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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同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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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已算是万幸了。
  五月初,红缎带着那百名侍卫的家眷跟着迁到了关外——就算不能与司韩他们住在一起,能时时去探望也是好的。其余的月昭人因群龙无首,安居之处又被侵扰,渐渐离开月昭,散入凡尘。
  然而顾明楼的病并没有因此就好转,终日都是呆呆的,不言不语。在顾母的命令下,再没人在他面前说起青罗以及月昭的种种,而他也从未主动提及过,倒好似完全忘了一般。
  顾明祯因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有一夜终于留了封信悄悄出了门去。翌日顾帆发现他的留书,见上面只说有事要办,并未言明要去何方,又是生气不解又是担忧。之后的日子他一面要照顾病重的弟弟,一面要安慰焦虑的母亲,此外还要照看生意,忙得心力交瘁。
  这天顾帆离开店铺回家时,迎面撞见保庆楼的少东家凌汇。因两家既是同行,又有宿怨,所以顾帆与凌家人素无往来。本想装作没有看见,不料凌汇却突然伸手挡住他的去路,调笑着道:“独行寂寞,可要本少爷送二公子回府?”
  顾帆见他言语轻佻,心中虽是厌烦,却还是强笑着敷衍道:“怎敢劳烦凌公子?”说完抱了抱拳,又径自往前走着。
  那凌汇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出十几步外时忽扬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只是义兄弟?我一向欣赏二公子,所以特意提醒你一声,你好自为之罢。”
  顾帆闻言心中“咯噔”一跳,转回头时凌汇已掉头走了。他立在原地呆呆站了一阵,待回过神来时衣衫已经湿透。
  他虽因凌汇的话感到有些不安,回到家后还是同往日一样过去探望顾明楼。跨进门槛后他立即做出个欢喜的神情,朝顾明楼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今天早晨出门时碰见李家的陈伯,说是汝嘉高中状元,不日将去通州赴任。再过一阵他会路过隐州,到时会停留一夜。”
  顾明楼低低“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他转头看向窗外。墙边的那丛杜鹃花已有了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娇嫩的红色在风中细细颤栗——再过几日应该就会开了罢。



  30

  又过了几日,这日清晨顾明楼正坐在床上喝药,忽听见一声门响,转过头去一看,竟是离家多日的大哥顾明祯。瞧他风尘仆仆,头发衣衫犹带露水,明显是刚踏进家门不久。
  “三弟你看我把谁请来了!”顾明祯边走边道,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紧跟其后,一个男子跨进门槛,长发垂肩,俊秀儒雅,一身素色粗布蓝衫裹着停匀的身躯,别有一番清绝飘逸。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模样,一双眸子却是海纳百川,深邃幽远,全无半点少年人的浮躁热切。
  顾明楼盯着那人瞧了片刻,蓦地惊呼一声:“拂尘大师!”
  在他十四岁那年,一名法号拂尘的年轻和尚来顾府化缘时,医治好了他的心疾。七年岁月匆匆而过,忽又见救命恩人站在眼前,不禁有些惊喜。
  可瞅着拂尘的装束,他又忍不住觉得诧异,那时他虽年少,却也看出拂尘乃是颇有修行的高僧,怎么突然间蓄发还俗了?
  这么想着,不觉间脱口问了出来,拂尘听后淡淡一笑,道:“修行既在红尘里,又何必拘泥于一个身份?更何况我从来没想过成仙成佛,之所以修行只为忘却过去,但求宁静无扰,安度此生。”说到尾句,唇角虽是依旧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苦涩无奈,不过旋即便释然了。
  说话间他走到床边坐下,注目看了顾明楼一眼后道:“七年不见,三公子已长大成|人了。”
  顾明楼听了这话甚是别扭,也许拂尘比他年长了十来岁,可七年光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如今看起来两人竟是年纪相仿,此刻听他用着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对自己说这番话,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时顾明祯插言道:“烦劳阁下先为舍弟号脉,顾某出门多日,想先去拜见一下家母,去去就回。”
  拂尘点头目送他出了门,之后便开始为顾明楼号脉,结束后他轻叹一声,起身走到书桌边,开始写药方。顾明楼见他不发一言,猜是无药可治,不知为何,竟然不觉得如何难过。
  写好方子后拂尘走回床边,将药方递给他看。俗话说久病成医,顾明楼多少懂点药理,见上面全是些平心养气的寻常药物,先是一愣,旋即暗忖道:他这张方子大概是叫我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拂尘看出他心中所思,忙解释道:“三公子莫要误解,其实你的病本身并非那么严重,调理一下即可。”见对方面上露出迷惑惊讶之色,又补充道:“不严重并不代表没有性命之忧。所谓心病还需心药治,三公子因心思郁结,才导致旧疾复发,想要痊愈,须得解开心结方可。”
  见顾明楼眼中瞬间波澜起伏,显是诸多挣扎,拂尘柔声道:“三公子可愿将心中难解之事告知于我?兴许我能为你稍解愁烦。”
  顾明楼抬起头,见他青郁郁的眉毛下,一双秀目清若潭水,其中俱是关切之色,不觉心中一动。踌躇半晌,终于道:“我的确有些难解之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夜里醒来,仿佛一脚踏空,陷在一个无底深洞里,一直往下坠落,心里头空荡荡的,不知想要什么,可是总是心痛,难忍的心痛,象是马上要断气一般——又恨不得立即断气……”
  他喘了口气,低下头,伸出手按紧前额,似是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揪出来看个清楚。隔了好一阵,才重新抬头道:“小的时候,我很喜欢一只蝴蝶风筝,可惜一直求之不得。有一天,那只风筝飞走了,我也打算将它忘记。渐渐地,我很少再想到它,我以为自己已经放下,甚至以为也许……”
  拂尘静静接口道:“甚至以为也许已经喜欢上了别的东西,是么?”
  见顾明楼面露惊讶之色,他微微一笑,道:“这是人之常情,稍加推想便知。”又道:“看三公子不似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该不会为了移情觉得困扰罢?”
  顾明楼茫然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那么执着的人。之所以觉得困扰,其实与我最近做的一个梦有关……数月前一夜,我又梦见了那只风筝。在我的梦里,当它飞走时,我依旧觉得很心痛……相反对于另外一件东西,失去后虽是痛心若狂,却从来都没有梦见过——难道说,其实我喜欢的还是那只风筝?”
  拂尘思索了片刻,道:“非也,事实恰恰相反,这正说明你已经放下了那只风筝。”
  这个回答令顾明楼很是惊愕,于是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有话说‘梦是心头想’——难道不是因为思念才梦见么?”
  拂尘道:“那只是常人的误解,我对催眠术稍有涉猎,而催眠与做梦又略有共通之处。在许多时候,梦见的都是你心底最深处、那些已被渐渐遗忘的东西,你梦见了那只风筝,这说明你已经差不多忘记它了。”
  顾明楼大为震动,一时间心头百味交集,竟不知是喜是悲。隔了许久,才喃喃叹道:“原来如此……”
  这时忽又想起一点,于是又问他:“在那个梦里,除了那只风筝,还有只绿蝴蝶。风筝飞走后我正觉得伤心,那只蝴蝶过来停在了我的手心,然后梦就醒了。这可有什么寓意?”
  拂尘沉默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道:“那只蝴蝶也许才是你如今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罢。”
  如今真正想要得到的……绿蝴蝶……顾明楼渐渐白了脸——难道竟是这样?他惶然将脸转向床里,颤抖着手打开那只木盒子,碧玉小人支离破碎地躺在里面,用没有五官的脸木然对着他。他的背后,是窗户外红彤彤的杜鹃花,风吹过的时候,花瓣飘飘洒洒落了一地——娇艳明媚不过是须臾之间。
  顾明祯见过母亲后正欲去顾明楼住处,这时留意到顾帆从月洞门外经过。他忙叫唤了一声,随即疾步走了过去。到了跟前,见顾帆别过脸看着几丈外的葡萄架子,神情甚是冷淡,忍不住道:“我出去那么久,回来你都不高兴么?”
  顾帆面上露出一丝自嘲之色,道:“你想走时便走,想回来时便回来,关我何事?”
  顾明祯这才明白他是气自己不告而别,于是道:“我是为了三弟的病才出去的。”
  顾帆强压着愤懑道:“这样的事难道事先说明,我们会拦着你么?你可知你离开后娘有多担心?你可知我……”他别过脸去,面色略略有些发白。自那日凌汇警告他后他一颗心终日七上八下,不知做了多少关于顾明祯出事的噩梦,眼下这人突然回来,竟似没事人一般,怎不叫他生气?
  顾明祯有些愧疚地看着他,犹豫了一阵才终于告诉了他真相,“其实拂尘只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见的,我出门是想去关外打听一下曲青罗是否还活着。”
  顾帆一惊,脱口道:“你说什么?明明你把他的骨灰……” 
  “那是假的。”顾明祯截断了他的话,又解释道:“那日我的亲信在湖里的确捞到了青罗,不过当时他并没有断气,我便把他交给了曲红缎,是死是活全看他造化。之所以宣称找到了他的尸体,则是为了好对刑部交代。这件案子刑部已经盯了很久,不做个了结不行。至于后来骗三弟,既是为了让他死心,也是为了保密起见……”
  顾帆急切地打断他道:“那么他到底是死是活?”
  顾明祯摇头道:“我不知道。曲红缎大约是恨透了我,根本不肯同我说话。我躲在暗处悄悄打探了几日,曲家的确只有母女二人,周围的居民也都说没见过任何形似青罗的人,依我看是凶多吉少。这事我再继续打听着,你先别告诉三弟,若是他的病真是因青罗而起,只怕无法经历再一次的失望。”
  顾帆“嗯”了一声,之后两人便无法可说,耳边只听见风吹动葡萄藤子的“簌簌”声,间或有鸟儿欢快鸣叫着飞到半空,化作辽阔的紫蓝间小小的黑点,自由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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