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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伙的狐狸笑终于被我堵回去了,他不悦的干咳两声,然后努力做出一脸正派和大义凛然,“顾先生此言差矣,日本人若敢进犯,我军必当奋起抗击保疆守土,但是——”
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但是。
“但是,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日寇在兵力、武器装备各方面都强过我们,和敌人硬拼,不是上上之选。”
“那您的上上之选是?”
“战事一起,我同胞必遭生灵涂炭,如果能够通过外交手段与日方协商,并且争取到国联的支持,通过国际调解,战事则是能避则避,我相信上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故土变成战场吧……”
原来如此,这老狐狸分明是要收买我替他宣扬不抵抗卖国言论!中国就是太多这种败类,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忿忿不平,但不露声色的继续听他演讲,我只是个记者,没有必要跟他争辩什么,我的职责只是把事实写出来,是非曲直交给民众去评判。
我的座位与老狐狸的呈九十度角,我正对的是他的侧面,我的眼睛无意识的向左面瞟了瞟,正好能看到他的后方,后面不远处是一堵墙,垂着厚厚的红色丝绒帘幕。
忽然,我浑身紧绷,心跳停了一秒,玫瑰红色帘幕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着老狐狸的后脑勺。
老狐狸的手下坐在我们旁边,但注意力早给舞台上的歌女吸引去了,老狐狸脑后没长眼睛,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我赶紧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扭头看那老狐狸,还在口若悬河的宣扬着他的卖国论调。
我确信,那个枪口不是冲我来的,虽然我也写过不少得罪人的报道,但还不至于让那些当事人大费周章的请杀手来做掉我这个小小的穷酸记者,杀手的目标绝对是我身边的老狐狸。
正如我和同事们最近得到的消息,这老狐狸暗中与日本人来往,国民政府对他不满,已经起了“锄奸”的念头。
如果真是这样,看来国民政府已经有意要同日本人正面交锋,想必已有作战部署了。
我真佩服自己,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脑筋百转千回的分析着政府的态度。
我与老狐狸距离很近,我不想做替死鬼更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恰好老狐狸说完了,正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我镇静的笑笑,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退后两步,“林团长,你摆个姿势,我给你拍照。”
“哦,这里光线会不会太暗了?”老狐狸捋捋头发整整衣服问道。
“没关系。”我把镜头对准老狐狸,他靠在椅背上正好高出半个头,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算不算变相的帮了杀手的忙?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把相机悄悄的向左偏了一点点,我屏住呼吸,然后——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几秒钟,我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一颗子弹呼啸着闯进镜头,我用力按下快门,连拍数下。
“嘭!嘭!”老狐狸的脑袋在我的镜头里开了花,血溅了过来,我的镜头花了,白衬衫上殷红点点。
我立即放下相机躲在桌椅后,若是那个凶手认为我把他也拍进去了,那么下一发子弹一定会招呼到我头上。
舞厅里一片混乱,枪声、尖叫声、呼救声、哭喊声,还有嘈杂的脚步声。
杀手趁乱溜走了,现在已经变成死狐狸的手下忙着善后,我也趁乱赶紧溜了。
我什么都看见了,如果我出口提醒他一句,或者出手推他一把,他也许就不会死,但是,有些人是不值得救的,特别是汉奸卖国贼。
但是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清晰的死在我面前,那副脑浆迸裂的画面让我心悸,沾染的一身血腥味令我作呕。
我忍着浑身的不适跑出门外,下雨了,我在雨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血点便晕成了一团一团。我叫了辆黄包车送我回报馆,那车夫见我一身是血,满脸戾气,下车的时候钱都没敢收,敢情是把我当成杀人犯了。
第二天,《申报》的独家照片和现场报道轰动了全上海,那一组照片,虽然光线昏暗有些模糊,仍旧可以看得出子弹飞来贯穿头颅的惊悚场面。
这一天,《申报》大卖,发行量突破高峰,主编喜笑颜开的说要加我奖金,我淡然一笑,没说话。
第三天,我们的老对手死对头《新闻报》发表了一篇评论,评论很长,大意就是指责拍那组照片的记者冷血无情、见死不救,说什么林啸光究竟是否亲日派未有定论,记者既已发现危险,人命关天,却还袖手旁观,为求得到轰动新闻,不惜以同胞性命为代价,实在是良知泯灭,还说什么林啸光作为国民政府驻扎上海的唯一军事力量——保安团的团长,他一死,人心势必惶惶,《申报》还如此大肆登出血腥照片,严重扰乱民心,给敌人可乘之机……
我本想一笑置之,这不过是对手见我们报纸大卖,眼红挑刺而已,根本不必理会。但当我看到那个作者的名字时,我就火了。
戚少商!又是他!!
我刚到上海的时候,这个叫戚少商的家伙已经是报界有名的记者,但还没等我找到时机会一会他,就听说这人作为《新闻报》驻前线记者、中央通讯社战地特派员上了绥远前线。
他从前线发回的报道和照片我都看过,我也佩服他能够手无寸铁的穿梭在枪林弹雨中,这种胆量,不是每个同行都有的。
两个月前,据说他受了伤,调回上海休养,由于伤病不能出去跑新闻,就窝在家里给报纸写评论。自那之后,我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这一次说我冷血无情、见死不救,好!我倒是想听他说说我到底该怎么救,我赤手空拳对付得了枪子吗?就算我提醒他又怎么样,万一杀手发起狠来,连我一起杀,为个卖国贼,我至于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吗?
上一次,我发了一条保安团人员扩充的消息,我的目的无非是告诉读者,政府在积极准备抵御日本人,安抚民心罢了,他却说我泄露军事机密,等于给日本人免费送情报!拜托,我是记者不是间谍,日本人在上海安插了多少特工,他们刺探情报的本事不比我这个小记者强!就算我不说难道日本人就会不知道吗?
上上次,某政府官员搞出桃色纠纷后拒绝接受采访,我只好通过那官员的女儿打探消息,他却说什么作为记者应当关注国之大事,不该热衷于揭发他人隐私,更不应该收买当事人亲属……有没有搞错!我哪有收买她,是她自愿把什么都告诉我的好不好!再说,要不是那官员惹上的女人很可能是日本间谍,我才懒得打探谁的隐私!
上上上次,我报道了一个日本人在虹口被中国人打死的事件,他又说什么这种事不应大肆声张,否则就给日本人开战的口实。真是好笑,日本人要开战,他们有的是借口,没有借口也会制造借口,这条消息我不报,日本就不打中国了吗?
上上上上次……
我是不是上辈子杀了他全家!他犯得着这样处处针对我吗?
或者,他这个老牌记者看不惯我们年轻人的行事方法?
总之,同行是冤家!
我断定这个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的战地英雄“九现神龙”根本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道貌岸然但实际上迂腐不堪食古不化的烂好人!
叔可忍,婶不可忍!
戚少商,我不管是你神龙还是神虫,我顾惜朝跟你势不两立!
(二)
当我正攥着《新闻报》对着戚少商这个名字生闷气的时候,总编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小顾,保安团来人了,在楼下,他们叫你过去一趟。”
我蹭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望了望,一辆绿色的军车,周围站着几名军装的士兵。
我笑,“军车亲自来接,我还真有面子!”
其实我心里在打鼓。林啸光的死虽然是国民政府“锄奸”,但这种有损政府声誉的事他们绝对不会站出来承认,而且一定会维护那个杀手。而我,当时在现场什么都看到了,尤其还拍了照片,虽然我的确没有拍到杀手的样子,但是政府会怀疑,更担心我会泄密,那么让一个人永远保守秘密的方式……
再者,就算政府不怀疑我,林啸光身在保安团多年,一定有不少亲信心腹,而我,那么明明白白的在报纸上被人指责见死不救,若是他的家人亲信想找人报仇泄恨,我一定逃不掉……戚少商,你害死我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好,我都预感我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所以当我坐在军车里,看着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我忽然想,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是见见晚晴吧,想起她,我纷乱的心绪便有了一丝丝安宁。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一定要见见那个叫戚少商的家伙,我不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死对头长什么样子,否则我就是变成厉鬼都不知道该找谁算账去!
当然,以上不过是我胡思乱想,自己和自己开玩笑罢了。如果他们真的想杀我灭口,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何需大费周章的亲自派车来请我过去。既然他们没有在上车后就赠我一粒枪子,然后拉我去黄浦江喂鱼,就代表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我就有把握和他们周旋,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我被带进保安团总部,一名“军装”把我领到二楼的办公室门前,“顾先生,顾团长在里面等你。”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把我一个人扔在了门口。
顾团长?新上任的?这么快新团长就来了,看来政府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姓顾?还是我本家,真巧!
我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浑厚男中音的“请进”之后便大方的推门而入。
我那本家从书案上抬起头,眼睛跟我的步伐从门口直到书桌前,片刻不移,看得我有些不自在。
他的眼神不同于那个姓林的老狐狸,没有任何猥琐和不敬,而是带着某种讶异和琢磨的情绪,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琢磨。
这位新团长应该有四十多岁,但看上去保养的不错,头发乌黑,只有鬓角处有一绺银丝,两道剑眉一双鹰眼,显得整张脸很有英气。
想必这位大叔年轻的时候一定迷倒过不少少女的芳心。
大叔指了指书桌前的座位,“请坐。”
“多谢!”我坐下,看着他,一言不发,我想先让他说请