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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静默得让人窒息,像是五感都丧失了一样。
施定闲凝神探察,放开神识搜寻整个空间,仍是徒劳无获,她不敢托大,收回了神识,举起手掌作托起状,一簇冥火倏然升起。
停滞不前就是白来了。
施定闲呼了一口气,托着冥火,迈开了步子,也不知是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离开原地,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迈开步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围还是一片漆黑,静谧无声,施定闲试过发出声音,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又或者是她其实没有发出声音也未可知。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她要找的人,欧阳少恭,必定在这里的某处。
毫无征兆,眼前猝然燃起一团火光,熊熊燃烧的烈火,蒸腾着骇人的热气。
冥火已经可以映照出四周的景象了。
一个少年,身着葛麻衣裳——很是古老的装束,团着四肢坐在角落里,望着火光之后发呆。
施定闲顺着他的视线转了过去,嚣张的热焰之后是一柄剑。
通体血红的剑身,暗纹流动,煞气外溢。
焚寂。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怕这铸剑的火光,总觉得会火焰会吞噬自己的不祥预感纠缠着她。
她回过头,看到少年有了动作,他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向铸剑炉走过去,施定闲想要阻拦,不及,只见少年纵身跃了进去。
火光大盛,施定闲连连后退,掩面遮挡,心里砰砰直跳,觉得火舌都舔了上来。
半响,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原来是火光撕裂了幕布一般的空间,一切豁然开朗,进入了新的视野。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杨柳拂堤。
一青衣男子端坐在湖心亭中,拨弦弄琴,她虽然听不到琴音,但见周围满满围着的听众尽皆露出沉醉之色,也知道此人定是奏技高妙。
纤长的指尖停伫在了最后一根琴弦上,琴音停歇,众人面目遗憾,那男子噙着淡淡的笑,抱起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走到一间民舍前,清秀的女子欢喜地迎了上来,似是在嘘寒问暖,那男子笑意不减,眸色愈加温和,和她相携回家。
平平淡淡才是福啊。
施定闲正在感慨,眼前的场景已经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阴森的山洞里,杂草,乱毛,就算不是完全的身临其境,施定闲也可以想到多半是哪个野兽的巢穴。
瞥见脚下有个东西一抽一抽的,施定闲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道是个人。
裹着破布衣衫,瘫在地上蜷缩着,拖着长长的血迹挣扎抽搐,施定闲对这个景象不陌生,而且,她知道这个人肯定会活下来。
她一直看着这个人慢慢地挪动身体,爬到洞外,指甲破裂,手脚磨伤,他依旧不停,手一拽,抓了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草就塞到了嘴巴里,绿油油的枝液还溢出了嘴角。
她看到他满含希冀,收拾整齐,敲开了家门,哪知已是物是人非,他错愕地道歉,然后开始了艰难的寻亲之旅,路上还碰到被人抢劫,被人诬告,好不容易找对了家门,却是被昔日的至亲乱棍打出,冰冷的大门狠狠地在他面前合上,他睁大了眼睛,满满的伤痛与不解。
施定闲正想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太天真了。”
至此,就像是永无止尽的循环悲剧。
施定闲就这么看着他,或者是在家人呵护备至下长大的世家公子,或者是纵情山水的文人墨客,或者是桃李满天下的名门大家,或者是志趣高雅的普通商贾,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善弹,他的儒雅,他的风骨,还有,如噩梦般纠缠他的寡薄情缘,求而不得,得而即失。
比之最初的境遇,他的感情成长就好像是才学会了走路就摔得头破血流,就算爬了起来继续走,却还是磕磕绊绊,甚至是变本加厉,从不良于行,到一瘸一拐,到最后,连一步也走不了了,被禁锢在了原地……
太深的痛苦会导致不可逆转的执念,即使知道是错的,即使知道是逆天,也是义无反顾。
她无奈地看着他眼底越来越深的孤寂彷徨,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奉上的真心却被这世间的造化玩弄于手掌,伤得鲜血淋漓。
他舍不得至亲,想要修炼长生之术,却屡屡被害,屡屡失败,最终以将至亲变成了怪物为终结,成了他终日销魂蚀骨的伤痛;他满怀着期待,以诚待人,却被至亲出卖,成了妖言惑众的妖人……
直到有一天,施定闲出现在被鲜血侵染的房间里,怔怔看着眼前目光失去一切神采的少年,单薄苍白的少年,穿着雪白的单衣提着滴血的长剑,杀光了所有的至爱亲朋,站在尸骸血块中,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泪水无知无觉地滑落,眼底的癫狂之色被逐渐隐藏起来。
他终于不再相信,他学会了掩饰,学会了转嫁悲痛,学会了玩弄人心,眼神愈加的高深莫测,心性愈加城府。
同样的伤痛,同样的悲怆,她和他走出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很奇妙,现在就好像走到了十字交汇的路口上,她看到了他沿途的风景,这么一来,好像就会开始明白他了。不过,相较于他的“成长”,她真的就显得不那么长进了,历经了那么几世,也仅仅是学会了敬而远之的保身之道,甚至,在这两世,好像就连这点领悟她都常常忘记。
然而毕竟不是绝望。
在这许多世的残酷折磨之后,他迎来了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光。
当十五岁的巽芳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便是为他带来了此生最大的希望,她美丽善良,温柔体贴,她是如此的美好,仿佛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驱散了阴寒。
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看着他们鹣鲽情深,看着她薄嗔娇叱,他温言抚恤,他抚琴,她起舞,当他们目光相接的时候,彼此的专注足以罔顾周遭的所有,含情默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爱琴,她便想为他寻木,两人相携,衡山之上,守了数个风雪夜终于得偿所愿。
那样温柔缱绻的爱意,温馨甜蜜得让人惊心。
施定闲第一次撇开了头,不自觉地抚上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萦绕在心间。
她很清楚,自己在嫉妒,嫉妒谁?是嫉妒欧阳少恭拥有过这么一段绝无仅有的爱恋,还是嫉妒巽芳得以抚慰他累世的心力交瘁?
当日在中皇山,他断她心骨,伤她魂魄,她一直在心里憷着他,防着他,尽管知道他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奇妙的魂魄,但更多的认知是,最初她知道的那个丧心病狂的幕后主使。
到了今时今日,看了这一场记忆盛宴,等她回神,竟是发现了这荒谬的事实。
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她是倾慕他的风华绝代光风霁月?是沉醉在他让人如沐春风的言谈举止?还是,心疼他生生世世的挣扎,周而复始的伤悲?亦或是,仅仅是同病相怜?
人有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无可避免,欧阳少恭的伤痛来自于他对情感的渴望,他都已经被逼到了今天这一步,身为普通人的施定闲,更是不可能幸免。
她也曾对她的亲朋好友挥剑相向,她也曾肝胆俱裂,仰天长啸,恨不得杀尽所有人泄愤——
只不过,她仍然心存希望,心存侥幸,她原以为她的希望就是对异世父母的眷属感,但是白帝城那一夜,尽管伤痛欲绝,她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她保持着理智让自己接受了那样的事实。这让她发现:或许,她本能知道迟早有一天这希望会破灭。
所以,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她也许已是将这份希望寄托在了一丝飘渺的情思上。
永不相识,永不相认,从未开始便不会有结束。
每一世的擦肩而过,遥遥相望,便是她最好的慰藉,自以为是的,眷属感。
然后,在那一世,他将药丸扔到她的面前,说的那一番话,无形中已是在她心中,扎根发芽。
在这生生世世的孤独中,被人视为异类,茕茕孑立,孜然一身,有那么一个人,他与你分担着每一世最大的秘密,承受着同样的痛苦,若能相伴,直至荒魂消散。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设想。
施定闲握紧了手,冥火熄灭,摊开,掌心有一点蓝色的痕迹。
日后还待如何,她现在不想去想,或许到了非想不可的地步,再说吧,她吞咽了一下,压抑着心底那个将要破土而出的声音,回过神来。
当务之急,是要解救出先生。
人要是没了,那才是啥都不要想了。
第28章 爱与恨
施定闲重新燃起了冥火,收敛了心思,循着刚才还未完全散尽的气息前行。
远处的亮光逐渐扩张,有点刺眼,施定闲站定,等待被白光包裹,大约已经是最后的景象了。
烟雾笼罩,遮天蔽日,绿叶枯萎,芭蕉坠地,绿水青山不再,断壁残垣之中弥漫着浓重的死气。
施定闲看着他穿行在坍塌的屋宇楼阁之中,张着嘴,声声嘶鸣如啼血般呼唤,她不知他在呼唤什么,只是光看着他的神情都让她不忍直视,那是一种被命运彻底摧残的衰颓之色,凄绝惨淡,亦不为过。
没有晨钟暮鼓,没有晨昏交替,她不知道他在这里游荡了多久。她看着他一点一点装殓了那些熟悉的骸骨,眼神中充满了可怕的死寂;她看着他环顾四周,眼中忽然迸射出一星半点的火花,又一点一点搜寻过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遍体鳞伤,亦无所顾惜。
天空传来一声炸响,电闪雷鸣,轰响不止。
大雨倾盆之中,形销骨立的他背对着她,开始笑得发颤,先是低着头,而后慢慢抬头,嘴角已是沁出鲜血,神情冰冷,遥遥地注视天际,深邃之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在这一刻,诞生了如今的欧阳少恭。
一晃神,四周的景物渐渐有了实体感,施定闲熄灭了冥火,提高了警惕。
“夫君,我们以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好不好?”
甜美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施定闲循声而望,几步开外,两个身影相拥在一起,就像刚才在记忆看到过的一样,温馨和美的一幕。
巽芳偎依在欧阳少恭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