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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坐在马老爷子右边,左边坐着两个男人。穿一身黑衣的那位是老熟人了。
洪兴胜。
并不意外在这儿见到他。邵子安原本是要和他合作的,计划他应该是知道一些的,来这儿使绊子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身边的老头是马老爷子的故交,和马老爷子有些渊源,应该是洪兴胜的举荐人。
马老爷子对面,背对着我们坐的人,看身形是许坚。
五个人围成一圈,都不作声。四个男人只看着那女人泡茶,个个凝神秉息,好似全入了茶道。
黑社会谈生意还讲这破情调。
我冷笑出声,迈不上前。
马老爷子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洪兴胜也抬头,许坚只转了转头,看我一眼便回头。
白衣女人不看我,只专心致志泡她的茶。
沈默。马老爷子朝我笑笑。
怕有十几年没见了。你倒还是老样子,不见老。
说笑了。不老不就成妖怪了。我皮笑肉不笑。
只怕当真要成妖了呢。他突然低低一句。
我就当没听见,径自走上前,坐到许坚身边。
邵子安没我那么不客气,上前便是笑。他倒没那么不要脸凑上去,只是笑的得体的很,带几份尊敬几份仰慕却又略显张扬和自得。分寸拿捏很是微妙,却又显得自然而然,流畅舒服。
久仰马老爷子大名,鄙人邵子安。他不卑不亢,不轻不重的自我介绍。
那情形,就仿佛他去面试大公司CEO。极好的自我表现力。
年轻有为,果然一表人才。子安啊,坐,坐。马老爷子很给他面子,扬扬手招呼他坐对面。
邵子安这才坐下。
我忍不住想笑。
看姓马的那副装模作样,我真是想大笑三声。
人人都尊他一声马老爷子,可实在了说,他也不过是个四十出头而已。这人,年纪不大,脾气太老。就喜欢拿架子充老大,越叫越老。
我刚见他那会,他让人叫他马先生,马老爷,马爷。现在,叫马老爷子。
四十来岁的人,又因为保养得当,更是显的年轻。人人一口一个老爷子喊他,我是越看越想笑。
别人穿的时尚,他是越穿越古,扎丝马褂,翡翠班指,玛瑙嘴硫璃肚的水烟壶。整个古代人穿越到现代来了。
好在他这臭讲究只是在生活上,这人生意上作风却很前卫大胆,敢想敢做,魄力非凡。
反正也只是和他做生意,不是和他过日子,总算还能忍受。
38
初次来访,也不知道老爷子喜欢什么,真是冒昧了。邵子安缓缓站起身,从跟着我们一起来的仆从手里接过一个木盒。
这木盒邵子安带来时我就好奇过。只是想也知道是给姓马的准备的礼物。
邵子安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盆兰花。
把兰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马老爷子没动,只是眼稍挑了挑。旁边的仆从便接了过去,再端给他。
拿到手里粗略看了看。
粉荷苞。他转转花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气味很正。子安你破费了。
老爷子看的上眼就好。邵子安不动声色,只那嘴角,稍微挑了一挑。
我扁扁嘴。这邵子安,心思果然玲珑,打听姓马的喜欢雅物。
不过,还是差了点。兰花虽好,终究只是看看而已。虽然绍兰极副雅趣文意,但植物这中东西对姓马的来讲,危险更比雅趣好。他其实应该找些危险怪异的植物讨好姓马的更好。
不过,就我来说,邵兰就已经很好了。那种怪怪的植物,我很是不喜欢。
马有为。把桌上的家伙换换,不配。我用手指敲敲桌子,上好的古旧黄花梨,咯咯的脆响。
多年未听人直呼他的名讳,姓马的先是脸色难看了一下,然后眉头微一皱,瞪我一眼。
看什么看呀,马有为就是马有为。名字是难听了些,但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面无惧色的瞪了回去。
轻叹口气,他用手敲了敲桌子,身边的白衣女子动作极快,将茶具收拾一番,交给仆从。
也就你敢。他拿起手边的水烟壶,咕噜咕噜吸了几口。
怕你得意过头,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我不以为然的笑笑,好心情的翘起脚。
这人我说了,个性很怪。不鸟他他反而看你顺眼。他惯拿架子,偶尔吃点鳖,也是种乐趣。
这儿的仆从都是些心思玲珑的人物,只他敲敲桌子,便明白他的意思。
新端上的茶具并不新,还有些旧了。
这是马有为极喜爱的自用茶具,由于经常使用,浅点的花纹都已经有些模糊起来。
沈默,让我换器具,理由总得给一个吧。他放下水烟壶,眯着眼看着我。脸虽尚且和气,但眼里的精光还是很摄人。
我不怕他,这小矮子,站着坐着我都仰视他。
你猜。我斜着眼笑着看他。
他也看我。
垂眉沉思了会。
见他不回答,我笑的更是得意。
早十几年前就说你不过是假道学。我取笑道。
应该是茶。只是闻不大真切。他撩起眼皮,缓缓的说。
也就这点本事。我不为所动,摆摆手。
有桂香的茶不多。好茶更少。他翻翻眼皮,继续说。
有点意思起来了。我轻拍拍手。
这香实在淡了些。只怕算不得好茶。不过,谅你沈默不敢拿些平常货来糊弄我。淡而幽长,似桂若兰。实在是淡了些,虽然幽长,却实在没太多印象。这茶该是稀罕。
拿来。他眉一皱,直接把手伸到我鼻子低下。
我就知道这家伙物欲太强,越是求不得的越要求。
东西虽是好东西,但终究是钱可买到的。送礼也要送到他心槛上,这却不大是钱的问题了,撩起他的兴趣才是最要紧的。
好东西不必多,撩了兴致,玩的高兴就好。
我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拿在手里还不急着给他。
邵子安很是讲究的用上好雕花木盒装兰,这自然是迎合了马有为的臭讲究。但有时候大俗既大雅。
拿来吧你。他却等不及,也顾不得什么老爷子作风,微一起身,抄手抢走那油包。
东西一到手上,他并不急着拆,只拿在手里掂了掂。
二两。不够泡几回。他撇撇嘴。
得了吧,你还想泡他一浴缸洗澡用啊。
且试过十五年的普耳,觉得还不如喝着有趣。他笑着说,一脸的得意。
臭得意劲。折腾吧,还真拿茶水当洗澡水了。
好呢。这一年就够你洗一次澡。我嘲讽他。
把包拿到鼻子下细闻了闻。
嗯。他皱皱眉。
闻着像是大红袍。他说。
一半。我淡淡的说。
他又闻了闻。
香比大红袍雅。他皱着眉说。
沈默你蒙我呢。他瞪我一眼,轻手轻脚拆了油纸包。
油纸包了三层,防潮防霉防虫。仔细拆了,露出里面红黑发亮的茶叶。
饶是拆了外包装,那茶香也只比刚才浓了些许,仍是淡而幽长。
可不就是大红袍。还说一半。他将油纸包拿起来又细细看了看。
说你假道学吧,你还不承认。大红袍满世界海了去了。拿来泡澡够你洗一辈子,可这茶,你一年就只能洗一次。我懒洋洋说。
他低眉沉思了片刻。
难道说。。。。。。半晌,他小心翼翼开口。
怎么说?这下轮到我得意了。
是那个??他眼睛开始发亮。
我含笑不语。
他嘴角开始漾笑。轻轻放下油包,伸手啪啪两声脆响。
去取上好的水来。他郎声喝道。
仆从立刻跑去取水。
可是那三株母树上摘下来的?他兴奋异常的问。
我含笑点头。
稀罕,果然稀罕。他搓搓手。
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一年只一公斤的产量,极为稀罕的茶。
三株千年古茶,几经风雨,仍茶香悠然深远。
只那山那水那树,方能得此一公斤的茶。
使用现代无性繁殖技术,大红袍已经在武夷山比比皆是,满山飘香。但只这一公斤,方才是最为正宗的大红袍。这茶香茶色茶味,方仍是千年前那股味那道色那缕香。
用橡木桶装的上等好水立刻被抬了上来。
什么水?我责问道。
对付这臭讲究的最好方法是比他还讲究,多刁难他几下,他才方能服。
虎咆水。他拍拍木桶。
今天刚空运来的。带些许得意,他又添一句。
探花而已,尚可。我有些勉为其难的说。
别太苛求。这水富含氭,对身体好。马有为好脾气的说。
从仆从手里接过白手巾拭拭手,他舒展舒展手指。
将清澈透亮的上等好水在玻璃壶里倒了八分满,搁到电炉上。
水不多,炉火又旺。没一会,水就开始冒泡。
七个人围着桌子,除了我和马有为扯着些怎么看都无理取闹,有钱瞎折腾的臭讲究,其余人愣是不插一句话。
说话是没说,可那些动作表情,可蔚千姿百态。
许强最给面子,听的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谁说他就看谁,好似一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真假不知,但看着舒服。
邵子安就没那么耐心,但涵养尚好。安安静静听着,不插嘴,但看他样也知道没用心听。也就我显摆那茶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算什么呢,他不是也有瞒着我的事,我又岂可能把什么都告诉他知道。讨马有为的开心,凭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德性,哪里够。
白衣女子和那老先生两人是熟悉马有为的臭脾气的了,知道他讲究多,越讲究他越来劲。一派见怪不怪的稳重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