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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王树声吃起酸豇豆,就想起了大别山的山山水水,就想起大别山的风土人情。每年秋天,故乡的父老乡亲将豇豆中较嫩者择起来,放到小口大腹的坛子里,然后在上面撒上盐,再紧紧塞把稻草,再把坛口朝下置于一个有水的小陶盆里,这就成了。
王树声打记事时起,他就喜欢吃这种腌酸豇豆。后来在大别山打游击,每当乡亲们送给他腌豇豆,他都喜不自禁。
一次他给徐向前吃,徐向前连连称好。他说山西人好吃醋,山西老陈醋四海闻名。作为一个山西人,长时间不吃醋,着实想念得紧。可吃上这酸豇豆,就不想醋了。
有一天,夫人杨炬好不容易请假回家。王树声发现她瘦多了。眼窝深陷,眼睛显得大大的。
原来,杨炬被关进“牛棚”里,接受思想政造。造反派们动不动把她拉出去批斗一顿,逼她供认是国民党派到延安去的特务。对比,杨炬都坚决地予以否认。
造反派想出新花招,每天天刚亮,就把她轰起来扫厕所,说是劳动改造。
另外,每天还要写两篇“罪行交待”,连张桌子都不给。
杨炬常发低烧。她真想家,想丈夫和儿女们。她多想能和亲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哟,但这却不能够。
现在,她如愿了,但她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告诉王树声,医院的一个外科主任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他那当护士长的妻子也受到株连,被逼着“揭发”她的丈夫。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便自尽了。
“也好,”杨炬略带羡慕地说,“人死了,一了百了。她也终于到极乐世界了。”
王树声听罢,劝慰说:“杨炬,我了解你,但你千万不可做那样的傻事。
像那位护士长,她被屈打成招,造反派达到了目的。可孩子们呢,背上了黑锅;丈夫的‘罪行’得到确证;死就能留得清白吗?人家怎么说,那些造反派会添油加醋地说你是‘畏罪自杀’!”
杨炬点了点头。王树声说:“其实,全国上下,受委屈的何止我这一家?
他们不仅仅是打我,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打叶帅、徐帅、聂帅这些老帅的主意。
对很多问题,我们一定要作最坏的打算。”
在周恩来等强有力的保护和支持下,王树声不但没被打倒,反而明确恢复了工作。
工作恢复后,王树声更加捍卫真理,坚持原则。
在“文革”那峥嵘岁月,王树声在别人遭乱时,从不落井下石,他有自己的做人原则。有人说,“文革”是对人的灵魂的一次大暴露,王树声的心灵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此时,林彪反党集团正越来越走向死胡同。
“九·一三”事件犹如晴天霹雳,给人们以巨大的震动,同时也引起人民对林彪一伙的极大义愤。
林彪一伙的败亡,对王树声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
杨炬简单地炒了几盘菜,王树声拿来了一瓶酒。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庆贺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王树声难得高兴这一回。是啊,林彪反革命集团终于自取灭亡,动乱的时局有救了!
果然,周恩来开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努力纠正“左”倾错误。邓小平党的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也得到恢复。
神州大地开始出现小阳春。
令王树声高兴的是,他也被确定,以国防部副部长的名义,协助周总理做一些有关外事的工作。同时也协助周总理对“文化大革命”中造成的一些冤假错案进行平反。像陈云、王震、滕代远等老同志都得到了解脱。
在军事科学院,临时党委也恢复了。王树声是临时党委的主要负责人。
院里有一人,在解放前是国民党的一个小特务头子。后投诚参加革命,表现很积极。但“文化大革命”一爆发,他就被打入“另册”。
王树声在审查此人时,把他一生尤其是参加革命后的表现进行仔细评判,明确认定他不是反革命分子。
那时,此人已患癌症,气息奄奄。当他听到了对自己的宽大处理时,感动得泣不成声。他紧紧握住“专案”人员的手说:“谢谢党,谢谢王副院长,谢谢大家。我现在是死也瞑目了!”
在王树声主持工作期间,他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没有造成冤假错案。
随着“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愈演愈烈,王树声内心深处对国家前途的忧虑也愈积愈浓,身体明显消瘦,吃饭也少多了。1972 年长子鲁光被撞致残, 对王树声的身心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1972 年12 月26 日清晨,鲁光骑着自行车去工厂上班。为了赶时间,他骑得很快。
这一天早上雾气特浓,十步开外就看不到人影,而且地上还结了冰,比较滑。在这种天气下骑车是不安全的!
在转向一条马路的时候,一辆无轨电车疾驰而过,鲁光被擦倒了!电车来不及紧急刹车,已将他挤压在路旁。
鲁光很快被送进解放军总医院进行抢救。
王树声接到儿子出车祸电话,犹如晴天霹雳。他赶紧来到医院,儿子已在病床上。
看见爸爸,鲁光号啕大哭:“爸爸,我完了。”
王树声心里一阵刺痛,他极力克制住自己,静静地对孩子说:“孩子,坚强些,相信大夫,也要相信自己,你的病会好的。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对恢复身体很不利。”
王树声坐在孩子的床头,不断地安慰他,鼓励他求生的勇气。
王树声走出抢救室,询问医生鲁光情况到底怎么样,大夫说脊椎骨被撞断,以后站起来怕是很困难了。
从来有泪不轻弹的王树声此时也禁不住潸然泪下。他喃喃地说:“鲁光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
在中原突围前夕,王树声同妻子杨炬驻扎在河南省光山县泼陂河。那时杨炬怀着的就是鲁光。
蒋介石挑起全面内战,将中原解放区团团围住。王树声夫妻商量,为突围方便起见;决定把胎儿打掉。王树声的贴身警卫员李树林、白金泉受命弄来了“打胎药”。
但这药并没见效。原来李树森和白金泉念及首长已近四十,才有了这一“宝贝”,就私下做主弄了一些假药,将杨炬哄过了,方保住了胎儿。
中原突围中,杨炬随部队一起翻越平汉路,冒着敌人的炮火的轰炸,进入鄂西北。最后,为了不拖累丈夫,忍痛与他分手。在党的秘密护送下,从长江乘船至上海,再乘船辗转到了山东临沂解放区,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
这时,孩子也降生了。
为纪念这不平凡经历,王树声特意给孩子取名鲁光,对他寄予了深切的厚望。鲁光也特别争气,考取清华大学,给全家带来了骄傲。鲁光毕业工作了,有了女朋友,快结婚的前三天竟意外地出了车祸,成了残疾人。这怎么不让王树声心如刀绞呢?
亲朋、战友纷纷来家探望,劝王树声不要过分伤心,要保重身体。
王树声静静地说:“闭上眼睛,想想为革命牺牲了多少好同志,我就想开了。放心吧,我能顶得住。”
但王树声饭越发吃得少了,而且还感觉到胃有时隐隐作痛。
经过杨炬的劝说,王树声住进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医生通过胃镜一看,发现王树声的食道,增生了密密麻麻菜花状的肿瘤,已经进入了中后期,便确疹为食道癌。
医生悄悄地把杨炬喊到一边,告诉了实情。杨炬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儿子鲁光住院才两个多月,王树声又患了食道癌!但在王树声面前,她还得强作欢颜,以免心事被他发现。
但王树声还是从她红红的眼睛、勉强不自然的笑看出了问题。他问杨炬:
“我是不是患了癌症?”
杨炬一惊,赶忙说:“没有!”
“那你哭什么?”王树声不解地问。
杨炬情急生智,忙说:“我想起你和鲁光都住一个医院,不免伤心。”
王树声安慰说:“不两天我就出院,不就好了。”
可是过两天,医院对王树声进行了会诊。来的一个医生,王树声认得,他是著名肿瘤科权威吴桓兴教授,王树声明白自己的病情,也明白了杨炬为什么会哭。但他还是很乐观地说:“癌症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去见马克思嘛。有那么多战友见了,也该临到我了!”
但祸不单行,杨炬因操劳过度,低烧不退;建初神智不清,需要治疗。
这样一来,也都住了院。一家人除了小女儿宇红,都病倒了。
在王树声患病期间,他先后还参加了“八一”建军节招待会、中共中央会议、党的“十大”和国庆24 周年纪念活动。
亲人们病体逐渐好转,而王树声精力越来越不济,病情日趋恶化,手术治疗刻不容缓。医生经过诊断,根据王树声心脏欠佳,锁骨淋巴腺肿大,又曾经得过胸膜炎、癌细胞显然转移等一系列情况,认为不适宜手术,只有进行放射治疗了。因此,王树声每天在小女儿宇红的扶持下,天天到肿瘤专科医院接受理疗。
此后,王树声行走都不方便了。
一天,警卫员悄悄地对王树声说:“首长,我看见彭总了。”
“在哪里?”王树声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问。
“也在这医院!”
“快扶我去看看!”王树声摸摸索索地说。
“可是。。可是。。”警卫员很后悔把此事说出来。因为彭德怀当时是“反革命”,看他是很危险的。
王树声也明白了。他也必须遵循党的原则,同“反革命”划清界线。但对彭总的思念又诱使他哪怕看一眼也好。于是,他说:
“这样吧,你就扶着我远远地看他一眼吧。
警卫员扶着王树声来到阳台上,果然,王树声远远地看到在一个病房的外边。彭德怀正在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