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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之中,能寻著一丝平和梵音,已然得道。
就在这平静的瞬间,和尚却又仓促而起,飞了数步倾身前走,急得身後那群
人忙要去追。缕金丝串串纵横成格的衣袖晃著摆著,随著身形偏侧理出线条轮廓,
随著烈风一拉平整如翼,和尚这般任意纵横,就连天上飞鹰也敌他不过,这一群
体虚力弱的阉人又哪里能挡?
只见他们或是追著,或是喘著,配以亭楼外声声国事危急,求见圣上之语,
就更显得四面楚歌,万军压迫,这辈子满腔的狼狈,也实非是一情一状可述的。
可幸的是,或是不知是褔是祸的是,就在这一刹那间,和尚却收起了他的羽翼,
茫然立在廊道亭心间。
「爷、爷、爷……」阉人们紧追而至,虽还能喘出满口乱音,可终归不成话
来。
和尚便也是无心细听,只见他看向那庭园内那花那木,那跪倒满园的臣下勇
将,他这般一看,头儿一偏,似有是万般不解之谜,正待高人指点。於是他回头
看向那群虾成一团的卑微人们,开口却问:「皇上的小书房现在哪里?」
「嗯?皇上的小书房一直设在湖心亭那头。」其中一个抬头,似是这是多麽
古怪的问题。可他见和尚脸面,旋即就想起这不过是个外客,就是不知道也不是
什麽新奇事儿。
於是他头一摆一摇,始终也弃不了那股满是教训味儿的酸臭:「爷你要见皇
上,由我们领著不就好了吗?何必弄得现在这般腾折的呢?」
这阉人正要续说,臣下中已有些人大胆的抬起头来,和尚甩袖一偏,站在暗
处却只看得他精厉的目光徐徐射来。阉人吐一吐舌,掩起袖来就跟在他身後跑,
一时满场清了,又复返回当初的死寂。
看著这偶然的小插曲间场而过,为首的那一个臣子强打精神又领头的喊:「
国事为重,社稷为要!国难当前,皇上当以圣明之心接见臣等!请皇上——」
其之七黄雀螳螂蝉(下)
那一声声掩在重帐外,和尚随之又拨开一重,似乎是顺著水流形势的前划,
又在重重流白中永无止尽。他感到累了,却又不舍,身旁人不知从何时起经已远
去,只剩他在丝丝缕缕的追忆中没法停顿。
和尚唉一口气,又揭开了那薄薄的一重。
小书房设在湖心亭中,虽说是亭楼,可依著帝皇规格来建自然是不同一般。
为怕叛逆行刺,又把那本应通空的四围用美木间起来,一重重的为楼外盖满了雕
饰满好花好鸟的板,从外而看却反似是民间的高塔,又或是传说中囚禁凤凰的巨
笼。
自湖心亭以外,汪汪的都是清透碧色的水,除了小舟,就只有一道细长的狭
道可往。这狭道也不似一般小桥模样,每过两尺即竖起两根相对而立象牙柱,中
间横一条细轴,随之就挂上一道白纱帘。尔後环著象牙柱外侧贴一围锦缎。教小
桥里里外外,都教一重锦色密封,使得外间是粉琢的花色,里面是金綉的枝叶,
凉著那一片白茫,便己是此生此世。
和尚从中走著,只觉帐内囚满了胸中溢出的黯淡、闷气,越发的使人走不完。
罢了,罢了,不如归去。
隐隐的自心头吐露一声,随著拂起的微风,却又没了。和尚紧紧手上的素白,
似乎那是天赐的白绫,下一刻他还要跪下来满口皇恩浩荡。近了,却又欲远,和
尚一边计算著自己的心事,一边又把步一踏——「唉呀!……」
圆圆的,滚滚的一哄而出,滑溜滑溜的随著石板精溜的走。和尚忙顾著追,
不意投进了那最後的一重,风一刮,那抹碧色就吹入内室之中。碰碰,撞响了胸
口间的馀音。
当当,彷如银铃嘲笑,笑著,这麽一个痴心不死的木头人。和尚的手指碰到
椅角的僵硬,刹那间却倍感亲切,崚崚角角被流水般轻柔磨得圆滑,泛起一点油
光,不过映著一张傻脸。
这时和尚又笑了,显得那麽一点难堪,以及难以招架。就像许久以前说过的
故事一样,反反覆覆的圈裹著一个套路,却又每次都教人心有馀悸。和尚都清楚,
都明白,这种的光阴煞是难熬,却又最是难以忘怀。就如同掌心中的一抹绿,既
冷而无用,可又不舍得放。
难难难,重重都难,重重都是难。他抬眼,前面就有一张锦帐,就是为让他
看到似的设在龙床那头。绒黑的底里绣上彩金綫,不是飞絮却是锦龙,谁道里面
躺著的是谁?和尚跌坐在八仙椅上,两眼似是沉思,又有迷蒙的霞光流转。
和尚坐在那对头,似是个有閒的人,坐等著锦帐如昙花般重重泡开,等著那
一瓣瓣沾墨的花片儿一环叠一环。只为著那一刹,费煞了平生的心机。呵呵,可
想某君当年,又何嚐不是?
眉眼顺著指头儿的抚顺低弯,尾指勾上了嘴角,滑溜却仍是那麽一抹红。、
爱、恨、嘲,谁是谁非,只差你欢喜著谁。和尚微带醉笑,就等著那万人之上,
平踏满地骷髅而出;就等著那稀世明君,略过满池血色而来。可他等著等著,却
又不免心焦,就像个看杀头的人,等著等著也不免会想抢过刽子手的屠刀一剐,
随而指头一张——嚓!
等不著他刀光一现,那个人却出来了。
「你来了?」
一切晃似理所当然,尚未瞧他一眼,某君触手先把一件细长衣衫拉过,刚挂
到身上,却又被两声咳嗽抖下。一抹随之泻到青石地上,片片清冷映来,却独有
一缕黄金流趟。和尚本是瞧向鞋尖,却又不觉随著急风拂向地面,看到这情景,
也不知道该拿不该拿,只是呆坐当场,四躯八骸似是从没用过著来,一时也不知
该扯动那一根綫。 「哼。」冷哼刮过鼻头高高的浮空,某君徐徐低下身影,用著
尖长的手指收过地上的袍服。和尚茫然看著他的脸面,似有万般相似,却又全然
不同。某君总是高傲自持、神气威风的一个人、一个皇子、一个帝皇;可……
和尚又顺著某君收起的丝缕转动眼珠儿,看著那凉著骨肉的手徐徐撇动,他
上前想看清一点,却不意踏住了那锦袍一角,一扯,就牵动了串著皮肉的疼。某
君两眼缓缓透出一层灰蒙颜色,就在抬头的瞬间显得更不似为人世所有,他手仍
不忙握著衣沿,可话却已随笑顺溜滑出:「他们都跟你说,我等你久了?……」
「这……」和尚一时不知道该作何答应,哑著口,仿似万般都是他的错。於
是就在那双眼睛前亏了心,低了头。
「我模样可是大异於前了?」某君平常的问著,一句一句的仿似在用利刃逗
他。就如同多年前的往常般双双对望,直到某一个不忍别头了,那一位还在閒閒
的笑。只是和尚这回没偏过脸来,只是直直的看著,穿透了就彷佛不在。
「是。」和尚这般答著,又抚手摸著。掌心中彷佛摸著一片险峻山崚,高高
的地方险窄的形成山脊,突然又沉陷下去,形成两潭幽深的沼泽,只剩那偶然发
亮的冰寒一摄,才吐露出那麽一点生机。
冰烫过的温度,土埋过的颜色。和尚空出一手把袍服拾起来,挂得了一边又
掉了另一头。某君却笑著站起,逆著微弱的风摆往另一边去,只剩得和尚张著衣
衫傻傻的追在後头。
「我看你也不似是往时模样了。」某君摆手往後,一偏眼却射向和尚,满有
笑意,满有嘲意,似乎和尚是一个多傻的人。可就在某君抬手要摸的一刻,和尚
却挥起那幅松软的布料,飞去。
「……原来我仍旧可怕。」
某君扇下手来,随之影儿又削薄了一重,又似失落又似狂然,突如其来悠然
而去。他閒閒回步走著,似醉还醒,欲明欲暗,一切顺著暗室的光影起舞回旋,
最终变成昏乱声色。
究竟还是映出黄雀螳螂蝉影。
他半带遮掩,神秘的微笑道:「你猜你今天来,是为什麽著来?」
其之八克克复几时(上)
「是为什麽著来?」和尚笑著和应,可却不能如他一般自如模样,那笑脸一
张,只能僵掉了半分,又强自饰上了半分。
「是呢?是为什麽?」某君竟也像是个不知情的人,晃晃摆著脑袋直往前走,
摇曳摇曳,竟似折柳送别不堪留。
和尚随著他身影走,踏遍了遍地暗色仍不抬头,似乎某君眼内有什麽可怕的
种苗,一经燃点以後自会向四方八面焚烧。和尚斟酌著字句,末了,还是觉得这
麽一句最是相宜:「皇上你唤我来,我这不就来了?」
「哈!」某君缓缓打量著和尚的脸面,也不说什麽话,单单以冷笑一声唤过
千种心情。他随而用力走著,先是紧紧的一尖贴地,後又顺著脚掌形势重重的拉
下一步,每走一次,却又摆著摆著脑袋,似乎就等著某一刻怒目而喝、威风八面
的回头叱视。
可某君并没有。他不过是来回的在室内踏著步,没完没了的一再为自己的设
计反覆心情。然後某君突然一摆手,扬著风就要一拍下去,可不料风势一偏,重
重下垂却始终与和尚的脸面差著几寸。「那,如今又是何人唤你来的?」
和尚抬起眼来,隔著那麽一点距离,却似乎连某君皮肉後的形状都能看见。
他不忍心却又不舍得,这般直直看来,单随著某君的身形翩姿而走,看著对方强
把手抬起,还是傻傻的只懂看。某君眯著眼,皱著眉,大喘一口气,却还是没有
把手拍下。慢慢的,自自然然的,却摸上了和尚的脸面。
「小麻雀,究竟还是看到你了。」
某君这般诉说著,手指亦随著声调起伏而下,贴著和尚的鼻翼旁,又刺上那
不显眼的酒窝,彷佛预示著许多的秘密也只能为他所知道,而正巧地,确实亦有
只有他才能知道的秘密。小麻雀是什麽时候第一次笑的、小麻雀是什麽时候第一
次骑马的,以至於抓宝时的趣事、失去什麽而伤心,某君都全部了然於心。可对
方呢?……
小麻雀终归都只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