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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
佟骞话才出口,伺墨已经一溜烟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他颓然地放下手,额上的冷汗沿着发角缓缓滴下。
「公子,你这扇子真不错,哟,还是香檀骨的,得值不少钱吧。」伺书把手里的扇子翻来翻去的看。
「那是,至少也价值百金。」佟骞头一抬高声道,值钱的当然不是香檀骨,而是他亲手画的一幅潇湘竹,那可是他的画作中少有的精品,自然值钱。
伺书一眼瞪过来,那眼神如火,似比她身上的衣服更加炽艳三分,佟骞立时蔫儿了。
冷哼了一声,伺书又道:「果然值不少银子,难怪不把几十个铜钱放在眼里,洒钱跟洒水一样,半点不心疼。」
「什么铜钱?」佟骞早把借据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被伺书一说,隐隐有些印象,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公子,您知道咱家的铺子一天收多少租金?」
佟骞一脸茫然。
「一个月一吊钱,一天就是三十几个铜钱。公子您大方啊,随手一甩,两天的租金就没了。」
伺书从椅子下面抽出一条汗巾来,狠狠摔在佟骞面前。
「啊,是那个小钱鬼。。。。。。」佟骞终于想起来了。
「公子,您知道您每月的书纸笔墨的花费是多少?」
「不、不知。。。。。。」伺书越是和颜悦色,佟骞就越是心如擂鼓。
「我给您算算,笔暂且不算,一叠宣纸要五文,您每月少说要用去三叠,那就是十五文,墨是上好的曹功墨,一块少说也是一钱银子,您一个月用一块正好,至于书嘛,这就是大头了,瑞安书局每月出上十几本新书,一本书按最低价算六十文,您每回至少也要买上七、八本,这就去了五钱银子,另外,您一个月前看中了宋版珍本《海闻异志》,从严公子那里借了三十两银子买下来。。。。。。」
「伺、伺书,我。。。。。。我。。。。。。」
「公子,我再给您算算咱家的收入,店租一月是一两银子,田租按年算,一年合着约有三十两,摊下来,一月也有三两左右,等年底收了租,还了严公子的银子,也就剩十两多银子,算上一年的吃喝用度,还有您的酒钱,我的脂粉钱,还有伺墨的点心钱,这点银子根本不够,还是我天天在家里做些绣品,放到铺子里去寄卖,才能维持家计。」
「咳咳。。。。。。伺书,你辛苦了,我。。。。。。」佟骞手里捏着童谦的那条汗巾借据,被伺书说得无地自容。
「不敢说辛苦,谁让您家的老太爷,对我祖父有莫大的恩德,所以我们这些做子孙的,注定要为您做牛做马,伺书我别的也不敢多求,只要公子您想干什么的时候,多惦记着点您家的老祖宗们,就算不能重振佟家,起码做到开源节流,让日子过下去,也好揽点钱,来年娶个少奶奶回来,伺书我也可以放心嫁人去了。」
「奸,好,我以后一定开源节流,省点钱下来。。。。。。咳咳。。。。。。」好办足嫁妆把你嫁出去,后面半句佟骞终究没敢说出来。
「行,既然公子您明白了,那么伺书我也就不多话了,伺墨啊。。。。。。」
「在,姐你有什么事吩咐?」伺墨从绿藤架后面跳了出来,感情他根本就没去搬椅子,绕了一圈又偷偷溜回来了。
「把你隔壁的屋子收拾干净。」
「是。。。。。。咦?姐,干嘛收拾屋子?」
「哦,那间屋子姐我把它租出去了。」
「租出去?」佟骞大叫一声。
伺书一眼瞪过来,道:「怎么,公子您刚才还答应要开源节流的,不是想反悔吧?」
「没、没。。。。。。租就租吧。。。。。。那个你租给谁了,最好是念过点书的,跟我来个以文会友也不错。」佟骞美美地想着。
「喏,他来了,您自己看吧。」
伺书一指门外,佟骞转头,一个少年正背着一个大包往门内走,只见他一身短褂,头上带着一顶瓜皮帽,帽下两个圆滚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可爱与精明的气质同时显露出来,活脱脱一个神气活现的美少年。
「啊。。。。。。小钱鬼!」
佟骞只觉得眼前一黑,小钱鬼童谦,大克星伺书,聚到一个屋檐下,以后他还有好日子过?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风凄凄残阳如血,前途一片黯淡无光。
「佟笨蛋,让让,让让,别挡路。」
童谦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在侈骞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少年推到了一边。
「小钱鬼,这是我的家。。。。。。」
「佟笨蛋,现在老。。。。。。咳咳,现在也是我的家了。」见伺书就在一边,童谦硬生生把「老子」这个自称咽回了肚子里。
「什么你的家,是我的家,你不过是租住。」佟骞气急败坏,突然灵机一动,想出对付小钱鬼的招来,「租金拿来,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童谦嘴一瘪,呶呶他手中的汗巾借据,道:「这个。。。。。。就是租金。」
佟骞手一松,汗巾借据飘到了地上,看着童谦仿佛占了大便宜般的得意表情,他几乎冲动得想狠狠踩上几脚。
不论佟骞答应不答应,童谦的入住显然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于是,在伺书的指挥下,童谦顺利搬进了伺墨隔壁的房间,皆大欢喜。伺书终于保住了这几十文钱,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间空房,而且童谦的个性与佟骞正好相反,有个小钱鬼在,也能抑制住佟骞花钱大手大脚的行为,她非常满意。
童谦更加欢喜,他原来租住的屋子,不仅又破又小,而且冬不挡风,夏不挡雨,还一天要付一文钱,他在小饭馆里当伙计,每天也只挣三文钱。而现在,看看,高梁大屋,雕花阁楼,只凭这张借据,他可以住整整一年,而且,每天帮伺书打扫一间屋子,他反而可以得到一文钱,有吃有住有得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划算的。一想到这里,童谦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缝里面金光闪耀。
第二天,伺墨就搬了出去,对于他要学武的事情,伺书非常赞成,瞥着佟骞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如学武,好歹还有把子力气。佟骞听了只能苦笑。
到临送伺墨出门的时候,她一手拧着他的耳朵道:「你听好了,要学武就不要怕吃苦,给姊学出点出息来,到时候要是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
伺墨哎哟哟的呼痛,连声道:「姊,我知道了,你放手,痛啊。。。。。。」
伺书手一松,伺墨连滚带爬,飞也似地跑了。
「死小子,记得常回来看看姊。」伺书站在门口直跺脚,望着伺墨飞奔的背影,她眼圈一红。
「知道了,姊,你就放心吧。」伺墨的声音遥遥传来,眨眼就跑没了影。
佟骞坐在书房里,随手拿过米芾《参政帖》的拓本,看了一会儿,只觉笔笔精妙,大显书家笔势,他一时手痒,高喝一声「伺墨,研墨」,等他把纸铺开,拿着笔要蘸墨的时候,才发觉伺墨昨天已经走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倒水研墨,等墨化开了,他胸中的那股兴致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拿着毛笔随便写了「通达」二字,自己也觉不得其意,败兴的放下笔,甩甩衣袖,走出了书房。
今天天气极好,春风拂面,温柔无限,被暖风一吹,佟骞又起了闲心,顺着长廊走到后园,阳光下,花木正茂,奼紫嫣红,百花争艳。风中隐隐有歌声传来。
「一个铜钱光呀光闪闪,两个铜钱叮呀叮当响,三个铜钱串呀串一串,四个铜钱。。。。。。」
是那个小钱鬼,佟骞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心里不屑童谦满嘴钱呀钱,可脚下却不听使唤地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青碧的草叶,鲜艳的花朵,纷纷从眼前褪去,池塘边一棵杨柳树下,少年正盘膝坐着,手里捧着一个钱罐,正往里面一个一个地扔铜钱,满树的杨花纷纷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仿佛盖上一层薄薄的雪,为少年平添了一股纯净的气息。
佟骞心里蓦然一动,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这让人感觉美好的一幕,突然觉得少年嗜钱的个性也不再那么令他厌恶,反而。。。。。。变得可爱起来。
「小钱鬼。。。。。。」
童谦被佟骞的喊声惊得跳起来,放在膝上的钱罐啪地一声掉在草地上,里面的铜钱顿时滚出了一大半。
「啊啊啊。。。。。。我的铜钱。。。。。。」
他尖声大叫起来,猫着腰紧跟在满地乱滚的铜钱后面,一个个把铜钱捡回去。佟骞看他这一跑,身上的杨花絮都洒落到地上,还被草根连绊了两个跟头,弄得身上都是草叶,连头发也乱了,一时间狼狈无比,像只小脏猫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童谦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顾不得理睬他,抱着钱罐赶紧数起来。
「一二三四五。。。。。。二百零一。。。。。。二百零二。。。。。。啊啊啊,还少五个铜钱。。。。。。」他又趴在草地上,扒开一根草一根草地找过去。
佟骞好笑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道:「不就是五文钱吗?找不到就找不到。。。。。。啊!」
话没有说完,他就让童谦用力踩了一脚,不由发出一声痛呼,抱着自己的脚团团转。
「小钱鬼,你怎么这么凶悍?」
「都是你害的,佟笨蛋。。。。。。」童谦抬起头来,竟然已是眼泪汪汪,整个眼圈都红得像兔子一样,泪珠儿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是已经显得万分可怜与伤心。
「别、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被童谦的泪眼一瞪,佟骞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头一疼,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欺负我,我数钱数得好好的,你干嘛吓唬我,少了五个铜钱,你知不知道我干一天活才挣三个铜钱,你赔我赔我赔我。。。。。。」
「行,我赔,只要你别哭,我赔还不成。。。。。。」佟骞见童谦一边嚷嚷,眼泪也越聚越多,他赶紧点头答应。
童谦吸了吸鼻子,眼里仍含着泪,可眼神却将佟骞从头到脚扫过去,然后嘴一瘪,道:「骗人,伺书姊姊说了,不会再给你半个子,你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