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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因为林伯说过现在的情形,说是反而昏睡著才对他的情形有好处,醒著其实不算是什麽好事。
杨子把水碗放下,问:〃三哥,那碧居圣手是什麽人?医术很厉害麽?〃
男子摇头:〃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江湖上关於这人的消息也不多,不过也是自然的,大凡有点本事的人,也就会有些怪脾气。这人号称医术通神,那脾气当然就更大些了。我只知道大哥是认识这人的,但是如何认识的,我可也不清楚。好了,你现在也不用想这麽多,等他来了,你有什麽想问,只管问碧居圣手本人好了。〃
杨子想了想,笑笑说:〃是。〃
男子端过粥碗:〃你自己也两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宽了心,也把肚子填填吧。〃
杨子摸摸肚皮,把粥接了过来:〃奇怪,我竟然没觉得饿呢。〃
吃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男子奇怪的问:〃不好吃?〃
杨子吐舌头:〃不。。。。。。不是的。。。。。。〃
天哪,吃过老板煮的粥,再吃这种吃食,叫人直想去撞墙自尽了才好!
凡尘41
且不说杨子能不能吃下他认为是猪食的一日三餐,在他抱怨这些饭食难以下咽的时候,似乎全忘记了他是从小吃这些猪食长大的,而且在这一次逃家之前,他还都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日的傍晚,碧居圣手,那位名气只在有限范围内叫得响的神医,终於到了。
江湖上一般的人,或许根本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号。
加杨子也只是隐约的听见过一次。而且在当时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碧居圣手,竟然如此年少英俊。
在他印象中,神医嘛,都应该胡子一把又长又白,说话前先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一句三顿,而且总得自称为老夫才合适。
大多的人也总会更信任有年纪前辈。大夫要找老大夫,算命也要找老道士。就连家里死了人要做超度,那也得找老和尚。
〃这个。。。。。。神医。。。。。。〃杨子觉得这话有点叫不出口。
那一身蓝布衣裳的碧居圣手也并不介意他的古怪,笑容里带著淡淡的倦意和儒雅:〃六公子不必客气,我随家师姓盛,单名一个心字。你我年纪相若,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身後林家三公子说:〃岂敢岂敢。虽然盛公子与我家小六年纪相仿,不过小六顽劣不堪,一事无成,哪能与盛公子你相提交论。〃
盛心莞尔一笑:〃三公子太客气了。请问,伤者在什麽地方?〃
〃在後楼上,盛公子这边请。〃
杨子追在盛心後在上楼梯,忍不住说:〃盛公子,请你多费心,务必将他治好。。。。。。唉, 这说起来都是我鲁莽惹祸。〃
盛心说:〃六公子请放宽心,贵仆来相请的时候,我已经问了一下详情。林家的灵药是不少的,想必这人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是,我家林伯也是这麽说。不过,他总是在昏睡之中,而且皮肉烫坏了这麽一大片,肯定也疼。。。。。。〃
盛心安慰的说:〃疼是一定的,等我看过了伤者再说。〃
守在门口的小仆躬身推开了门,盛心迈步进了房中。
房里陈设简单,林家大公子先前想教训弟弟,将房中一应家具都撤掉移走,屋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一床,一桌,一几。
房间的窗子都闭的紧紧的,床帐低垂,屋里弥漫著一股浓重刺鼻的药气。
盛心走到床前,杨子先赶过来,把帐子掀起。
盛心低下头去,先看看伤者的脸色。
盛心半天没有动,杨子心里发虚,颤颤的问:〃这个,盛公子,怎麽,怎麽样?〃
盛心忽然伸出手去,却在靠近那人脸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这个。。。。。。他的伤要紧吗?〃
盛心摇了摇头。
杨子心里就更虚了。
这个摇头是说要紧,还是说不要紧?是有危险,还是没危险?
杨子正想再问:〃盛。。。。。。〃
〃你先出去。〃
〃啊?〃
盛心回过头来,脸上那种让人舒服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了,有一种茫然的无措,又重复了一遍:〃你先出去。〃
林三公子拉了杨子一把:〃想必盛公子自有道理,我们先出去吧。〃
杨子有些被动的向门口挪动脚步,还有些不大放心的回过头来看。
盛心站在床前,被烛光拉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
一瞬间杨子觉得这个鼎鼎大名的神医,其实只象个无助的孩子。
门轻轻的在身後合扰,盛心全身的力气好象都被抽空了,腿一软,跪在了床前。
床上躺的那人大概又被疼痛侵袭,眉头皱了起来。
盛心痴痴的伸出手,拭去他鬓边和额角的冷汗。
盛宁。。。。。。
曾经想过多少次,他现在会身处何处,他有没有因为成长而变了模样。。。。。。他在做什麽事,他快乐吗?他是不是平安?他。。。。。。
还会不会再有重见的一天?
可是,却在完全料不到的时刻,在这样的情形下猝然相逢。
他把额头靠在盛宁的胸口,听著那缓慢的心跳。
是了!盛宁身上有伤!
盛心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几乎忘了他是来做什麽的!
盛宁就是那个奄奄垂危的伤者,而他是被请来诊疗病患的郎中!
盛心定一定神,将盛宁的手腕摆正,两个指头按了上去。
过了半晌,又换了一只手。
两只手都诊过後,盛心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一个纸包,倒出里面的粉末儿在茶杯之中,冲进白水,轻轻抬起盛宁的头,将药水给他喂了进去。
盛宁嘴唇干干的,已经脱了一层皮。盛宁按著他的胸口,可以感觉到药水已经完全被咽下去了。
盛宁的脸色惨白,脸颊已经凹下去了。
盛心拿出针盒,把银针一一排开,然後掀开盛宁身上盖的薄被。盛宁身上穿著本白布的内衫,已经被冷汗浸侵,摸起来又潮又软。
〃这算。。。。。。〃盛心的抱怨说了一半,又闭上了嘴。
他脸上的神情阴郁,但是手上动作却轻柔,把盛宁身上的内衫慢慢的剥开褪下来,露出清瘦的身体。
盛心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拈起一根银针,抬起盛宁的手臂,稳而轻快的刺了下去。
一连刺了七处|穴道,盛心才松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数著时候,再将银针一一的取下来。
盛宁的眉宇轻轻舒展开来,似乎痛楚缓解很多。
盛心额上也隐隐见汗,伸手抹了一把。
他坐在床边,忽然轻轻喊了两声:〃师兄,师兄?〃
盛宁安静的躺著,薄被只盖到腰间,一动也不动。
盛心慢慢的伸过手,把那薄被向下拉。
盛宁腰部下面是赤裸的,什麽也没没有穿。
烫的令人惨不忍睹的皮肤上涂著一层药膏,那刺鼻的药气便是由此而来。
天气炎热,伤处也的确不能包起来。只是。。。。。。
盛心觉得心中有百般滋味,喉头一阵阵的发苦。
他站起来,看著墙边的木盆里里有大半盆清水。他取了一条雪白的布巾沾湿,慢慢的,把盛宁身上涂的那药膏一点点的擦下来,然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用指尖挑了里面的药膏,替他一点点的涂抹在伤处。
凡尘42
盛心的药,自然不是别的药可以相比的。
沾著药膏的伤处,因为那清凉的感觉而舒缓下来,本来被烫掉了一层皮而暴露出来的鲜红嫩肉,似乎颜色也渐淡了许多。
盛心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後,摇晃的烛光映照中,似乎有一滴水,滴在了盛宁的伤处。
水珠里带的盐份,令伤口仿佛被针刺了一样,可以清楚的看到盛宁的肌肤哆嗦了一下。
盛心猛的抬起头来,心中一紧。
果然,盛宁的睫毛颤动著,睁开了眼睛。
盛心觉得那一瞬间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包括时间。
包括自己的心跳。
盛宁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盛心觉得头顶上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利斧,正迅疾的落下来。
落下来。。。。。。
把自己劈开,砍碎。。。。。。
让自己不要被他看到,就好了。。。。。。
盛宁看了好一会儿,终於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
他嘴唇微微一动,声音低不可闻:〃盛心?〃
盛心嘴唇发抖,连一个清晰的字节也说不出来。
盛宁放在床边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握住什麽,但是他没力气抬起手来。那些安神镇痛的药物麻痹了他的身体,耗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盛心的手指和盛宁的指尖,隔著不到三寸远的距离。
但是这短短的距离,对两个人来说,都漫长遥远,绝望的仿佛一道天堑。
盛心鼓起勇气说:〃师兄。。。。。。是我。〃
盛宁看著盛心的面孔。
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易冲动的莽撞少年了。
盛心他。。。。。。现在是个沈稳而儒雅的男子。
盛宁还记得盛世尘带他回来时候的情形,盛心一身上下全是泥污,当然,盛世尘是不会靠近他的。盛宁把他带到浴房里,一点点把他全身都洗净,拿皂膏替他洗头发,用柔软的棉布包住手指,替他掏耳朵。一切完成之後,替他修理鬓边的头发,梳头,扎起小辫子,剪掉过长的的指甲,替他脚上打起的水泡涂药。。。。。。然後把他带出去见人。
焕然一新的孩子,仿佛年画上的金童,只是有些瘦,脸色不太好。
盛宁给他煮了一大锅柔软浓香的米粥,里面放了一切小孩子喜欢的果子。
初到盛家庄的孩子惊魂未定,晚上总是做噩梦,因此会控制不住身体的生理本能。
盛宁把他的床单褥子换下来,背著人去洗。盛心脸红红的在一边,替他舀水。
然後把洗掉了罪证的床单晾在自己的院子里。
盛心会心虚的守在门口,怕有人会进来,然後会疑问为什麽要洗床单。
然後,就会知道他尿床。
但是,没被发现过,一次也没有。
直到後来他不再做噩梦,不再失控。
盛宁後来也就不必再帮他洗床单。
然後,大家都长大了,盛心学了医术,仍然和盛宁最亲近。其他人对他来说都多少有些隔膜,包括只可无观的,如遗珠谪仙一样的师傅盛世尘。
盛宁疲倦的闭上了眼。
长著圆圆脸庞大大眼睛的盛心,初习医术尝草药,被苦的皱起一张脸的模样。。。。。。
黑暗中听到啜泣声。
盛心在哭。
为什麽呢。。。。。。
慌乱的恳求,无奈的挣扎著。。。。。。
那时候被侵犯的人是自己,但是盛心却一直在哭。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盛心慢慢的跪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