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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好笑,出生至今二十二年余,和友人同床也顶多一个月的时间……可正是这样短暂的时间,让他轻易地由适应到眷恋、甚至是沉溺而不可自拔。他总在夜里惦着煜的温暖、煜的怀抱,而在秋意侵身的寒凉中、满心凄清之时,身子却迥异地勾起了阵阵热度。
这样陌生的感受对白冽予来说自是十分新奇的。只是相思之情终究太过难耐,让他没了细细品味的闲情逸致,只盼着能尽早完成任务、回到远安“家”中同友人相会。
而今,“名册”上已确认的重要残党都已除尽,他进入天方后的第一个任务也终于得以暂时告个段落!!余下的人不是有待确认便是行踪不明,在结果出来前自然是不需要他费事的。今晚好好休息一番后,明天就能动身了。
回到客栈、同伙计打了个招呼后,白冽予提步上楼正待进房,便因察觉到房内本不该存在的气息而微微一怔……万千思绪杂然上涌,而终是暗暗叹息着入了房中。
“你不是该留在远安掌控全局吗,关阳?”
于关上房门的同时淡淡传音道,青年望向一身黑衣静立桌旁的下属,神色瞬间由李列的漠冷恢复成白冽予的淡然静稳。
房内,早已见惯如此变化的关阳虽仍为主子的丰采气度所慑,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道:“鱼儿已上钩,约了今晚在城中的白桦分舵商谈。”
“哦?他何时与白桦联络的?”
“就在您启程后不久,透过层层关系才隐讳地递了消息过来。由于天帝让他前来验收您的‘成果’,所以便约在此地见面详谈,也好避过天方耳目。”
顿了顿,“属下已安排好细节,二爷只需演一回‘垂帘听政’便可。”
“……你是要我以白桦二当家的身分前去?”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李列”已加入天方,自然没可能再以保镳的身分参与密谈。白冽予要想正大光明的“旁听”,自得用上他虚构出来的、那个白桦二当家“明琅”的身份了。
关阳未曾请示便安排好一切,显然是料定了他必会同意……这种事虽不是第一次发生,可瞧着下属一派从容自若的模样,却仍不禁令青年暗感无奈。
似乎是察觉了主子的心思,关阳唇畔笑意不减,眸光却已微微转沉。
“说实在,属下本还担心今晚等不到人呢。”
“何出此言?”
“同‘挚友’一别月余,满心惦念之下,没准什么也不顾就纵马连夜兼程赶回远安了——您说是吧?”
最后的一问满载揶揄调侃,凝视着主子的双眸却深峻异常。如此模样让本欲出言冷斥的白冽予瞧得一怔,可还没来得及细思,惊觉自身反常的关阳便匆匆敛了心绪、移开了原先胶着的视线。
“请您马上准备吧。属下已在分舵备好衣物菜肴,就等您前去了。”
“……我明白了。”
虽觉下属有些反常,可对方不愿多谈,他自也不好勉强……有些忧心地望了关阳一眼后,青年套上夜行衣,于下属的陪同下穿窗而出、朝白桦位于城中的据点行去。
* * * *
用完晚膳不久,便传来了琰容到达的通报。略作易容并以锦袍、披风遮掩身型后,白冽予于小厅内的隔间歇坐,依照关阳的安排放下布幔准备开始“垂帘听政”。
但听两道足音由远而近,正是前往相迎的关阳和作为目标的琰容。不到片刻,二人已然先后入了厅中。
“二爷。”
既然安排了这一出,戏自也得做足了。关阳极为恭敬地朝帘后青年一个行礼罢,才招呼着琰容人了座。
此刻的琰容依旧戴着面具,也不客套、开口便直指此行的目的:
“在下此来所为,阳三爷想必已略知一二。”
他音声虽颇为年轻,可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紧张的情绪。
但关阳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极其从容地沏起了茶--沸水虽早已备好,可一番手续下来,却也足过了小半刻时间。直到斟满了两杯茶、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隐带上几分焦躁后,他才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开了口:
“请用茶。”
“多谢阳三爷好意,但……”
“兄台既主动来此,多少也该展现些诚意不是?”
语调虽十分客气,却显得不容拒绝。深眸直对向来客面具后的双眼,平静但确实地流露着坚持。
知道对方的“展现诚意”所指为何,那强硬的态度让琰容双拳微紧,却终在半晌犹疑后、一个抬手取下了面具。
一张略带青涩的少年脸庞展露于外。即便早已听闻,那张与主子有几分肖似的脸孔仍教关阳瞧得一怔--但他毕竟是城府极深的人,随即稳了心绪,笑道:
“没想到琰容兄弟这么年轻……如此年纪就成为天帝的得力助手,日后成就想必不容忽视。”
“……阳三爷既然知道我在天帝身边的地位,便该清楚你我双方若合作,对白桦绝对是有利无弊。”
“或许真是如此。”
见琰容已有些沉不住气,关阳笑意微敛、眸光一沉:“可在此之前,也得先把事情交待清楚不是?”
“什么意思?”
“一个得力助手突然心血来潮地想扳倒自己的主子--这种事可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教人怎么不疑心是个圈套?就算是假作忠诚实则包藏祸心已久,也得有个证明吧?”
“如何证明?难道要我直接取天帝的人头来?若能这么做,我又何必找上白桦?”
给那连番刁难挑起了怒气,琰容语带讥诮出言反问,一双眸子更是透着怒火,似乎下一刻便要拍桌而起不欢而散。
--可正对着的关阳却只是从容依旧地啜了口茶。
“琰容兄弟忒也急躁了些……取天帝人头什么的,自然是不会要你去做的。但你既主动要求合作,总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会想扳倒天帝吧?]
“报仇。”
“谁的仇?”
“……青龙。”
“原来如此……想不到小兄弟竟也是‘青龙余党’的一员。”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算是够了--但是,我又为什么要和你合作呢?”
“这……”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少年微微一怔:“天帝早就有意侵吞白桦,阳三爷不会不知吧?”
“我知道。”
“既是如此,为何--”
“要想保得白桦平安,和合作与否本是两回事……咱们不会坐以待毙,也有相当的武力和手段应对。在此情况下,我看不出彼此合作的必要。”
“……据说阳三爷是个商人。既然是商人,自会希望能在损失最少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利益不是?”
“不错--你倒是有些开窍了。”
“作为天帝的心腹,若有我提供的消息,白桦便能省去许多无谓的损失,从容安排反制的计画。”
“可问题就在于天帝是否如你所言的那般信任、看重你了。”
顿了顿,关阳双眸微眯,在少年反问前先一步开了口:
“恕我直言--若天帝真有那般信任你,就应该会告诉你诛杀青龙的计划。可眼下青龙已死,你又说了是要为青龙‘报仇’,显然是不清楚天帝的计划,自也称不上心腹,不是吗?”
这番话显然正中琰容痛处。他神色一变双唇微张似想解释什么,却终只是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方道:
“……在青龙死前,我确实还称不上天帝的心腹--可现在不同了。”
“喔?怎么说?”
“眼下青龙已除,天方内除天帝外权力最大的便非朱雀莫属了。他不但是头号杀手,更一手掌控了大半内务……天帝好不容易才除了青龙,自然不可能放任朱雀继续坐大。”
“可就我所知,朱雀对天帝极为忠心,并无反叛之意。”
“他无意反叛,天帝却没可能不猜疑--当初青龙也不过是名气盛了些,还不是给天帝逼得非结党自保不可?”
话语至末已然带上了几分愤恨,却反倒显得情真意切起来。
可听着的关阳却只是静静啜了口茶,直至见他心绪稍平后才缓缓道:
“那么,如果我希望你‘加快’天帝的猜疑呢?”
“你是说……离间朱雀和天帝?”
“也可以这么说。但关键还在于你能否完全取而代之,真正成为天帝的心腹股肱。”
“如果我有能力做到,这趟合作就能成立?”
“不错。”
“……我会想办法证明这一点。届时,还请阳三爷别忘了今日的承诺。”
“自然。”
“还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白桦’是否还有能力影响归云鞭李列。”
“冲着沧大爷的名头,还算有些能耐吧。”
“如果把‘李列亲手除去天帝’作为合作的条件呢?”
“如果你我双方真有合作的价值,阳某不会让他成为问题。”
“我明白了。”
见所求多少有了保证,少年起身重新戴回了面具:“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告辞。”
言罢,琰容一个拱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小厅。
耳听那足音渐远,直至再无声息后,关阳才若有所思地启唇道:
“乍看有几分相像,性子却大大不同……尤其开口之后,那种肖似的感觉便淡去不少,看来青龙终究没能达成他的‘野心’呐。”
声音虽低若自语,却已足让布幔后的青年听得清晰……知道他是说给自己听的,白冽予微微苦笑了下,撩开布幔出了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