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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非一皱眉,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懒洋洋地道:「这位钦差大人弄错了,小的不姓陈……」
我冲亦非哈了个腰谄媚地道:「小的是恭亲王府的奴才顾九!」
「你!」亦非气急,一时语塞。
「小人与王爷黑字白纸,亲笔画押,皇上要见我,那还要请钦差大人回去另请一道旨,就说陈公子这会儿不在,顾九他要不要见?」
师兄则面无表情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皇上另有旨意,若是恭亲王府没有发现陈清秋,却是陈三陈四,那先留着,等皇上什么时候空了,再召回金陵仔细核查!」
他说着一拂袖,很有钦差派头地走了。
亦非只好无奈一低头,冲着他的背影回道:「是!」
亦祥一声冷笑,道:「现在亦仁好有派头,连派条狗都这么大的架子。」
亦容朝我刚走了两步,安宁慌忙拦在我前面。
「皇姐,你听到了,皇上哥哥说了随时会召见他的,他现在若有一个三长两短,十五哥哥会有大麻烦。」
亦容看了我们一会儿,淡淡笑道:「看来我确实是不能让你死,而且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我搔了搔眉毛,这天底下要说会办事,亦仁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他一纸空文,就要让亦容从恨不得我死,到怕我死。
亦容微转头,嘴角轻轻一弯,指着李公公道:「来人啊,把他给我丢狼圈里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我失声道:「你疯了?」
亦容微笑道:「若是陈清秋找到了,他自然是死罪可免,可是现在找到的是顾九,李福竟然敢包庇官奴,而且拒不交代他的下落,罪加一等!」
我冲了上来,却被她的黑甲骑兵挡住,我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明明知道我就是陈清秋!」
亦容微笑道:「你错了,打今儿起,你就是顾九,你亲口在钦差大人面前否认你是陈清秋,那么你就是顾九……不是……也是!」
我慌忙抬头看亦非,道:「……亦非!」
亦非回望我,淡淡地问:「你想没明白了没有?」
我慌忙道:「我想明白了,我是陈清秋,不是顾九。」
亦容微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是谁就能是谁么?」
亦非看了我半天,指着李福,冷冷地道:「来人……推走!」
我眼见牙将要将李公公推走,吼道:「亦非!」
亦非紧抿着双唇,冷淡地看着前面,我拉着他,抖了抖嘴唇道:「……求你了,亦非!」
亦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隔了一会儿,仍然是冷冷的两个字:「推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这张我曾朝思暮想容颜,眼泪夺眶而出。
李公公挣扎地道:「奴才,奴才有话要说!」
亦容淡淡地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公公喘着气,道:「顾九,这个,公公死后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拜托你……」
我流着泪,道:「公公,你放心,我逢年过节,一定不会烧银元宝,一定拣上好的金元宝烧给你,而且是大大的包袄。」
李公公大喜,连声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顾九也……」
亦容一声冷笑,喝道:「推走!」
我看着李公公的背影消失在院落的拐角处,亦非回过头又问:「你想明白了没有?」
我缓缓侧头,斜着眼微笑道:「王爷,奴才愚鲁,不知道王爷要奴才想明白哪桩,还盼给奴才指点一二。」
亦非看着我,轻轻喘着气,突然喝道:「来人,将他杖击三十!」
安宁还没插嘴,亦非已经冷冷地道:「恭亲王府教训自家的奴才,还请不相干的人不要插嘴!」
亦容微微一笑,由婢女搀着回厅里坐了,我咬着牙笑道:「王爷,你要责罚,可要起个什么名堂,若是不给名堂,那岂不是……不教而诛?」
亦非站在门口,喝道:「严管家,告诉他!」
严管家立即站了出来,挺胸凸肚拉了语调道:
「第一,凡本府的奴才戒好奇之心,凡奴者一律不可东张西望,胡乱触摸非打扫范围内之物。若有触戒,杖三十。顾九,你可犯有此条?
「第二,戒非分之心,凡奴者一律遵守自己的本分,觊觎之想,非分之言,皆为触戒。若有触戒,杖五十。顾九,你可犯有此条?
「第三,戒好胜之心,凡奴者一律谨言恭行,禁任何争斗之举。若有触戒,杖五十。顾九,你可犯有此条?」
我哈哈大笑,道:「我果然条条都犯了,这么算起来岂不是一百三十杖,王爷……您算少了!」
亦非眉间均是怒色,咬牙道:「杖五十,给我打!」
牙将们似乎从未见过亦非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有些无措,亦非喝道:「还不快动手!」
严管家连忙道:「动手,快动手!还要王爷来催?」
我与严管家可以说是宿世仇敌,从最初的濛濛,到顾九,我都与他不对,现在听说要打我,喜得连声都变调了。
一杖又一杖结实地打在我的背上,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隔了一会儿,我只听亦非叫停,冷冷地道:「严管家,你问问这个东西,他到底想明白了没有?」
杖击停了,严管家刚走近我,我懒洋洋地抬起头。
「你去告诉王爷,本奴才想明白了,这王府的刑具虽然结实,但不够管用,听说本朝第一才子陆展亭发明了一种长满倒刺的鞭子,既轻便又实用。
「奴才有机会一定效陆展亭的尤,努力改进王府的板子刑具,让它更实用一些……」
我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亦非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夺过牙将手中的板子,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背上,嘴里颤声道:
「打死你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东西!」
我只觉得体内那股暗流横冲直撞,我几乎无法控制,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微转着头咬着牙笑道:「多谢……王爷的夸奖!」
「皇弟又何须为一个奴才动气,皇姐现今就砍了他,有什么差池,我自己去找皇上领!」
亦容提着宝剑站在我面前,她冷笑一声,一剑便挥下——
我静静等着那一剑了结这纠缠二十年的爱恨情痴,剑没有下来,却听亦非低声道:「皇姐……剑下留情!」
亦容抽声道:「母亲死得早,我们相依为伴二十年,我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的母亲,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孩子……你又何须在我面前作戏?」
我只觉得一滴滴的热流从脖项划过,勉力微转头却见亦非用手抓着亦容的剑,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在我的脖子上。
我心里一阵揪紧,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眼睛还没睁开,就听有人唉声叹气的,我闭眼笑道:「洪英,我若是要死,绝不拖累你,你又何须叹气!」
洪英高兴地道:「你醒了?」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狗窝,正趴在自个儿的炕上,不由苦笑了一下。
洪英呸了我一声。
「你这东西最会连累别人,刚把李公公累死了,还说不会连累人……再说,你这么说法,好像我比李公公差许多,很没义气似的。」
她见我半天不吭声,又道:「我觉得呀,这王爷的火气应该过了,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来伺候你,等你好了,你再说几句软话,就能保住你这条小命了。」
我听了一笑。「洪英……」
「什么事?」洪英从我的伤口处抬起眼。
「你不怕被我连累?」
洪英厚实的嘴唇一咧,笑道:「怕什么……」
「那我们就成亲吧!」
洪英手一软,药罐子掉在了地上,我歪头看着她道:「吓到你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嫁给我?」
洪英叹了一口气,从地上将药罐子收拾好,才道:「你说你走那天,我抱着你的大腿死乞白赖叫你别走,你就说这句该多好……」
我眨了眨眼,道:「难道现在不是时候么?」
洪英看了我一眼,又在我背上涂起药膏道:「那个晚上……我就是说杀顾九的那个晚上,我总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你不可能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天太黑了,我又发了点癔症……」
洪英一笑,道:「我只不过想要一个可以暖脚的脚盆,顾九那样的足矣。你现如给我一个白汉玉做的浴盆,我怕自己脚滑,还没享受到脚盆的好处,倒一不小心溺死在里头……」
我看着洪英那张涂了点胭脂的肥厚的嘴唇,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我竟是轻看了她,高看了自己。
洪英将药罐往我边上一放,道:「你先歇会儿,我等一下再来看你!」
隔了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我懒洋洋地道:「不是说等下再过来的么?」
身后的人微笑道:「我怕等下没有时间跟清秋哥哥道别了。」
我吃了一惊,一转头见安宁坐在我身后。
「清秋哥哥,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安宁仍然穿着她鹅黄/色的连衫裙,好像什么也没有变,那中间十年的光阴,不过是风一吹便可掀开的纱幔。
风一吹,我还是疏狂才子,她依然是刁蛮郡王。
「明天我就要启程返回突厥了。」安宁微笑地道。
「又是我连累了你!」我苦涩地道。
安宁摇了摇头,笑道:「清秋哥哥,你始终也不明白十五哥哥让你想明白什么。他是要让你明白,没有人可以在皇室里自由自在,任性而为。
「拿皇姐的话,就是这个地方,不是你想成为谁,就能成为谁的。」
我想了想,突然一笑,道:「安宁,我们私奔吧!」
安宁看着我,淡淡地,她隔了一会儿微笑道:「清秋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混帐!」
我找眨了眨眼,道:「我还以为你一直想跟我私奔的!」
安宁微笑道:「可是你铁定会在跟我拜堂成亲前就逃之夭夭,更何况本郡主又何须他人来怜悯!」
她此话说完,我与她对视了良久,不由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