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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还很漏风的小破庙外,斜斜的窜起一阵轻烟。那是暖暖的炊烟,落日还不曾染红天边,戚少商随手生火,不急不徐。时间实在还很早,不用急。戚少商轻笑着想起这些年的变故,风水轮流转过,戚少商成了神龙捕头,顾惜朝做了抗辽将军。而神龙捕头早在半年前就被派往边关戍敌。
就是说自己已经在这位“仇家”手底下做事半年余了,朝夕相处,并肩作战再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逆水一役后,顾惜朝功力大退,更多时候,在阵前,戚少商甚至还担负起保护将军的重责大任。没有人会责备戚少商不分是非,忘恩负义,忘却了江湖上为他而死的那些人命,整个江湖都在说九现神龙为了国家大义放弃个人冤仇,侠之大者,万古流芳。
顾惜朝成了另外一种存在,江湖上无数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不承认这一年来他护国有功。所以便是算了,不计较不夸赞,当年最大的受害人已经立于顾惜朝麾下,旁的人立场便显得不够坚强。
小庙外的炊烟里终于带了香味,戚少商笑笑的看着顾惜朝,早知道这人文武全才,只是没想到这野地里也能把饭菜做到这样水平。正想着就有人拍他,“吃吧。”
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戚少商心头重了下。故事似乎回到你我相识之前了,远之于江湖近之于庙堂都快要忘记那逆水一役。连你自己都回复了一片清明,只有我,被困在情义的牢笼中片叶掩泰山。我忘不了当年的仇恨,就像忘不了那知音。
顾惜朝也是默默不语,不知是因为戚少商沉默还是他也在烦恼什么。两人各自挂着心事也就入了夜,谁也没有睡的心思,顾惜朝更是仰了头看那漫天星子。
不知多久,顾惜朝轻轻一叹:“大当家的,此去京城惜朝怕是凶多吉少吧。”心里无端生出了少有的温柔,最后一程,有你相伴。
顾不得嘲他怕死,戚少商皱眉:“仗还没打完,你还有价值。这时候他怎么舍得杀你。”价值这样的说辞,从前的戚少商是不屑于讲的。入了官场几年,他却要承认这其实是最可靠的东西。
“没利用完就杀的将领还少么?”何况自己还是逼宫犯上的那一个。顾惜朝轻轻问。不见了惆怅,只好似问了吃没吃的普通问题。
“放心吧,还有神侯在。” 戚少商皱了眉,一个皇帝昏庸到外敌当前还乱杀将军就真是无药可救了。其实他也是知道的,顾惜朝这一去搞不好就要喝杯御酒什么的,他只能选择相信神侯飞鸽传来得信儿:随遇而安。
夜有点冷了,破庙外的火燃的彤彤红。一如边疆沙场上的篝火,那其中有胜利的亦有危急的,唯一相同的是身边的永远不变。
今次,戚少商要回京复命。顾惜朝打了大胜仗,却被皇帝急召回京。他们一路走的很慢,原因也有很多。比如顾惜朝一路遭人追杀,杀手一次比一次武功高强。
戚少商一直望向那个顾惜朝走的方向,他开始后悔,本就大病未愈,现时又有一帮子来历不明的人缠上他们,他怎么能让顾惜朝一人去找食材,该去的人是自己才对。是因为那人忽的提起杜鹃醉鱼让自己也不管不顾的冲动了一把?
等不及了,戚少商提着逆水寒去寻。刚到溪边就看见四个黑衣人围着那袭青影,他看见那人躲得狼狈不堪,他看见那人不但不往回跑,甚至边打边退般的向相反方向走。剑光交错的晃花了戚少商的脑子。暗暗骂了句疯子,提起剑站在那青影身边。
顾惜朝见他来,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对着黑衣人浅笑:“看来我顾惜朝的命还不到时候,这次杀不了我,不如下次请早?”
黑衣人面面相觑,飞身四散。
听得这四人走远,顾惜朝与戚少商相对而笑,笑得狼狈苦涩。“这人还真是忠心不得,谁对朝廷忠心,真想着为家国天下黎明百姓做点什么,反倒惹了这杀身之祸。大当家的,这好人做不得啊。”
“好人做不得,我这好人的护卫更做不得。” 戚少商不改那一身英雄气概,嘴角略略扬起笑容,端一身事不关已的闲情。“好好的一顿晚饭就被这么搅合了。我们吃什么?”
顾惜朝忽然一笑,眼神明丽的让戚少商恍惚:“就吃鱼,你我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白白的被小辈逼得连饭都吃不好,岂不是大笑话。”
“好,这次一起去抓。”
荒郊野地,杜鹃是断也没有的。两人也不想玩毒死的方便快捷,而是戚少商半下了水,在捉鱼。顾惜朝在一旁看,偶尔冷冷的讲左边右边你的方法有问题。戚少商是被顾惜朝越指画越笨,眼看过了半个时辰,只有刚开始摸上来的那一条鱼。顾惜朝笑笑的走近戚少商,摇着头,一如当年的睥睨:“大当家的似乎还真是连熊都不如呵。”一个不禁意的尾音让戚少商的眼光从鱼转到那个出言不逊的人。眼光里不服气也有,挑战也有,得意也有,另做一些的,就是百无一用的情愫,按下不表。
“那顾大将军……” 戚少商反驳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他的手已经被那人的细韧的手指执起,条件反射似的戚少商经由这双手想起连云寨的累累血债,自己的手也随了思想敏感的缩回去。迟疑的这一瞬半瞬间鱼已是逃了。戚少商尴尬的望着自己的手,那喜欢转牛角尖的人怎么受得了如此,口中轻唤:“顾惜朝,惜朝。”
那人只是盯着水中那条逃掉的鱼儿,道:“可惜了,鱼逃了。”起身时还有一句,很低,戚少商却知道那是讲给他听的:“惜朝手脏,我是晓得的。”
戚少商怔怔地盯着顾惜朝的背影,是,为你出生入死鞍前马后我戚少商做得,为你捉条鱼捉几个时辰我做得,为你把这趟最后的路走得慢之又慢我也是做得。唯独碰不得你,你我终究只得共患难,没有共携手!
顾惜朝阖了眼,好累。自己怎么也犯了天真的毛病,以为半年的太平能将往事掩埋。错了,大错特错!
鱼是终究没有吃成,一条鱼渴死在岸上无人问津,一条逃走,不知心可安否?
诸葛神侯神机妙算,顾惜朝果然无事,入了朝受了封,便让他近日启程回边关,毕竟是军不可一日无将。
然而这事里总还有些个隐情,昏君也要有治昏君的办法。诸葛看不得大将一个个死在自己效忠的皇帝手上,不禁寒了心。于是决定学小人的一招——美人计。
三月前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送了一名女子进宫,风华绝代,艳冠群芳。皇帝大爱,细问之下才知此女子歌舞弹唱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一双含着三分娇媚眼里,偏藏了三分温和三分清丽,至于剩下那一分就是那昏君连看都看不到的部分了。这样的女子即使在宫廷也是少有,皇帝连着宠幸了三月,竟是没有丝丝厌烦。有着美人吹的枕边风最近皇帝圣明的多了。
这个女子,本就是一名村妇。由杨无邪一手调教,短短两月间就脱胎换骨。
戚少商是金风细雨楼代楼主,顾惜朝定在三日后启程。这几天闲来无事,也就随戚少商住进楼里。
那是顾惜朝第一次见这个间接救自己一命的人,也是俊朗不凡,只眉宇间一丝丝淡淡的烟愁与绝望倒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戚少商问起,会不会造出另一个妲己。
杨无邪脱口而出:“瑾儿不是那样的人。”
一句话引得戚少商与顾惜朝眼神复杂的看他。
杨无邪总算舒了口气才道:“瑾儿是我教出来的,礼仪廉耻,家国天下总还是明白。”
戚少商点头,说了句“那便是最好。”就带着不知在想什么的顾惜朝出了厅堂。留下这间“虚室”给杨无邪。不过有没有余闲那就是另一说了。
一路沉默,顾惜朝忽的开口道:“瑾妃得宠这样想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
“嗯。”戚少商轻应,“据说教琴的就是孙三四。”
“杨无邪为了家国天下真的下了血本。” 顾惜朝应。连带自己也赔进去。
听着顾惜朝的弦外之音,戚少商倒是说了句白话:“杨总管也不是个笨人,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早些天不送上去也就是了。”
顾惜朝忽然回头瞥见一地的落菊与气息清冷杨无邪,默然无语。不是不懂情,只是还不懂自己。
顾惜朝站在京城那坚厚的城墙之上,眼望着西北,他的疆场的方向。青衣猎猎,长发飞扬。只不知在想些什么。
棋亭一遇,知音难解。只道路长人远志难求。说却百年憾难平,祈天愿寻常。
有些地方终究是呆不下去的,就像是那座金风细雨楼,里头不但住着戚少商,还住着刚刚把女孩送去给昏君的杨无邪。顾惜朝不想自己看着这两位找不痛快,于是早早搬了回惜晴小居。有一年没来看晚晴,在战场上忙着死过去和活过来,忙着看别人的生死,敌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身边人的生死,倒真是少有时间想念晚晴,晚晴你应该没有怪我吧。
在惜晴小居的日子,是顾惜朝近年来难得的平静。终于没有了某张脸伴在左右。“终于没有了,” 顾惜朝念着,嘴角的笑意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终于埋入了一坛炮打灯中,再也不见踪迹。
明日,明日就是要起程了。自己一人走,终于要形单影只了。来时的路果然是那么不吉利,无论从什么角度说都是最后一程。我顾惜朝的最后一程。炮打灯的烟霞烈火再一次袭来,顾惜朝仿佛看见大漠黄沙中那小小的酒肆,一个为老不尊的大侠偷酒偷的熟门熟路。
烟霞烈火中顾惜朝分明看见那个大侠提留着一坛子炮打灯向自己走来,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这是真的还假的?不待顾惜朝想完,就有一个温暖的手掌拉住他的冰冷,“走,今晚给你饯行。”
一直以来,有那样一个错觉,炮打灯是两个人的酒,一个人喝真是连烟霞都寂寞。所以两人又是一人一只粗瓷大碗,戚少商还是那句:“来,我敬你。”
青衣的书生依旧微微颔首,发出模糊不清的一声恩。
君子之交,一如那夜的无法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