨角度为一百度左右,根据盆腔壁偏厚判断,该死者应该有过生育史。至于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五年前左右。”章桐又转到了解剖台的另一头,伸手指着下肢部位剩下的骨头,说,“两副腿骨是属于同一个男性,成年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十年。我测量过,腓骨和胫骨为四十二厘米,那么,死者身高应该为一米七八左右。”
“完了?”王亚楠半晌才回过神来,“就这些线索?还有呢?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我都说完了呀。”章桐哭笑不得地看着王亚楠,“我知道的都在这里了。对了,如果说还有的话,那就是干这事儿的人精通解剖学!因为要是他不懂解剖学,或者对这一行只是略知皮毛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拼出这么一副几乎完美无缺的骨架。亚楠,五具骨架被他拼成了一个人,并且没有丝毫差错,他太精于此道了!”
王亚楠冷冷地打断了章桐的话:“没错,一幅完美无缺的‘人骨拼图’!你确定这是五个人?我记得刚才你说的是三个成年男性和两个成年女性,有没有可能缩小一点范围?”
章桐摇摇头:“我已经比对过了,骨横切面的纹路、密度都不一样,所以属于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还有二十分钟,我就可以拿到初步DNA报告,那时候就可以更进一步证明我的结论了。亚楠,我只是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这些骨头混在一起放在这么个地方。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亚楠没有回答,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扒下了身上的一次性手术服,扔进屋角的回收桶,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解剖室。
“这些人,最长的死了有二十多年,最短的也有将近三年的时间,这叫我们上哪儿去确定尸源?”不知道谁小声咕哝了一句,顿时打破了会议室里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的安静。
王亚楠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尽管有时候满满一屋子的人同时七嘴八舌会让她几乎崩溃,一场案情分析会议开下来,她的嗓子都几乎快要喊哑了,但私底下王亚楠却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案子本身还是有希望的,她所要做的就是从一团乱麻般的线索堆中好好地整理一下,抽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条来,然后顺藤摸瓜好好干。
怕就怕开会时,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眼前这个案子,王亚楠':文:'在被叫到':人:'现场去的':书:'时候就隐':屋:'约感觉到了些许不安,看着章桐弯着腰撅着屁股在沙坑里一待就是大半天,冻得上下牙床直打架的样子,王亚楠倒宁愿相信眼前这堆乱七八糟的骨头是哪个吃饱了撑的医学院的学生的恶作剧,可惜,那黑黑的弹孔,还有那几乎跨越二十年的死亡时间,更别提那根本就无处可寻的尸体来源……王亚楠有些头疼了,开会前她还指望大家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结果在概述完整个案情后,屋里除了叹气就是无语,她的心情自然也就随之糟糕到了极点。
“对于尸源确定,大家还有没有好的建议?”王亚楠没好气地说,“别都一个个不吭气,案子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总不见得撒手不管吧?”
“王队啊,谁都知道这失踪人口DNA数据库的建立和完善都是一年半前才开始的,最早的数据输入不会超过两年的时间,我们还没来得及把三年前到二十年前这段时间内的失踪人口放进去,你叫我们怎么查?他们是不是失踪人员,我们目前还没办法确定。再说除了头骨,我们还有一点希望,可以等法医那边的模拟画像,但是另外的骨头怎么办?我们连他们是不是非正常死亡都拿不出个肯定结论来,从何查起啊?”一向小心谨慎的卢天浩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队,我不会说漂亮话,请你别介意,这案子,办起来真的很有难度,”说着,他抬眼扫了一下屋子里的警探们,“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不知道大家的意见是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倾吐着各自心中的担忧。王亚楠知道,眼前的这帮男警察们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然,这样的信任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没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也不会得到。所以,王亚楠一点都不因下属公开和自己的意见唱反调而生气。
她站起身,把身后的椅子用力一推,稍微活动蜷曲在低矮会议桌下面的双腿。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亚楠平静的脸上。
“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家能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是件好事。案子是很难办,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尽力了,就没有我们破不了的案子!下面我分配一下具体任务,于强,你带几个人,和枪械科的老丁他们合作,搞定头骨枪洞那条线索,二十年前对枪械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每一粒子弹的下落都有具体的记录,一旦确定是五四式手枪的话,就给我好好查,看伤亡记录,我要精确到点上,不要给我一份模糊的报告。明白吗?章法医已经把尸骨头骨上取下来的弹头碎片交给了枪械科,你们去跟进这条线索。”
于强点点头,收好笔记本,转身带着助手离开了。
“二队,你们负责钟山公园那边的监控。找出可疑车辆和人员,尽快给我报告。”
“三队,”王亚楠刚想继续说下去,她突然停住,想想后摇摇头,“你们去档案室,查这段时间里,所有符合法医尸检报告中所提到的,尸骨大致年龄的失踪人口记录,我需要一份详细的失踪人口汇总报告,不然的话,我们筛查的范围太大了。快去,时间不等人,快去!”
会议室里的警探们鱼贯而出,很快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王亚楠和老李。王亚楠疲惫不堪地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转头小声说:“老李,你的警龄比我长,见过这样的案子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李不由得摇头苦笑:“王队,你问我意见不就是抬举我了?”
“老李,你怎么这样想,你比我先入警队,按辈分是我老大哥,现在虽然我是你上级,但是你的经验比我丰富,难道不是吗?”王亚楠说。
老李的目光变得很无奈:“王队,我是比你多当了几年差,但真正进刑警队参加破案的时间,前后加起来才十年不到,还都是给人当跟班,记个笔记啥的。这样的案子别说办了,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再加上那留在我后背的这颗该死的子弹,让我在医院里浪费了整整两年时间,咱头儿已经说得很清楚,现在让我还穿着这身警服已经够不错了,不然的话早就叫我提前退休。所以,王队,真要我说的话,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
“你说。”
“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别轻言放弃!”
王亚楠的目光中闪烁着亮亮的东西。
章桐坐在工作台旁,天虽然已经快黑了,但还不至于看不清楚。她并没有打开办公室的灯,就让夕阳这么透过小小的悬窗玻璃慢慢地在屋子里做着最后的留恋,万物沉浸在一小片尘土飞扬的黄昏之中。放在钢模台车上的头骨还安静地躺在那儿,而电脑屏幕则一片漆黑,死气沉沉,工作台旁边那排架子上的聚丙烯瓶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章桐提醒自己一会儿下班前别忘了填写领料单,不然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不够用了。
万籁俱寂,环顾四周,这样的时刻一点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因为平时,法医办公室所在的负一楼就是静得可怕,有时候工作太投入了,章桐甚至会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把椅子轻轻地转向头骨所在的钢模台车,伸手捧起头骨,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外貌轮廓,宽宽的眉骨,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目光,还有就是那已经凝固了的临死前的惊恐神情。或许是接触了太多的非正常死亡,章桐并不害怕那一刻的到来,但是她却完全能够体会到手中这颗头骨主人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时,那无助和绝望的心情。她很想帮帮他,但是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也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重案大队。
“还没下班?”王亚楠推门走了进来,“你这边真安静。”
章桐抬起头:“安静有什么不好吗?至少可以让我思考问题。”
王亚楠叹了口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进门就找椅子趴着,她斜倚着门框,微微一笑:“大姐,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章桐发愁了:“我何尝不想帮你,”说着她把手中的头骨重新放回到钢模台车上,然后站起身,一边把车子推回尸骨存放处,一边摇头,“亚楠,我真的没办法,除了头骨,剩下的我连一个死因都找不到。甚至连毒害性物质检测都做了,可是显示结果都不容乐观——阴性!”
看着章桐有条不紊地锁好后面的铁门,签好进出登记簿,王亚楠实在忍不住了,她皱眉抱怨道:“那照你所说,难道我就只有等着其余的骨头再一块一块冒出来,才动手调查这个该死的案子?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随便什么线索都可以啊!”
“我不能随随便便下结论,如果尸骨是新鲜的话,我还可以在微证物上再查一下,可这尸骨时间太长,又暴露在外面这么长的时间,外部有用的线索早就已经被破坏了。我不是神,也决不会做没有根据乱猜测的事情,我的每个结论都是建立在严格的科学依据上的!”章桐毫不示弱地回击着。
王亚楠愣住了,沉默了半晌,才咕哝了一句:“那头骨的模拟画像呢?找到一个算一个。”
章桐微微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