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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还听到一伙年轻人的笑语喧哗,阿盖耶夫仔细听去,才知道这是来了一批运动员。不久,他们便离开了——不知是训练去了,还是到餐厅用午餐去了。旅馆又恢复了肃静。
当心脏稍许平稳下来后,他睡熟了,或许是昏迷了一阵子。
第三节
由于不习惯令人不安的寂静,他醒了。
他睁开双眼,没有立刻明白过去自已是在何处。周围一片漆黑。窗帷遮挡的窗外已是溶溶夏夜,门边的隙缝泻进一缕走廊上的灯光。从镇郊远处什么地方隐约传来几声狗吠,不过总的说来。这里是寂静无声的。后来,在这片令人压抑的死寂里,他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引擎声。
这声音先是使他惊悸不安,后来当他明白了这是挖土机时,反而成了使他乐于接受的稳定心潮的一剂良药。
挖土机夜里还在工作,在填平人坑——他记忆中的人坑,削乎他心悸不安的悬崖,铲掉使他迷惘不解的土包……
阿盖耶夫屏住气息,细听引擎的断断续续的轰鸣,这使他油然产生一种难以忍耐的怜惜感觉,怜惜遗留在永不复返的过去年代里的东西,也许是自己本身和那浸满鲜血的青春岁月,也许是早巳不在人世、被枪决、遭屠杀、在监牢备受折磨的同志们。也许这是心灵的哭泣,为那些注定不能出生的和注定不能继续生存的人们而哭泣。这种无法慰藉的哀伤攫住了他的心灵,这感情强烈得使他不安地坐起,坐在揉皱了的床上,忽然,完全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
室内别无他人,他可不必约束自己,任泪水纵情流淌,压抑着的抽搐,使他沉重的身体不住地颤抖。
他哭了好久,哭得是那样忘情,好象在遥远的童年哭泣时一样。他哭自己,哭无法衡量的人生苦痛。这些苦痛对任何人都不会不留下痕迹。
他饱经人世沧桑,深知为一切——为好事,为坏事——都需付出代价,因为在人生中好事和坏事总是牢牢地编织在一起。但是问题在于,由谁付出。
当然,付出代价的总是那些罪过最轻、并不指望赢得什么、生来就注定要付出的人——他们与那些只学会索取和豪夺的人是大相径庭的。
他当时付出的代价是她,为这个受到了严酷的惩罚,因为她委身于他是为了幸福,而决不是被用来赎罪的。
当窗帏遮挡的窗外刚刚抹上一层鱼肚白色的时候,他起床了,拎起一夜之间变重了的背囊,在楼下告别了睡意朦胧的女值班员,穿过街心公园,径直向汽车站走去。
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