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很是好奇,就问他:“你等谁啊?你这么高的武功,还用等人吗?自己去找他不就行了吗?”
他笑了一笑,师父,他笑起来真好看,像阳光照在雪地里,特别亮眼,道:“真是孩子气的傻话。武功高便不用等人?那个人……便是等上一辈子,都值得。”
我一想到他在风雪中等人等了三天三夜,心里不由得有些怪怪的难过,问:“那这朵夜未莲也是要送那人的吗?”
他看我一眼,眼睛很像星星,又像咱们山顶的雪水深湖,我忍不住脸红,不敢看他,只听他说:“小姑娘不笨,据说夜未莲入药能有奇效,他一直想试试,我近日有空,便在这里守着花开,送与他就是。”
我和谢天璧有一搭没一搭的正说着话,他突然笑啦,远远看向山脚处,我一转头,看到一个绛衣人影正从山脚上掠来,这人轻功端的是匪夷所思,不是神仙就是鬼怪,师父,只怕比你还要高上一些……眨眼功夫,就足不沾地似的,飞到我们身边,脚上一双鞋,一点雪花泥土都不曾溅上。
这人生得好看极啦!手指比夜未莲的花瓣还要晶莹剔透些,眼睛看向我时,我几乎要昏过去……”
孤晓师太听得也想昏过去,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徒儿这般好色无厌,无奈之下,只得夹起一筷子豆芽挡着脸。
众人听着,倒是觉得这小姑娘率真有趣,也不计较她大赞魔头漂亮。
阿颜眼神放空,做梦也似的傻笑了一阵,方才续道:“这红衣人见到我也很奇怪,笑着问谢天璧:“这是你的私生女吗?”
这人生得出尘脱俗,一张嘴却这么讨人厌,我很生气,啐了他一口,说:“你胡说八道!”
他居然赞我啦,说:“小姑娘生得不赖,尤其这兔子牙好看。”说着还摸了摸我的辫子……真讨厌!”
嘴上说着讨厌,面颊却是红红的透着快乐和羞涩。阿颜想了想,接着说道:“谢天璧却不高兴了,板着脸说:“这牙哪里漂亮?你是想起厉四海了吧?”
师父,他板着脸的样子真吓人!
那红衣人却不害怕,轻轻一笑,坐到谢天璧身边,伸手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脸蹭了一蹭,声音又低又有些沙哑,听得人心里很乱很软:“你在这里等了几天?这花今晚就能开。”
谢天璧虽然还是板着脸,眼睛却在笑:“等了半天。”
师父,他明明等了三天三夜,为什么说半天呢?”
孤晓师太无力的叹气:“师父笨,不知道。”
阿颜想了想,道:“师父笨不笨,阿颜不晓得,不过那红衣人很聪明,立即说:“谢天璧你不骗老子就会死么?三天说成半天,很有趣?”
谢天璧狠狠看着他翘起的嘴唇,似乎很想扑上去咬一口似的,想了想,却解开我的||||穴道,说:“小姑娘,天色快晚了,你下山去罢!”
我才不下山去呢,好容易有人陪我玩儿,而且我要守着夜未莲啊,师父你说是不是?”
孤晓师太心想你守个屁的夜未莲!你就是想守着那俩魔头看人家的脸发痴!
阿颜神色有些失落,道:“他们见我不肯走,谢天璧就笑了一下,问那红衣人:“小缺,这小姑娘不肯走,怎么办?”
那小缺真是缺德!招呼也不打一个,冲我一乐,一抬手,就点了我的昏睡||||穴!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啦,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身上盖着白狐裘,脑袋旁边还有一个木雕的娃娃,跟我生得一模一样,好看极啦!是他们送给我的,但夜未莲却不见了。”
阿颜说完,除了海二爷和孤晓师太,当场众人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钱串子那段,听了好歹还能唾几口唾沫,痛骂两个魔头淫 邪无耻,但阿颜这么一段,这两人相会塞外雪峰之顶,既不曾商议为乱江湖之事,也没有互相吹嘘杀人越货的勾当,只是坐着等待一朵花开,更是生怕小姑娘着凉,温柔体贴的留下狐裘,为了哄小姑娘高兴,还巴巴的雕个娃娃。坏人不作恶,叫人从何爽起?
因此厅堂中一时静默无声,突的一人道:“下午的比试想来开始啦,大伙儿都去瞧瞧!”
于是大伙儿不是滋味之余,终于找到了事儿做有了热闹可看,也不顾外面淅淅沥沥春雨正绵密,咋咋呼呼一窝蜂的纷纷出了客栈,直奔春色坞。
顿时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那个微胖的和尚。
和尚吃面不光慢,而且分外优雅,一碗不浅也不满的素面,蘑菇青菜浇头,一口一口,吃完还取出一方虽有些旧,却仍然雪白干净的布巾,抹净了嘴,方才取出铜钱结账,慢慢走到门口,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色,见云生雾锁,细雨绵绵不绝,不禁叹了口气,却走入雨中。
行了半里路,走上山道,光头上已滴下水来,伸出袖子抹了一抹,再抬头时,头顶却没了雨。
和尚一怔,转眼看去,见一绛红衣衫的年轻人,撑着把八十四骨紫竹柄的伞,罩在自己头上,微微而笑。他身边挺拔而立的白衣人未曾打伞,周身无一点水珠雨滴。
和尚见了他俩,眼神中无喜无悲,静静看向前方湿润润的山路,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苏施主,谢施主。”
苏小缺见他青布僧袍染湿,作深黛之色,伸手摸到他手掌冰凉,温言道:“李师兄,你没了武功,眼下倒春寒未过,这下雨天又不打伞,回头冻出病来,难不成当真要我当施主舍你一剂药吃?”
这和尚正是李沧羽,他此时三十年纪,正当风华之年,但脸颊肌肤却已松弛,纤腰一束处更是成了鹌鹑肚子,步子稳重中略显迟缓,如一幅褪了色泡了水的画卷,不复当年春柳之姿如花之貌。只一双微吊的杏眼凝望时,依稀可见昔日秀色。
李沧羽听苏小缺关心,合掌低头,轻声道:“贫僧谢过苏施主。”
礼貌中极是疏离。
谢天璧本静立一旁,突的开口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李沧羽答道:“贫僧法号沧羽。心如沧海,身如羽毛。”
谢天璧颔首道:“原来大师就是怀龙山西峰宝月寺的住持方丈。”
他来怀龙山之前,已然知晓西峰近几年新有个小小的寺庙,住持方丈法号便是沧羽。
一入江湖,即便出家远离尘俗,也仍会残留几分把酒闲话的心思,李沧羽骤闻武林大会,触动旧日情怀,也就信步来到东峰春色坞,不想却遇雨而逢故人。
苏小缺见他神情淡漠端庄,两人之间似也无甚可说,便将雨伞塞到他手中,停下脚步,不再相送,道:“沧羽……呃大师,你若是想去七星湖祭一祭他,我可以接你去。”
沧羽大师静默片刻,凝视一树新绿的叶子,道:“云聚成雨,花落春泥,造化使然,执着无益……墨钩死时,求仁得仁,想是欢喜无憾,与其去看一抔黄土,不如多为他念几卷地藏经罢。”
说罢撑着伞,合掌施礼,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小缺看着他一颗圆滚滚的光头在伞下发着亮,微觉黯然,道:“李沧羽竟会出家,真真叫人想不明白。”
谢天璧于这些事情,素来是想不明白就不再想,只随口道:“出家礼佛,必有所求罢?李沧羽年少多磨,又是被情所伤,出家求个心安或是求解脱也不为过。”
苏小缺摇头道:“情至深处,发乎于心,除非这颗心被摘了,否则终是深藏于内,永不能除根,难道剃个秃瓢儿就解脱了?李沧羽真是越活越糊涂。”
谢天璧含笑不语,牵了他的手往客栈走。
走到客栈附近,却见杜牌九正刷了锅,收拾了残羹冷炙,提着往外倒,查金花笑眯眯的在门口张着,手中捧了一条干干的大毛巾,杜牌九一回来,她便扑上前去——也不知那么壮硕的一个身子怎地突然如此轻盈,毛巾遮头盖脸,把杜牌九一头一脸的雨给擦了个干净。
两人相视一笑,杜牌九干干瘦瘦的一张脸,皮扯着骨头,笑容本是比纸还刻薄,此刻一看,却是秋风犹带桂香来,查金花虽胖得可怕,这么一笑,竟有些像一朵又白又暖的棉花糖。
苏小缺见了这番情景,停下脚步,不自觉的憧憬道:“等你不是赤尊峰的什么鸟教主,我不是七星湖之主的时候,咱俩也可以开一个小酒馆。”
谢天璧微笑,眼神比春雨更柔和更缠绵了三分:“你会往酒里兑水么?”
苏小缺认真的想了一想:“别人不兑,海二爷那种,得兑尿。”
谢天璧大笑,用袖子学着查金花方才的样子,作势给苏小缺揩抹雨水,却柔声叹道:“小缺,你最厉害的不是伽罗刀。”
苏小缺眼眸亮亮的看着他:“什么?”
谢天璧看着雨洗青山,涌上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浑然忘归:“你最懂得用软刀子戳人的心,还一戳一个准,戳得我既疼又喜欢……”
苏小缺轻声笑,捉住他的手,道:“那你吃不吃这一套?”
谢天璧看看云来客栈,又遥遥看向怀龙山外万里江湖,笑着将苏小缺拥入怀中。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纵然春景融和、细雨归舟诱人隐,但一赤尊,一七星,眼下仍是放不下,或是不能放下,也许十年八年之后,苏小缺会用一双妙绝天下的巧手,往酒坛里兑水,而谢天璧则会用左手执一支笔,写上今日的银钱收支。
沧羽大师走得累了,寻了块石头坐下。
蓦然想起十七年前的白鹿山,十五个孩子团团齐聚,那时的李沧羽微微笑着,唐一野在发呆,谢天璧很骄傲的扬着下颌,苏小缺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
那时,沈墨钩也许在七星湖浅斟了一杯酒,等待茶花开。
那些人里,有的成为传奇,有的化为枯骨,而自己爱的,只在夜夜魂梦中相见。
十七年,一场大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