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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蛆了,这不算坏事!”她说,用长镊子几次翻动伤口;“生蛆了,甚至是件好事。”
“那还有什么坏事?”阿盖耶夫生气地想,嘴上却说:“可您知道,我吓了一跳……”
“用不着吓一跳。生活里吓一跳是有害的。战争里更是如此。对吧,年轻人。”
“当然。”
“这就对了。弹片伤吗?”她再次严苛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是的。”
“这才是糟糕的事。得切开了。”
“切开什么?”阿盖耶夫不解地问。
“当然是伤口了。巴拉诺夫斯卡亚!”女医生转身用沙哑的低音朝门口喊道。
女主人静悄悄地走了进来,放下盛水的铁锅,把一条干净毛巾放到箱子上,然后退向门口,把两只小手藏在深色围裙下。叶夫谢耶夫娜用热毛巾擦拭着伤口四周,阿盖耶夫由于疼痛微微皱起眉头。
“躺下,转过脸去,”女医生命令道,“没什么可看的,不是小孩子了。”
阿盖耶夫躺下了,别过脸去,紧盯着眼前的板缝。叶夫谢耶夫娜在准备动手术:可以闻到药味、酒精味,还能听到提包里金属器械的碰撞声。
“马上就做……挺简单的事。你不会觉得出的……”
一阵剧疼直透骨髓,阿盖耶夫身子一挺,牙齿咯咯作响。
“怎么啦,疼吗?”叶夫谢耶夫娜打断阿盖耶夫的呻吟,不满地问道。“别装腔作势!根本不那么疼。小事一桩,跟蚊子叮的一样。”
又是一阵剧疼,阿盖耶夫又是一挺,不过这回克制住了,没再呻吟,咬紧了嘴唇。
“就这样,这样……小事一桩……是哪,里边生满了蛆虫……得洗洗干净。是的,这个往这边,那个往那边……”叶夫谢耶夫娜叨念着,翻动着伤口。
阿盖耶夫拼命忍住,不再呻吟一声,痛彻心肺,连脚趾都象刀割的一样,但阿盖耶夫终于忍住了。
“这才象个样子!”女医生满意地拖长声音说。“现在嘛,要多少有点儿……象蚊子叮一口一样。也许,还要稍稍重点。”
阿盖耶夫—时没有弄明白医生的意思,浑身松弛下来,就在这时,又一次剧烈而又凶狠的疼痛猛然袭来。阿盖耶夫眼前一黑,但他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扳住床边,就象怕摔到地上似的。剧疼又重复了一次,只觉得腿肌里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断裂着,突然轻松了。
“来,看看吧!好大的—块铁片啊……”
一身冷汗的阿盖耶夫抬起了头。叶夫谢耶夫娜说着,用镊子夹起一块带刺的长条小弹片,送到了阿盖耶夫的面前。
“幸好没伤着骨头。再深入一厘米,你的情况就不妙了,孩子,”叶夫谢耶夫娜说,随手把弹片扔到草堆后面的角落里。
阿盖耶夫继续躺着。他惊奇的是,全身竟会那么毫无气力。他用手擦掉脸上的汗珠时,手也在抖个不停;连句“谢谢”也说得有气无力。
女主人在整个手术期间—直站在医生背后,嘴里小声说个不停,但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女医生大声制止她说:“巴拉诺夫斯卡亚,您住嘴吧!疼,疼!这能算疼吗?这样的男子汉!”
“男子汉又怎样啊,人人都知道疼不疼。”巴拉诺夫斯卡亚低声回答说。
女医生在继续处理伤口。她把浸血的棉块扔到地上,把病腿擦拭干净,然后往刀口里塞进一块湿凉的纱布,最后用强有力的双手灵巧地把伤裹好。
“完事了!不着多久就能跳舞啦。”
她把手术器械往提包里一扔,坐到床角上,开始卷制香烟。这时,巴拉诺夫斯卡亚已经收拾走铁锅和毛巾,尽管天气暖和,但还是把一条洗得干干挣净的旧床单盖在伤员赤裸的大腿上。
“这能算疼!?”叶夫谢耶夫娜喷出—口浓烟说,“前不久我给年轻的苏尔塔尼什卡作手术。忙了半夜,最后还是剖腹产。用的也是这些器械!生了个5公斤重的大胖小子,可苏尔塔尼什卡您是知道的,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一把鼻涕就能打个跟头!”
“她能活过来吗?”巴拉诺夫斯卡亚皱着满是皱纹的脸,关切地问。
“谁拿她都没办法。娘们的生命力旺着呢。”
“可别这么说,娘们也是人呀。”
“当然是人啦!”女医生叹口气说,“不过现在应该爱护的是男人,打仗嘛!”
“不论什么时候,该爱护所有的人,”巴拉诺夫斯卡亚柔声地说。但话里造着一种明显的信念,女医生未加反驳.
“您的话应该让上帝听听,要他制止住那帮野蛮的家伙。”
“他不会制止的。这是世人的事。”
‘我就说嘛,男人们的事,’女医生说完,不再作声了。
阿盖耶夫望着叶夫谢耶夫娜丰满、高耸的侧影,心里不知怎样感激她才好。他已经明白了,叶夫谢耶夫娜不过是位助产士。要是他事先知道这点,他真说不准会不会让她做这个手术。可现在,不管怎么说,手术成功了,是厉害的疼痛过去了,要紧的是取出了弹片,不然他的腿就会保不住……
“谢谢您,大夫,太谢谢了……”
“没什么可谢的,上帝会谢我的。喂,巴拉诺夫斯卡亚,女公民,拿出10个鸡蛋来。”她故意装出不容讨价还价的粗鲁态度,说完就笑了。
“鸡蛋可没有,就剩一只母鸡了,不过能找到些别的,”女主人回答说,可是嗓门低沉的叶夫谢耶夫娜立刻制止了她:
“算了,算了,别找啦!我没有鸡蛋也能过得去。您知道,鸡蛋该留着给谁吃。”
女医生大口地吸着自卷烟,起身向门口走去,但在出门之前,从嘴里取下烟卷说:
“喂,好好养着。过两天我来看你,换换绷带。”
阿盖耶夫颌首道别,两位女人一前一后走出仓门,前面是充满自信的叶夫谢耶夫娜,后面是矮小轻巧的女主人。
阿盖耶夫又是独自一人了。仓房里有些昏暗,板缝里的光线暗淡了,看来,太阳已经偏西了。伤口仍然剧疼不止,从膝盖到大腿根都疼。不过现在总算有奔头了,阿盖耶夫心想,也许他会战胜命运之神,逃出她的贪势的魔爪。
下半天他一直都在同疼痛斗争不止,整条腿都疼得厉害。他开始觉得发冷,可能是发烧了。似乎就连刚刚受伤那会儿也没有这么疼过,也许是战火硝烟中只顾作战,拼死拼活,顾不上考虑疼不疼的原因。现在战斗过去了,处境虽然困难,但总算相对平静,于是手术过的伤口就大显神威了。叶夫谢耶夫娜走后,他把床单往上拉了拉,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由于发冷而抖个没完。仓门有几回被静悄悄地推开,但阿盖耶夫没有睁开眼睛,于是门又悄然关上了。巴拉诺夫斯卡亚大婶不想惊动他。有—回他睁开眼睛,看到脚下的箱子上放着一只蒙着干净餐布的盘子和一大块面包,但他没有动弹——现在还顾不上吃饭的事。他又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但也许是睡过去了,不过是充满谵妄梦幻的昏睡。他觉得有人进了仓房,再次醒来了。他睁开沉重异常的眼皮,但却没有认出,进来的是女主人。她双手扣在围裙前,悄声问道:
“要给您烧点汤吃吗?吃点土豆?”
“不,谢谢。给点水喝……”
“要水,我就来。”
女主人飞快离开仓房,阿盖耶夫再次入睡,不过,也许是昏迷了过去。现实沉入了昏昏迷迷之中,往事从遥远的记忆角落重新浮现,但意识模糊,似乎没有时间,也没有地点。朦胧里,出现了狙击团长波波夫少校。自从在利达城外夜间突围后,少校就杳无音讯了。现在他身着全副军官武装:肩挎两条骑兵武装带、作战皮包,又宽又亮的皮带上桂着防毒面具,他站在灌木丛生的高地上,在齐腰探的堑壕里果断地指挥着各营的战斗。阿盖耶夫也在场,几次想向少校报告说,他们已被德军包围,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就是发不出声来,而少校则一个劲儿地对另一个人发火,说他们浪费了弹药,大骂他们没有朝真正的目标射击。这时,阿盖耶夫看到,在田野里奔驰的德军运兵车已经来到眼前,可少校还是说个不停,而阿盖耶夫的舌头却象粘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因为自己预见到作战指挥部面临厄运,但却无能为力而伤心痛苦。为了不再目睹这—惨状,他强迫自己醒来。终于,他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切都不是真的,是他胡思乱想,是梦幻。
仓房外面的天色似乎巳近黄昏,白昼缓馒地过去了。暮色中,只有低矮的方形门框还能透过一线光亮,床尾木箱上可以看到有几样食具,其中有一个小罐和一只水杯。他很想喝水,嘴里干渴得很,烧似乎退了。他试着起身去喝水,挣扎了几次,终于坐起来了。他尽量不去触碰伤口,探身拿了木箱上的水罐,明了个够。然后,全身疲软地仰面躺下,闭起双眼。
第七节
他同波波夫少校有一段非同寻常的交往。他有时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波波夫团长更凶恶的人,但有时波波夫又会使他觉得热情非常,是他的莫逆之交。波波夫是典型的表里如一的人,毫不掩饰个人的喜怒哀乐。当然,这使人觉得他有些变幻无常,而且会使部下不知所措,尤其是在战斗环境里。不过在他指挥团队作战的那几天,最使团队不知所措的还是团队的处境。他们两次打防御战,但每次都只守了一天就慌忙撤退。德国空军对苏军后方的狂轰滥炸,切断了师团的补给线,结果到第三天傍晚,波波夫团就发现自己陷入了重围,人们分不清明里是前线,哪里是后方,特别糟糕的是.退路上挤满了撤退的作战部队、后勤部队和从德占区逃跑的居民。阿盖耶夫的团队急需弹药,经过艰苦努力.阿盖耶夫终于找到一处不知是属于哪个部队的弹药库。弹药库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