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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丧,全身都是虱子。对十月革命,他的态度是平静的,不兴高采烈,也不惋惜悲哀。他出身于农民家庭,了解贫苦阶级的生活,同情他们的利益和要求。许多旧的东西毁灭了,推翻了,遭到唾弃,据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劳动群众,为了人民的利益。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从年轻时起就敬重人民,准备为他们牺牲一切,当然,是有理智地牺牲。当我们这里的男爵勃洛特贝格的庄园被哄抢一空,当图书馆被付之一炬,贵重家具和雕塑被砸毁之后,基里尔受不住了。要知道,这一切对新的人民政权也是用得着的。庄园嘛,也就算了,说到底是可以重建的,可干吗要枪毙民众学校的校长呢?!他是那样兢兢业业地为民众服务了一辈子。真是天知道!枪毙他,为的是他试图阻止毁掉那座庄园,因为民众学校打算搬到那里。他的罪名是资产阶级保护人。人枪毙了,庄园也烧了。是谁枪毙的?正是那些最没有知识的、最受奴役的庄稼汉们,他们的孩子就在这位校长——伊凡·伊凡诺维奇·波斯特内的学校里就读。可能正是这件事,也可能是许多其他类似的事,迫使我考虑,人不应该按阶层和阶级,不应该按职业和地位划分,而应该划分成善良的人和恶人。善和恶的比例,可能是10比1。还有,没有上帝就不可能有善良。魔鬼总是同恶一起攫取人的心灵,它是贪得无厌的。
国内战争结束以后,基里尔在家乡获得了一个教区.在他之前,是个叫菲利普·扎雅茨的神甫在这里主事多年。这个人啊,我跟您说,可不是什么好神职人员,连个好人都算不上。典型的害人精、守财奴、醉鬼,这种人在当时的外省很常见。他最善于利用宗教为个人谋取私利,手法圆滑巧妙,就象宗教是专为他个人力创造的。神甫女人也跟她男人一模一样.贪得无厌,利欲熏心。实际上,她不仅管着丈夫,还管着教区,可却是个不通道理、没有头脑的婆娘。革命前,教区的信徒们就年年上告,一直告到宗教公会。可扎雅茨惯于把自己装扮成无罪的羔羊,把告状人说成别有用心。最后一张状子是一位农村女医士写的.扎雅茨把她害得好苦,竟逼得她服用吗啡自杀了。直到她死以后,神甫还怀恨在心,不许她葬进攻场,只许葬在坟场外面。不过,尽管不是她的状子起了作用,可她的死却起了作用。扎雅茨被革去教区职务,任命了基里尔。我们搬进了这座房舍。基里尔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接着又是我们的奥列格。我已经不能在学校里教书了,成了吃闲饭的人、神甫老婆。我们主要靠菜园为生,还有教民们捐赠的微薄收入。生活十分拮据。不过那时候大家的生活都很难。我对这幢小屋、院落和街坊邻居产生了感情。邻居们那是些勤劳、简朴、直爽的人。我也努力同大家和睦相处,尽力帮助那些多子女的家庭、流浪儿,我们有了一大批平民百姓朋友。知识分子——老师啦、苏维埃工作者啦,同我们不怎么来往,上帝保佑他们,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情况就不妙了,基里尔生了病,睡眠不好,经常发脾气,当然,对工作还是全心全意的。他经常外出主持圣礼,热心地去作教区神甫应作的事。后来,开展了反宗教斗争。同许多其他事情一样.斗争变成了人身攻击,开始捕捉具体对象。不言而喻,基里尔神甫成了斗争的重点。宗教仪式也无法顺利进行了,有人常常喊叫,再不就是酒后撒野。后来,又常常找我丈夫出去谈话,到政治保安局,到乡苏维埃,要不就是去文化馆参加群众辩论。基里尔从不表示反感,百依百顺,让去辩论就去。当然,胜利者从来不会是他,总是一个叫科希卡·勃利得的人得胜,我说不好那是个姓名还是个绰号。①有一回,基里尔正在讲述圣经的来源,科希卡突然打断他,问道:’你亲眼见过上帝吗?‘基里尔回答说,上帝是不能看见的,与其说上帝是人,不如说是一种道德观念,可科希卡象一切蹩脚的演说家一样,大叫大嚷起来,说什么’道德啦,习俗啦,这都是不肯上套的母马的胡言乱,可我们是自由的人,我们要自由,我们诅咒你的上帝!‘
(科希卡·勃利得:有“光脸的科希卡”之意。——译者)
“所有这一切不仅滑稽可笑,而且令人气愤,可基里尔能够心平气和,还想用更通俗的语言作些解释,没料想,科希卡的两个朋友跳上讲台,把帽子深深地套在基里尔头上,辩论会也就一哄而散了。后来,我们的处境就更因难、更离奇了……在街上或店铺里,常常有人对基里尔和我起哄,说脏话。这些我就不去说它了,习以为常,不再计较了。最让人伤心的是,小奥列格常常回家哭诉同伴对他的凌辱。他们给他起绰号,骂他,有时还打他。我们痛苦极了。我干脆把儿子送到波洛茨克他外祖母家。他在那里要心静多了,上了学,象别的孩子一样用功读书,只是在暑假期间回爸爸妈妈这里住上几周。可我心里是什么滋味,谁都没法理解,就连丈夫也不知道我多么难过。当然,他的处境也够受的了。”
巴拉诺夫斯卡亚时断时续地、困难地讲述着,似乎要在起伏的思绪里追逐逝去年华的涛声。阿盖耶夫明白了,这不是一般的故事,这是历尽沧桑的痛苦的自白,是对磋陀岁月唱出的一阕安魂曲。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努力去理解女主人痛苦经历的深刻内涵。一开始,他对别人的种种经历几乎是无动于衷的,既谈不上同情,更谈不上反感,有的只是逐渐升起的兴趣和好奇。他属于另一个时代,走的完全是另一种生活道路。他听着女主人的叙述,有时竞然忘记了现实中的她,设想起过去的种种生活情景——革命前的,教师的,村镇的,神甫的。他非常想听下去,知道那位蓝眼神甫的结局。
“那个科希卡·勃利得当上了村镇头头以后,基里尔的境遇就更糟了。科希卡想方设法嘲弄他!在文化宫里,不论大会小会还是上演节目,他都要大骂一通上帝、教会和基里尔,他把基里尔神甫说成最下流的恶魔。连我都对基里尔的耐性感到惊奇。他从不发火,连声色都不肯露,总是逆来顺受,有时候也争辩几句,但多数时候一言不发.因为完全没有可能同科希卡进行认真的交谈,科希卡只会一个劲儿地威胁、咒骂。事情的结局是,有一年春天教堂给查封了——刚好在复活节前夕。当然,这事引起了信徒们的不满,有人向政府告了状,甚至给加里宁写了信。但是,所有的信都转回到了科希卡·勃利得的手里,并由他来调查。从那以后,他就更恼火了。事情发生在机器拖拉机站建立以后。有一天,本地有个叫列克萨·谢马舍诺克的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向上爬的家伙,带了两台拖拉机,直接开到教堂门外。他攀上教堂尖顶,用绳子拴牢十字架。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跑来了,看拖拉机怎样吼叫着,挣扎着,把十字架从央顶上拉下来。从此,每逢下雨教堂就漏水,圣器和装饰品开始发霉变质。又过了一年,镇苏维埃宣布教堂没收充公。圣器发往城市,书籍被孩子们糟踏了,有好一阵子糊风筝都是用的羊皮圣经。就在学校附近放飞。工业组合用神甫袈裟缀制圆顶小帽,整个夏天,区里的人都戴着这种用金银线编成的穆斯林小帽到处游逛。
关闭教堂一事对基里尔打击太大了。他完全灰心丧气了。他不会干别的工作,再说也不准许他于。他想了一个出路:给列宁格勒的一位朋友写信,请他寄来全套的修鞋工具——榔头、钳子、槌子等等,随后就当起了鞋匠。总得活下去啊,可我们什么收入都没有。瞎,他算个什么鞋匠啊,有时候一天挣五个鸡蛋,再不就挣一小桶土豆或者50戈比。我们就这样对付活着。不过也还是好景不长,对个体户开始征重税了,不再允许个体开业了。可是修鞋组合又不肯接纳他,因为他的社会出身不佳。怎么办呢?”
巴拉诺夫斯卡亚沉默不语了,看样子,有些话是不便于说的,但也许是没有想好。
阿盖耶夫等了一会儿,尽量把声音放低,语气缓和地问道:“那你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呢?”
“不用说,非常艰难。我觉得我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翻来复去地想啊想的,可是一筹莫展。只有理智和信仰才能阻止我们踏上最后一步,当然,最主要的是,儿子奥列格是我们活下来的支柱。后来,有一天夜里他爸爸失踪了,不久我们的冤家对头科希卡·勃利得也遭了横祸,来镇里接替他的是安东·斯捷播诺维奇。”
“就是这位沃尔科夫吗?”
“正是。千真万确。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论他干什么事,还是担任什么职务,他都是这样的人。奥列格中学毕业了,可是您能理解,他有我们这样的双亲,能有什么出路呢?有一天,我去了区委会,对安东·斯捷潘诺维奇毫不隐讳地说明了一切,就象我现在对您一样。他听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打断我,然后他站起来,倒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言不发。我都想走了,泪水流了下来。而他停在窗前,背对着我,低声说;’我理解您,我能帮助您。因为……因为……您失去了丈夫,不可挽回了,可儿子得活下去。儿子不能为父亲负责。但是我们要对人民负责。人民总是要追究我们的……‘您想得到吗,他给我写了一张条子,说奥列格·巴拉诺夫斯基虽然出身于神甫之家,但巳同双亲划清界限,自愿建设无阶级的社会主义社会。我承认,读完条子以后,我哭了起来,可他却说:’别哭,别哭,必须这么办。对你们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的这一招儿也真灵,基里尔失踪了,儿子却上了大学,毕业以后成了专家。他过上了新的生活,跟我们完全不同了。没有想到,他的一切也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