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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整个城市蜷缩在黑暗中时,小米的灯光又撕开了夜幕。她是个夜的精灵,喜欢在黑夜熟睡之后再入睡。浓雾纠缠撕扯着紧裹暖意的冬夜,她的窗犹如一道结痂后刚剥落的疤,泛着新鲜的肉色。寒风一次次怂恿着慵懒的树影轻抚着她孤单的身影。
穿着淡蓝睡袍的小米坐在那把淡蓝的转椅上。电脑旁边有一个瓷杯,瓷杯里是醇香而略带焦糊味儿的奶茶。瓷杯上印有一个英文单词valentine,“情人”的意思。小米觉得这九个卡通字母很温馨——喝茶,就是与杯子接吻;而喝奶茶,就是与杯子甜蜜接吻。这无疑是“杯子——情人”创意的最好诠释。
黑夜给了她黑色的眼睛,她却用它窥探爱情。喜欢黑夜、喜欢蓝色的小米有一双好奇的眼睛。她的书房古色古香,而她的眼睛却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亮晶晶的,闪烁着童贞的光华。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就像一片玫瑰花瓣,每当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当然,那也是她最动人的时候。
她的网名叫“绝色美女”。
2月25日,星期三。
龙青正要从实验室出来时,脸略微有些苍白。他的几个研究生跟在身后,整整三个小时的实验使他有点疲惫不堪。王小盼做完了实验室走廊里的清洁,把那个老掉牙的拖把小心地放在窗台上,以免滑落。那拖把早该换了,它揉皱了的皮肤就像在风雨中行走了五十年的女人的裙裾。高飞有着一张差不多和白大褂一样白的脸,虽然是个阳光男孩,但脸上却缺少阳光的照射。他伸了个幅度很大的懒腰,留下一声令人想入非非的呻吟。江小擎已走到龙青的前面,腋下夹着一本《读者》,马尾一摆一摆的,和她腰肢扭动的方向刚好相反。她回眸一笑,甜甜地说了声:龙老师,拜——
龙青抬起手腕儿,一看表,时针与分针正在约会,它们在围城中的拥抱恰好被他捉到——中午12点。在龙青看来,钟表的婚姻价值观无疑是人类的表率:它们同心或疾驰或缓行,各有各的速度与目标,但始终在婚姻的围城里固守着自己的一份职责,当然,也不忘时不时来一个浪漫的拥抱,真顺应了那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龙青轻嘘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胃部的阵阵痉挛。正准备锁门回家,瞟了一眼台历,上面写着:天津一日游。龙青这才想起老婆刘念今天不在家。
龙青的儿子龙淼今年10岁,读小学四年级,中午在学校吃饭。龙淼曾说,他一走进那个学生食堂就头晕,里面好像总有一股来苏水的味道。龙青说,那是营养不良的典型症状,是感觉迁移,要多吃点。看来现在唯一没有着落的就是龙青自己了。他拖过椅子坐下,拉开抽屉,里面有点乱。他拿出香烟,黄鹤楼,一般他只抽这个牌子的。或许这与他骨子里的恋乡情结有关。龙青靠在椅子上,点燃了烟,微闭着眼,想像着自己被巨大的烟圈包围,并沉浸在黄鹤楼的烟雾中。
龙青来自武汉。曾有人说,武汉因为处于九省通衢的地理位置,所以是座最没有个性的城市,特别是武汉的女人,嗓门大得惊人。美其名曰是豪放,直言不讳是粗野。可在闭着眼陷入遐想的龙青看来,武汉自有它独特的魅力。
五年前,龙青从武汉来到了北京。
在常人看来,龙青处于幸福的最佳状态:在首都一所著名大学里工作,是一个公认的知识渊博的理学博士,有一套100多平米的房子,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而且,他身高一米七八,虽说不上风度翩翩,潇洒倜傥,但仍然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虽然他已经34岁,但任何一个看见过他的人都会认为他不会超过30岁。有人说,龙青最有魅力的部位是眉宇之间的那股英俊之气,特别是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的眉尖之间有个“川”字。因为这个“川”字,他被罩上了一层智慧的光环。一走上讲台,学生很快被他吸引,常私下议论说他是系里专业课最棒的老师。在办公室,他的幽默常常搏得同事们的开怀大笑。
总而言之,别人说龙青是幸福的。用他同事杜清远的话说:龙青,你有本子、房子、儿子、条子(指身高)、脉子(指长相)、票子。别人是五子登科,你可是六子啊!是的,龙青感谢生活对他如此厚爱、如此慷慨馈赠。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个脑子,它常常脱离龙青的轨道,在苦苦追问:龙青,你幸福吗?龙青常常坐在办公桌前呆呆望着窗外的那株枝繁叶茂的桂树。每年,它都要开一次花。星星点点的黄所播洒的淡雅而又浓郁的香气一层层包裹着他。他总是在这种郁香中不能自持。在无人的时候,他竟然会流下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他的父母虽然多病,但他们都还健在,他们平静安详地生活在他的家乡。
所以,龙青问自己:我幸福吗?
他心里有个声音用一种很强硬的语气回答说:不,我不幸福。
第一卷 绝色美女第二节 “白痴”网遇“绝色美女”
中午12点半了,龙青感觉胃又在轻微的收缩。可他的大脑却不想离开座位。他现在在他的家乡武汉。龙青打开了电脑,每天中午,在办公室的时候,他都要到武汉一家亲聊天室去逛一逛。他喜欢把名字挂在那里看聊。屏幕上经常出现武汉方言,他每每看到热情似火的武汉老乡嬉笑怒骂,顿觉趣味横生。
龙青的网名叫“白痴”。
他喜欢这个名字是因为喜欢白痴的那种原生状态。白痴的头脑未被开发,他们只有最自然的本能反应,比如疼痛,而他们没有痛苦。他们也会笑,但他们不知道幸福的滋味。白痴,龙青喜欢这么叫自己。
龙青在聊天室里看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名字,比如:我的下半身、裸奔的快乐、聊斋、停车做爱枫林晚、找不到服务器、我呆我呆我呆呆呆等等,这些名字倾诉着某种欲望,暗示着某种动机。有些名字不能不让他佩服其构思之精巧,看来,聊天室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突然,龙青在电脑的左下角看到一个名字:绝色美女,一看到这四个字,他就哑然失笑,是鼻孔里冲出两股气流然后带动双肩的那种笑姿。谁都知道网上无美女。因为美女是没有时间上网的。就像时下有这样的流行语:有本事的人累死,没本事的人饿死。人家美女有姿色,约会多得累死,哪里还有工夫挂在网上?当然,龙青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她是个美女,如果白痴与绝色美女说上几句话那可真是切合了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俗语了,一定很有趣。所以,从来只看不聊的龙青竟破天荒地开始了与这位绝色美女的处女聊。也就是说,他把他的处女聊献给了这位绝色美女。
你好呀,龙青说。屏幕上这三个字孤零零地放了好半天,没有回音。
龙青有点不甘心,他不想初涉聊坛就遭到这种冷遇。于是,龙青又对她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忙。
说完后,龙青就打开军事论坛看时代的风云变幻。他没指望她理采,即使理,他也决心不与她深聊下去了。本来,她的名字就体现了她的浅薄。或许,她确确实实是绝色美女,她的这个名字体现了她的自信,但一个人的美丽并不是靠自我吹捧去标榜的。很明显,她懂得男人的心理,她知道男人需要的是什么,她用这四个字撩拨那些本来就蠢蠢欲动的男人。她的这种挑逗,表现出她风骚的本性。当然,龙青明白自己也有点儿蠢蠢欲动了。还有第二种情况,就是她根本不是什么绝色美女,或者说她的长相一般,甚至是个丑女,她取这个名字只是她渴望变成绝色美女,在这四个字的背后或许写着的,是一种深深的自卑。
十几分钟后,龙青退出论坛。他看到屏幕上有绝色美女的发言,只有两个字:西西。
龙青坐在那里愣了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怀疑她把字打错了:把西瓜打成了西西。可只有几秒钟,他就否定了自己。她也没必要说西瓜的什么事。龙青把“西西”这两个字放在口里咀嚼了几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敢肯定“西西”是绝色美女的笑声。
在聊天室的大屏上,龙青看到过别人的笑声。典型的笑是“呵呵”。有点牙疼或吃东西被烫着的情状;还有一种典型的男人豪爽状的笑:“哈哈”,不过,他不是很喜欢。龙青感觉这种笑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口腔冲出,声音有爆裂感,不能体现出一个成熟睿智男人的绅士风度与人格魅力。
无疑,龙青被“西西”这两个字迷住了。
龙青想像着这两个字背后的绝色美女:一个活泼可爱的女人,有一口洁白的细小的糯米牙,脸很白嫩,脸上踔粱褂辛礁銮城车木莆选6遥呛艿髌さ模谏钪邢不妒辈皇崩吹愣褡骶纭?
龙青忙敲下一行字:你是笑我的名字吗?他点击发言,想让她尽快看到这行字。然而,屏幕上却飞来四个字:查无此人。
绝色美女溜了。
不知怎地,龙青心里竟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好像刚刚换上了打高尔夫球的行头,走上绿莹莹的草地却突然来了一场暴雨一样。
第一卷 绝色美女第三节 江小擎出现
外面有人敲门,龙青慵懒地靠着,仍然看着电脑屏幕,头也没回地说:请进。
竟是江小擎。她手里拿着盒饭,飞快地放到龙青桌上,说:吃吧!快冷了!
江小擎的脸离龙青很近,龙青甚至嗅到了她头发上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他心里很清楚这个小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打量她,他很为难。因为只要龙青用眼光扫视她的时候,她的视线就要固执地与他的纠缠在一起,火辣辣的,就像一根燃着的导火索。最后总是龙青先收回视线,败下阵来。做实验时,她的胳膊总要碰着龙青,常使龙青的思维受到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