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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一天比一天明媚的时候,他意识到,夏天来了,这也意味着自己在少管所已经生活了一年,往事不堪回首,但他还常常想起。他记得自己以前的样子,很惊讶自己真的变了很多,这是好事。
有一件事,他不确定是好是坏。
春节是令学员期盼的,可以与家人团圆了。一年下来,少管所根据学员的表现进行评价,以此来决定是否允许监外放假。表现好的可以放半个月的探亲假,表现不好的只能安排与亲人见见面,向南飞的表现是可以申请减刑的,教员也一直在与他的父亲联系,偶尔联系上,父亲绝口不提儿子的事,仿佛根本不认识向南飞。
这让他很伤心,他对父亲有了些许的怨意。
年底他申请减刑,批下来了,减刑两年。
“减两年呐?不错呀。”沈露文盯着他手里的报告文件。
向南飞感觉沈露文今天难得温柔,心情不错的样子,果然,今天正是沈露文被允许与家人见面的日子。
下午,沈露文在会见室等待,他看起来很高兴,向南飞一时来了兴致,就站在一旁一块儿等。他想看看沈露文与家人见面是怎样一幅景象,而沈露文竟也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门外就有谈话的声音了,脚步声渐渐由远到近,向南飞看见会见室的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同来的教员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
那是一个穿黑色毛衣、黑色裤子的女人,瘦瘦的身体,背对着向南飞关了门,她手里拎了很多东西,与单薄的身体相比很不协调,向南飞看见沈露文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那女人转过身来,脸上有点激动的表情,她在沈露文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最近咋样啊?妈可想你呢。”
“还行吧,您不用惦记了。”
女人轻叹一声,说:“你应该听听人家的话,记着好好改造。”
“我知道。”
母子相见没有令人动情的场面,向南飞在一旁观望却觉得不太对劲儿,他仔细看着那女人,瘦瘦的,头发短短的,身体软软的。女人的样子并不漂亮,干枯的皮肤包住骨头,有一种病态的蜡黄色。向南飞仔细搜索着记忆,他觉得这女人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你惹事儿没有?”女人问他。分明是明知故问嘛。
沈露文瞟了一眼观望的向南飞,轻咳了一声说:“也就有几次小矛盾而已。”
“哎呀,又打人了吧。”女人瞪了他一眼,她当然没有看见角落里的向南飞。
那声带着口音的“哎呀”让向南飞心中一动,他觉得耳熟,可还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沈露文现在的表现令人咋舌,他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这么恭敬过,在妈妈面前,他没说一个脏字,还很关心地问道:“您脸色不太好啊,怎么回事?”
女人的脸色似乎又苍白起来,神情忽然有点恍惚地喃喃道:“没事的……”
“是不是病了,那您得去看病啊!”
女人坚决地摇头:“没有,你也得会照顾自己,知道吗,冷了热了得加减衣服,瞅瞅这些,嗯?这么懒啊,你自己洗衣服不?”
母子见面始终很平静,但向南飞从谈话间听出了爱意,那是一种十分温馨的感觉,他有些嫉妒,沈露文有一个爱他的母亲,母亲有一个爱自己的儿子,多幸福啊!母亲正搂着儿子的肩膀对他说话:“妈这段时间要去老家住些日子,可能不来看你了。”
一个善意的谎言(2)
“为什么?”
女人叹了口气:“别问了,没关系的,妈下个月给你写信。”
“好……”
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会见的结束时间也到了,当教员进来提醒女人该走的时候,向南飞突然回忆起来了,那女人就是七柱桥南路上“小红商店”的店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去问过她关于母亲的下落,她似乎不那么嘻嘻哈哈了,怎么,她竟然是沈露文的母亲?
几乎是同时,女人忽然发现了角落里的向南飞,她怔怔地注视了向南飞一会儿,嘴唇开始苍白地哆嗦起来,她认出了向南飞:“小南!”
“阿姨好。”向南飞怯怯地说了句。女人竟认得自己,这让他有些惊喜。出乎意料,那女人见到儿子没怎么激动,看见向南飞忽然就哭了。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孩子。女人惊讶地问着向南飞:“你干吗了?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向南飞却只是笑。
女人知道向南飞不想再提起以前的种种是非,询问对他来说是种重揭伤疤的残忍,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向南飞很害怕她的眼泪,似乎是自己把她惹成这样。本来还想问问她自己的母亲在哪里,但看到她的眼泪,就不想问了。向南飞觉得她比一年前变了太多,没有那种健康和笑容了,变得那么苍白、那么虚弱。
向南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平静下来的,她哭了很长时间,默默地流泪,向南飞也默默地安慰,屋子里很安静,外面的天渐渐地黯淡下来了,女人就让教员把一头雾水的沈露文带走了。她说:“我想和小南单独说会儿话。”
有那么一会儿的无言,向南飞叹了口气,那是屋里唯一的声音。
“这里过得好不好?”女人终于开口了。
“挺好的。”
“过得开不开心?”
“开心。”
“那就好。”女人说完就又沉默了。向南飞说“谢谢您记得我。”的时候,她只是点了点头,她非常累了,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想了很久很久。
“小南。”女人对他说,“你能帮阿姨一个忙吗?”
向南飞有点儿意外:“什么忙?”
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我知道,我们家文子坏,他打过你、骂过你,你别记恨他。”
向南飞想了想,说:“没有啊,我们都挺好的。”
“教员都给我讲了,文子特讨厌,他打人了。我知道就是你。”女人笑笑,又说:“真对不起,但是求你不要生他的气。文子以前可不是这么坏。”
在人家母亲面前,向南飞能说什么?更何况人家给你道歉了呢。他只好拣好听的说:“沈露文不坏,他对您那么孝顺。”女人听了,说:“是吗,他是孝顺。”
女人不说话了,眼里忽然泛起闪闪的泪光。向南飞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女人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我们也许也不会见面了。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我答应过给他写信。但是……我写不了……我真的写不了!我不想让文子知道原因。小南,我求求你别记恨他,你替我给他写信吧!”
向南飞当场愣在那儿了。女人反反复复地请求着,他终于听明白了:女人要自己给沈露文写信。向南飞觉得非常的奇怪:“可是,为……为什么?”
女人脸上那种似乎决绝的哀伤把他吓住了。女人只是告诉他,一个月写一封就可以了,不用多长,只要用一个母亲的口吻写就可以。女人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流着泪把东西掏出来给他。一共是二、三十个信封,还有一叠厚厚的信纸。她说:“我相信你能写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个善意的谎言(3)
向南飞想了一会儿,这么个小忙,几封信的事能帮就帮吧,也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就不再问了。
女人临走之前告诉他,这些信封都是提前盖了邮戳的,把信写完了直接装进去,投进楼道筒壁上的收信箱里,神不知鬼不觉,可以轻易躲过教员对信件的检查。谁会想到从邮局到传达室,再从传达室到各个楼层的大小信件里会混进这样一封信呢?
也就是说,向南飞是代替这女人给沈露文写信的“假母亲”。还真有意思!
女人还说了,当沈露文把回信投进邮箱里之后,把信偷偷拽出来——邮筒与墙壁的接合处有条裂缝,甚至有过信封从哪儿掉出来的事。然后,看了回信就再回给沈露文一封,当然要隔开十天半个月的。
向南飞饶有兴致地答应下来,这件事让他有种做贼似的兴奋。他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虽然表面上信誓旦旦。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怎样的事,更不知道自己写的信对沈露文意味着什么。
“谢谢你,小南。”女人含着泪光向他致谢。她该走了。推开门,女人回头冲他笑了笑。那是怎么样一个苍白的笑容啊,天已经无声地黑下来了。浓浓的黑暗衬托着那张蜡黄的笑脸,那是多么无力的笑,无力到近乎透明了,透明到近乎融化在黑暗里。向南飞竟然看见了,看见了那张笑脸上的温柔,看见那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那是多么温暖啊!他还看见了一种哀伤的惜别,女人对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他看见了女人眼角最后的一点泪光。
那是女人最后一个笑容,温暖的笑容。
一切都是最后一次……
门无声地关上了,一切都断了,无声无息。只有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向南飞此时并不知道,以后的一切将由自己来延续。
那段日子依旧很平静,除了除夕那一夜的狂欢活动,所有人一起在食堂做年夜饭,还有许多家长也一起联欢。向南飞孤身一人坐在桌前,看着周围团聚的场面,看着有人甚至抱头痛哭。他差一点儿就哭了,真的好孤单。
沈露文有些惆怅地盯着盘子发愣,今天他的母亲没有来。
那些日子,一切照旧,沈露文还是乐于挤兑向南飞,向南飞练吉他的事传遍了少管所,很多人对此并不看好,向南飞要顶着许多异样的眼光。更有甚者,沈露文带着几个弟兄故意去音乐器材室泡着,他们成心找向南飞的茬儿,沈露文常常撸胳膊挽袖子地逼向南飞滚蛋:“你小子再敢在这儿锯床腿试试?”
向南飞常常被赶跑,但是他绝不会放弃,他几乎是固执地在练。那把吉他不知浸泡过多少汗水、鲜血、泪水,几乎已经变了色。但是越来越多的谱子就是从那些血水、汗水和泪水中一点一点流淌出来的。
他恨死沈露文了,他想报复一下,捉弄捉弄他。嘿嘿!
信是最好的途径。
向南飞给沈露文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文子:
妈可想你了。知道吗?我想你都快想病了,你就气我吧,气死我算了,教员跟我讲了,你是不是天天欺负人家向南飞?瞅瞅你那点儿出息,真给我丢人,有本事你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